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转机

如果是换了另外的时候, 米泽海都会再犹豫一下，但正因为家中刚刚发生了大事, 反而让他清醒过来——钱可以再赚, 工作可以再找, 一条小生命就在眼前他没有办法置之不理。

正是因为失去亲人, 才知道生命有多可贵。

程青被他握着手, 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 但要点头答应也十分困难，她不想当着孩子的面谈论这个, 低头对米阳柔和道：“阳阳乖, 你先去看看爷爷, 妈妈一会给你拿点心吃。”

米阳知道他们要避开自己讨论这个, 点点头，道：“好。”

他走出去两步, 立刻拐了弯儿绕回来躲在窗台下面去偷听，比刚才那个距离近了一些, 耳朵竖地更尖。

房间里，程青犹豫道：“算了吧, 你努力了这么多年，不要工作啦？咱们有阳阳一个就够了, 阳阳多懂事听话啊, 我这辈子有这么一个儿子就知足了。”

米泽海道：“工作可以再找, 你和孩子最重要。医生说你身体太弱, 我听着提心吊胆的, 怪我这几天粗心没看出来。”他顿了一会，又认真问道，“青儿，我不是逼着你要孩子，我知道你在医院也特别努力，总之这事全听你的，就是你千万不要去想我工作的事，我有力气，干什么都能养活你和孩子们，你就想着自己，我、我和阳阳什么都听你的。”

程青被他气笑了，道：“你就给你自己表态就行了，替阳阳说什么。”

米泽海道：“我们父子连心啊，我瞧出来了，阳阳跟我想的一样。”

米阳在窗户外面蹲着听，也在心里叹了口气，这点他倒是赞同的，他和他爸一样，恨不得把程青捧成家里的女王，他们一个国王一个王子，持枪拿盾，甘愿为她保驾护航。

现在计划生育查的严，程青再是不舍，也要考虑他们将来的生活，有了好一些的工作，就能去城市里安顿下来，就可以变成城市户口，孩子也能更好的得到教育，她摸着小腹，叹息道：“不了吧，我想把阳阳照顾好，这辈子能把一个孩子拉扯成才就知足了，至于这个孩子……可能跟咱们没有缘分。”

米泽海沉默了一会，叹息了一声。

程青这么说了，但心里多少还有些不是滋味，她怀了孩子，本就多愁善感，这会儿强撑着维持笑脸，但转过头去自己擦了几次眼泪。

米泽海也是眉头紧皱，他心里是不舍的，但是又想尊重妻子的想法，一时间人都纠结起来。不过再心痛，比起未见面的孩子，妻子的身体在他心里还是第一位的，他询问过白家那边的军医，又去医院打问过一遍，这才回家来跟程青说了，想跟她定个时间去医院。

程青嘴上答应了，中午那顿饭就没吃下两口，下午的时候米泽海骑着自行车带着她去了医院，只留了米阳一个人在家里。

米阳左眼跳了两下，心里没底。

没过半小时程青和米泽海就回来了，俩人依旧还是那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去的时候什么样，现在就还是什么样。

米阳连忙站起来，过去抱了抱程青，道：“妈。”

程青把他抱起来，米阳吓坏了，动都不敢动，“妈，你放我下来，我太沉了。”

程青亲他一下，坐下之后依旧把米阳抱在怀里，在那发呆。

米泽海坐在一旁也是皱着眉头没有说话，好半天才叹了口气，道：“不管怎么样，你身体第一，其他的先不管，我陪你去省医院再看一下，实在不行我们去北京……”

米阳听着不对，问道：“爸，我妈到底怎么了？”

米泽海道：“你妈身体不好，要去做个小手术。”

米阳不懂，但听着并不只是为了小孩，更多的是因为程青身体的关系。

米泽海犹豫着，抬头询问程青道：“要不我们把这个孩子留下吧，你身体太弱，我真担心万一出什么问题，医生不是也说可以写份证明，跟单位申请一下吗？”

程青自己就在医院工作，也见过类似情况，但极少有单位会同意，尤其是她和米泽海工作的地方，更是不可能的。边城那边抓的不比这里松多少，这年头独生子女计划很严格，丢工作罚款，都需要一大笔钱，很可能是他们这个小家支撑不起的。她当然也喜欢孩子，但是经济基础在这，总归是要先顾虑好第一个孩子再考虑其他。

如果一个都养不好，生下来才是不负责。

她神态已经淡定下来，对米泽海道：“爸身体已经开始康复了，明天我和你去省立医院看看，那边的医生和设备都好很多，总归是有办法的。”

米泽海点点头，眼神中有愧疚更多的是心疼：“是我不好。”

程青摇摇头，道：“医生不是说了吗，是意外，我们也没想到啊。”

米阳在旁边听着，努力回想，他记得刚上小学的时候程青好像也去了一趟泉城，那时候米泽海还在部队，程青在那边的医院住了一段时间，他姥姥还特意去陪着她直到出院。当时姥姥跟他说的好像也是“动了一个小手术”这样的理由。

米阳这么多年从来没把这件事和未出生的小宝宝联系在一起，现在想想，或许就是那次手术，让程青的身体变差了，他记得程青是在45岁就提前内部退休了，一直在家，偶尔出去旅游时间长了都要生病，他爸后来特意换了一辆越野车，把车里收拾的跟一个小家一样，周末的时候老两口就出去转一小圈，但也从不走远。

米阳担心起程青的身体，问道：“妈，这个手术很严重吗，是不是很伤身体？必须要做手术才行吗？哪个对你更好啊。”

程青握着他的手，拧眉道：“这是大人的事，你别管了。”

米阳摇摇头，道：“我可就这一个亲妈，别的我不管，我就管您。”

程青笑了一下，眉宇间的愁绪散开一点，对他道：“我再和你爸商量、商量吧，一家医院说的也不准，再去省立医院看看吧。”

米阳点点头，又叮嘱她：“凡事都以健康第一。”米泽海偷偷在背后碰了米阳一下，米阳立刻加了一小句威胁：“不然我就去跟姥姥告状，从咱家跑过去三分钟不到就能瞧见姥姥家。”

程青戳他脑门一下，道：“就你鬼心眼多，妈知道了。”

两个人准备去省立医院，这边收拾好了，正准备走到时候，米泽海接到了白政委的电话。

白敬荣原本要跟父亲一同休假回老宅住上几天，但是之前工作忙，这才晚了几天，昨天晚上刚到，今天休息了一下就打电话来找米泽海，让他过来一趟，说有事商量。

米泽海不知道什么事，急急忙忙赶过去了。

白敬荣正在一楼客厅翻看报纸，看到他来，起身带他去了房。白敬荣也不是特别能寒暄的人，两人坐下，他就开门见山地说道：“明年部队人员精简方案已经下来了，政策不变，还要继续裁军，师部也在精简人员编制之中，你们团要减掉一半人。”

米泽海怔了一下，心里有些苦涩。

白敬荣道：“以你的身体情况，就算康复以后也不适合继续留在一线。”他略微沉吟一下，又道：“我查了你档案，你入伍时候是在基建工程部队吧，我看上面对你的评价相当不错。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没有的话，我可以推荐给你一个，当初基建工程转到鹏城的不少，那边的单位多，虽然是工程建设公司但也在编制内管理，我可以推荐你去那边，户口和孩子入学的事你不用担心，你是演习保护战友受伤，部队会一并帮你解决安置好……”

米泽海感到一阵愧疚，他没想到白敬荣会一直记得他的伤，还把未来的路都帮他想好了。他犹豫一下，叹气道：“谢谢政委，您也帮我谢谢老首长，我可能去不了了。”

白敬荣愣了下，道：“怎么了？”

米泽海顿了一下，道：“我老婆怀孕了。”

白敬荣道：“你怎么打算的，留下吗？”

米泽海道：“她身体不好，医生说有一定危险。她跟我吃了这么多年的苦，我不能为了自己，就不管不顾地就送她去医院……我都听她的，但是关系她的身体，最后我肯定还要听医生的。”

白敬荣点点头，道：“从感情上我能理解你，现在还有一段时间，你们回去可以再商量一下。”

米泽海转身刚走两步，还未出房，就听到白敬荣又问道：“如果坚持做这个决定，那么就没有办法分配单位，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考虑一下私人公司？”

米泽海回头看他，有些错愕。

白敬荣笑了一下，道：“江璟想回沪市了，她当了我这么多年贤内助，我自然也要支持她的决定，但是她一个人我总是不太放心，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你去帮帮她，你和程青为人我信得过，主要是和鹏城那些工程公司打交道，不少都是你老部队的战友，我相信你可以胜任，至于薪金，我太太会给你开出一个满意的年薪。”

骆江璟，做了许多年白夫人之后，终于在96年翻滚的商潮中决定回沪市做一番事业，她思考了许久，瞄准了正在慢慢热起来的地产业。

白家给出的两条道路，第一条米泽海为了妻子十分犹豫，但第二条路，就是他现在最最需要的，他之前受伤被白敬荣及时救助，心里原本就存了一份感激，现在别说白家是在帮他，即便是让他辞了公职去帮忙，他也是肯的，听见白敬荣这么说，也没有犹豫，就点头答应了。

白家的意思是要他们一同去沪市，除了户籍问题，其余和鹏城待遇几乎没有差别，可以说非常好了。

米泽海留下和白夫人又商谈了一阵之后，还有些恍惚，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本困扰他们夫妻的一个大麻烦，会这么顺利的就解决掉，甚至他还能陪在程青身边一直照顾她。

白夫人把装合同的文件袋推给他，笑道：“也不是全为了你们，我也有私心，回沪市之后工作忙起来肯定不能多陪着洛川，正好你们现在情况特殊，能不能让阳阳在我家住上一年？”

米泽海要拿文件的手立刻收回来了，特别的警惕。

白夫人笑的不行，对他道：“我开玩笑的，去了那边之后我们两家还是挨着不远，孩子们跑两步就回去了，他们俩一起长大，还真没分开过，我自己也舍不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