130.沙发

程老太太做核桃的时候, 先煮后炒, 她厨艺很好，核桃仁炒完了都还是半块那样完整的, 之后又用蜂蜜混了糖熬了糖色，瞧着焦糖差不多好了，又加了刚才炒过的核桃翻炒到挂浆，最后出锅时加熟芝麻再滚一遍, 盛在盘里里顿时扑鼻的香气袭来, 光闻着就口水直流。

程老太太笑道：“刚出锅的好吃，你尝尝！”

和炸过的那种不同, 核桃仁本来就大火炒熟，酥脆可口，挂了一层糖浆捏起来的时候还在拔丝, 咬在嘴里先吃到了芝麻的香味儿, 紧跟着就是爆在口中的核桃和蜜糖，又脆又不粘牙, 特别好吃。

米阳吃了小半碟，程老太太怕他吃多了晚上不好好吃饭, 哄他道：“去屋里拿两个盒子来，做了好些呢，装些送去给你爷爷那边，等回来再接着吃啊。”

米阳答应了一声, 进去拿盒子去了。

程老太太家里小孩多, 逢年过节来的齐全, 家里也提前准备了不少放糖的铁盒，这会儿都派上了用场，米阳拿了两个出来装了满满的琥珀核桃仁。程老太太还在旁边道：“拿大些的，捡着好的送人，这些碎的咱们自己留着吃。”

米阳笑着点点头，老太太这个习惯这么多年都没变，他小时候在部队大院里吃炸糕，老太太也是挑着形状不太好看又焦了边角的自己吃，剩下挑出好的来让米阳装在盒子里送给小朋友们一起分着吃。

刚装好了一盒，就听见门口有车声，紧跟着大门被敲响了传来了程如的声音。

程如是回来送东西的，一边喊了老太太来开门，一边指挥着两个厂里的工人搬了一套沙发下来。她公公是做了多年家具生意的，家中只有一个独子，程如结婚之后就和丈夫又开了一家家具厂，把规模做大了不少，程老太太这边不少家具都是她那边厂里自己打的，有些时候厂里做了样品，只展示了一下东西都还是新的，展览完，程如就给老太太弄回来放在自家用。

这两年流行韩剧，韩式小碎花的窗帘和布艺沙发也特别流行，程如这次就送了一套这样的布艺沙发，就沙发脚那磕碰掉了一点漆，瞧着新上了一遍略微有些痕迹，其余都是好好的。

米阳问道：“姥姥，又换沙发了？”

程老太太道：“哪儿呀，还是以前那个，结实着呢，拿过去让你三姨给重新刷了刷漆，换了个海绵垫子，沙发套也换了一个，还能用好几年。”

米阳笑道：“这个挺好看的，现在正流行。”

程如让工人搬进客厅放好了沙发，出来刚好听见了，就对着米阳诉苦道：“阳阳，你不知道，我把那老沙发拿回去跟厂子里的师傅们一说，他们都说重新做也就这么会儿的功夫了，修着一套不如再做一套呢！可你姥姥不听呀，人家坚持要节省，喏，我是求着厂里大师傅硬给改了过来，凑合着用吧。”

程老太太道：“我这是给你省钱呢，老拿你婆家东西做什么呀，咱们家都有，不用你贴补。”

程如道：“您拿着用就是了，就一套沙发，您跟我分这么清楚干什么呀。”

程老太太坚持道：“你公婆人好，也不能这样。”她又摸摸老三的头发，笑了道，“难得遇到一家脾气这么好的人家，由着你摆弄，你呀得惜福。”

程如笑了一声，嗔道：“知道了，我也对他们好着呢。”

程如让工人们先回去了，自己留下来打算吃了饭再走，程老太太挺高兴的，系了围裙去厨房要给他们做几道拿手好菜，程如和米阳想去帮忙打下手也被她赶了出来，老太太道：“这么大的房子，你们都跟着我挤在厨房做什么，平时工作学习都忙的很，难得有点时间，快去客厅坐着歇一会，我一会就能弄好。”

程如就和米阳坐在客厅，一起吃着刚做出来的琥珀核桃仁，一边问他道：“现在沪市都流行什么沙发了？”

米阳平时没怎么去过家具城，但是多少也知道这两年的流行趋势，对她道：“皮布结合的那种沙发吧，最好再有点别的功能。”

程如道：“支起来，箱体里面可以放东西的那种？”

米阳摇摇头，笑道：“以前老式的也能放，我在我同学家里见过一个挺有意思的，沙发下层抽出来就是一张小床，特别舒服，有些时候房间小了，家里又来客人，用用也挺好的。”

程如来了点兴趣，让他讲给自己听，还拿了笔来让他画出来看看。

米阳大概画了一下，他构图能力不错，虽然不会制作沙发但是毕竟上一世亲自用过，讲的也比较清楚：“就是这样，可以平着抽出来，也有可以把椅背推翻过去直接变成床的，还有这种懒人沙发也挺多，价格便宜一些。”

他把自己记得的都跟程如说了一下，程如收了这份儿图纸，美滋滋道：“挺好，要是做成了，回头三姨给你抽成，我先做两三个拿去展出试试，网上也发点照片。”

米阳问道：“三姨，最近网店怎么样了？”

程如道：“网店生意不错啊，当初多亏了你说，咱们做的也早，回头客不少呢！”

米阳道：“能不能发视频？新功能的沙发一下看不出来，发视频讲解最好了。”

程如摇头道：“还不行吧，没有这个功能，放点照片可以。”

米阳想了一下，视频这个功能的推出好像也是几年之后才有了，就对她道：“那就多放几张，详细说一下，照片请摄影师拍一下，效果更好。”

程如答应了。

网店现在开始火起来，网银支付的人越来越多，做的也规范了一些，这半年来又开发了一个聊天的小软件，可以跟顾客实时交流沟通了。程如生意做的不错，除了固定客户之外还有不断新来的客户，她干脆专门雇了几个人单开了一间办公室来处理网上的业务，生意做的很红火。

米阳记不清什么时候有区分认证，只提醒道：“三姨，如果以后有企业店铺的认证，就早一些认证一个，有什么活动也不漏下。”

程如道：“好，我让她们注意着点。”

她把提来的两盒野生海参指给米阳看，对他道：“这些你拿去，你这次是坐白家的车回来的吧？给白老送一盒过去，咱们不欠人情。另外一盒你拿给你爷爷吃，滋补着呢。”

米阳道：“不用，三姨你不说我都忘了，我妈还给你和其他姨带了衣服，在楼上一会我去拿。其他的我妈也都准备好了，专门给我爷爷带了东西的，这个留给姥姥吃吧。”

程如道：“你姥姥有啊，我给她准备了的，虽然没礼盒，但是都是一样的东西，她每天吃一碗小米海参粥，你瞧气色多好。”

米阳就笑了，收下道：“谢谢三姨。”

程如摆摆手：“跟我客气什么。”

即便没有米阳那份儿图纸，她也早已准备好了礼物，大姐不在，她拿米阳当成自己亲儿子一样的照顾，打点的周全。她们几个姐妹一直感情都好，尤其是对大姐程青，程如心里拿她和程老太太一样重的分量，她可是大姐背着长大的呢！

程老太太很快做好了饭菜，三菜一汤，青椒土豆丝、香菇烧菜心和番茄牛肉煲，汤是一道冬瓜鸡肉丸汤，自家做的鸡肉丸，白白嫩嫩，咬起来弹牙，特别好吃。

米阳是吃她做的饭菜长大的，记忆里最深的也是这个滋味，吃的非常香。

饭后程如厂子里还有事，临走的时候程老太太给她带了点吃的，幸亏琥珀核桃仁做的多，多分了一份儿，也给程如装了一盒。

程如故意道：“瞧瞧，还有我的呢，要是阳阳不来我都没这口福。”

程老太太笑着赶她：“行了，拿着快走吧，有吃的都堵不上你这嘴！”

程如笑着走了，她在镇上离家最近，也和老太太最亲，时常回来娘俩斗斗嘴，说说话也热闹一些。

米阳拿了程老太太给的一份儿琥珀核桃仁，装在盒子里放好，骑车出去了。

他先去了香樟林，想给米鸿送去。

米鸿那边小木屋没人，米阳看了一眼，也没留下来等，骑车又去樟树林里面找他。

树林里面规划出一条小路径，铺了石子路，骑车倒是也方便。米阳找到他的时候，米鸿正在树林深处埋头干活，手边放着新送来的小树苗，旁边还有两棵大的，是修路的时候挖出来重新挪过去的香樟树，老头固执，守着这片林子就只多不少，不让人随便碰这片林地。

米阳过去帮他一起种树，米鸿看他一眼，也没拦着。

米阳个子长高了一些，已经是大男孩的模样了，常年在教室里捂得皮肤白皙带出几分卷气，个子挺拔，眉目清秀，站在那闷不吭声地干活都能瞧出安静内敛的性子。米鸿看了一会，夸他道：“做的不错。”

米阳笑着道：“爷爷，我们学校里每年也有植树节，平时也不是光读，多少也干点活。”

米鸿点点头，又夸他：“你爸打电话跟我说了，考的不错。”

米阳道：“是爷爷教的好。”他把之前去新疆和章教授的事儿说了一下，一边干活一边道，“之前去京城做加分题也是章教授的意思，您教我的那些都用上了，加了十分呢，特别重要。”

米鸿有些惊讶，问他道：“姓章？叫章什么？”

米阳想了一会，道：“这我还真没问过，一般都喊老师或者章教授。”

米鸿又问：“多大年纪，大概什么样子？”

米阳想了一会，道：“六十多将近七十的年纪吧。”米阳想起手机里还有一张合影，是陈白微发给他们的，当时在新疆的时候临走一起照了一张，他就拿出来给米鸿看了一下。

手机上看不真切，米鸿看了好一会才勉强分辨出来，笑道：“原来是他。”

米阳有些疑惑道：“爷爷，您认识章教授吗？”

米鸿道：“也不算认识，很久之前见过一次，这样也好，我这里正好有一份东西托你转交给他。”

米阳还想问，米鸿却是不多说了，把树苗都种好了，让米阳和自己一起回了小木屋。

米阳带来的琥珀核桃仁香酥可口，米鸿洗干净手略微尝了两颗，夸赞了一句，又让他坐着等，自己去隔间里拿了一个木盒过来，里面放了樟脑球，气味却比普通的要淡上许多。木盒里放了几本摞在一起整整齐齐，似乎是一叠医，最上面一本写着《医阶辩药，已经修复好了边角。

米鸿道：“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儿了，票据已经丢了，只剩下他亲笔签下的这么一个名字，既然是你老师，那你就拿去问问，就说当年留在肄三堂的已经修好了，这么多年所幸不负所托。”

米阳拿着那几本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米鸿几十年前留在京城过，当初会来山海镇，也是因为七几年那会儿文化运动乱的厉害，他就和米阳奶奶一起回了小镇上一过就是几十年。

这几本不用多提，那时候毁掉的老物件太多，恐怕也是混乱中带了出来的，米阳摸了一下那几本，想的却是米鸿这几十年的不易，修的铺子都被砸了，那戏院就更不必多说了，老人当年仓皇逃离又是受了多大委屈，经历了多少艰辛？这么想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米鸿却神色平静，像是放下了一桩心事，眉眼里尽是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