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白老

另一边的王兵瞧着他试过了, 觉得像是验工了一样，搓着手过去问他道：“白洛川, 你之前不是说有从沪市带来的最新游戏吗？借我两天呗。”

白洛川道：“不用, 我直接送给你们。”

他对这个秋千很喜欢，并不想离开, 就让人去拿了一趟，那人提着满袋重重的东西过来，瞧着袋子里勒出的棱角都是四四方方的，像是一个盒子什么的。符旗生闷着不爱说话, 但是他妈平时就在白家老宅工作，他也时常来帮忙, 瞧见立刻就过去帮了把手, 把东西一起提过来。

符旗生力气大，提着倒是比成年人还显得轻松，他掂了掂又低头看了一眼，略微露出一丝古怪神色。

王兵在那边还摩拳擦掌地等着，符旗生提过去之后给他, 对他道：“你自己玩吧，我和我哥都不要。”

王兵笑呵呵道：“那怎么好意思，大家一起的劳动成果……”他接过来坠的手上一沉, 怪叫道：“这什么东西，《黄冈题库？！说好的游戏呢？！”

白洛川看他一眼, 挑眉道：“我们平时都玩儿这个, 这些还是上次我在联谊会抽奖赢回来的, 现在也用不到了，都送你吧。”

米阳在旁边笑的不行，拍了拍他肩膀鼓励道：“好好玩，这个适合你，提前准备着高考啊。”

王兵呆滞在那，提着一袋参考欲哭无泪：“可我不想要这个啊。”

一边干活的赵海生乐了，故意唬他道：“嗐！好好学习有，有什么错，快收着！”

王兵恼道：“你一个退学的逃兵你说我？！”

赵海生就叹一口气，拧着螺丝道：“我，我这是把机会，留给更需要的人，我打工，养我弟。”

王兵：“你弟都要跟你一起去浪迹天涯了，你当我不知道呢？”

赵海生：“我让他读，他，他就得听！”

符旗生在一边不吭声，赵海生要扳手的时候，他就递过去，干活特别踏实。

秋千很快就做好了，白洛川用手略微用力试了试，又让米阳也坐上去，“你看看行不行。”

米阳个子在他们几个里最矮，白洛川一双长腿能碰到地面，他也就勉强脚尖碰到一点，不过想着过几年又长高了，也就点头道：“可以，就这样吧。”

白洛川就对赵海生道：“这样就行了。”

赵海生兄弟两个平时没少帮家里干活，动作利落又快，赵海生看着人高马大的，但是心思还挺细腻，不但收拾干净了周围的木料和多余的绳子，还把附近草皮也弄了一下，笑呵呵道：“这样长两天就好了，这草耐活，踩，踩不坏，就怕铲。”

白洛川问道：“你还懂这个？”

赵海生道：“我爸这两年包工程，什么活都，都接！帮市里盖楼、铺草坪也做过。”

白洛川点点头。

搭好了秋千，他们几个也就都走了，赵海生兄弟俩还专门帮王兵一起提了那些参考送他回家，赵海生嘴不利索，但是嗓门够大，一边走一边笑着道：“兵子，够你看，看两年的啦！好好学习，啊！”

王兵：“……”

王兵想扔也扔不了了，赵海生比他还积极，一直给他提回了家里去，这人瞧着憨厚，心眼转起来也不见得就是个老实人，贼着了。王兵闷闷不乐地跟在后面，瞧着一言不发提着东西走路的符旗生，觉得这也不是自己的兄弟了，这阴沉的小白脸简直就是帮凶。

白洛川只是试了一次那个秋千，自己并没有坐，见米阳也没有玩儿的意思，就带着他一起去了房，一边走一边笑道：“爷爷今天还让人又买了一些回来，我列了个单子，把咱们小时候看过的那些也买了一份，就是不知道版本对不对，一起去看看。”

米阳对感兴趣，就跟着他一起过去了。

还是以前的老房，被翻新之后又上了一层油，也做了新的玻璃窗，挑高分隔成上下两层，楼梯旋转上去，非常透亮敞亮。尤其是二楼的阁楼，采光最好，阳光照进来的时候地面都带着温度似的，暖洋洋的舒服。

米阳跟着他进去，瞧见一楼放了很多新，还真有一些是他们小时候看的故事，不过版本不同了，新版的都是彩页，跟十几年前又不太一样了。

好些白洛川都能背出来，还指了一本说道：“这句话原本没有，一看就是新加的。”

米阳凑过去看了一眼，他记不那么清楚了，但是看着故事就觉得眼熟：“你以前好像特别喜欢这个，老是让骆姨给你讲。”

白洛川笑了一声，合上道：“海底两万里，鹦鹉螺号，多浪漫啊，那会儿还想去当个探险家呢。”

米阳问他：“现在呢？”

白洛川挠挠他下巴，笑了道：“想成家立业。”他说完就转身走上楼，还在招呼米阳：“走吧，去楼上看看，还给你准备了点小东西。”

米阳觉得天气是有点热了，脸上烫的厉害。

他跟着白洛川上去，二楼说是阁楼，其实和一层差不多大小，非常宽敞，周边一圈的柜绕墙镶嵌着，也零散着摆放了一些。中间单放了一张宽大的桌子，足够三四个人使用，靠着窗户那儿还有一个可以推动的小柜子，放着不少修的工具，小柜子和他在沪市用惯了的那种一样，上面摆放的工具也分毫不差，一瞧就知道是谁用心打点出来的。

米阳站在那拿起来两样，果然上面还刻了他名字字母的缩写。

白洛川站在一旁问他：“怎么样，用着还顺手吗？”

米阳笑道：“特别好。”

白洛川唇角也扬起来一点，他把房的钥匙给了米阳一把，让他自己坐在那适应一下那些工具，自己去找了一些感兴趣的拿过来看，翻了两下之后，又去楼下拿了一本相册过来，凑近了对米阳道：“给你瞧这个。”

米阳扭头就看到相册里的老照片，大概是十几年前的了，拍的是他和白洛川才两三岁的样子，他们站在营地门口额头上被戳了大红点，一个一个小凳子坐着老老实实地拍照，两个小团子裹着厚厚的棉衣，小米阳还在那努力微笑，照片上的小白洛川已经恼了，歪着脑袋特别不配合。

米阳笑了：“这是你被说小姑娘的那次吧？我……我妈跟我说过，因为点了这个，又带着白花边的围兜，有小男孩说你漂亮，还想亲你来着。”米阳比划了一下，“那么厚的雪，你一巴掌就把人按雪里去了。”

白洛川记性再好，也记不得那么小的事，听米阳说着也只模糊记起确实打过架，但白司令小时候打过的架太多了，揍的人也多，也就懒洋洋不去想了。

他翻了几页，和米阳一起津津有味地看完了这些老照片，然后把那相册塞到米阳手里道：“这是我加洗的，这本送你，我瞧着姥姥那边还有一本，你也加洗一套送我呗。”

米阳道：“哪个？”

白洛川这次说的非常清楚了：“客厅电视柜下面，左边玻璃格上放着的红皮相册。”

米阳每年回姥姥家，老太太都非常高兴地给他拍几张照片，洗出来单独放了一个小相册，白洛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给惦记上了。

米阳点头道：“行，我回去问问我姥姥。”

白少爷就挺高兴的，下巴搭在他肩上小声跟他说话：“我上回去的时候，姥姥给我看过一张照片，你坐在一个秋千上拍照。”

米阳道：“你还记得啊？确实有个，不过是很早之前了，不过是用轮胎坐的，不是木板。”

白洛川握着他的手亲了一下，道：“我给你一个更好的。”

程老太太家弄的那个小秋千是挂在家里老榆树上的，只能小孩儿玩，大一点的就不能上去了，树枝撑不住，后来家里孩子多了，老人舍不得榆树被折腾，就弄下来了，准确来说坐过小秋千并拍照过的，只有米阳一个人。

白洛川在白家老宅后院里弄的那个秋千，也只想给一个人坐。

搬迁之后，两家离着近了许多，加上白家这房实在吸引人，米阳经常过来做一些小手工。

米鸿虽然不让他过去跟着学了，但是米阳也在自己练习，他沉浸在自己的小手工里面，这对他来说就和放松一样，慢慢来，瞧着破碎的重新整合，页上的皱损也都抚平，觉得心里都舒坦起来。

他在房的阁楼上忙活自己的，白洛川就坐在一边看，有时候去打一个电话，小声跟人交谈，似乎是京城的那位堂兄，跟对方低声商量着工作的事情。

两个人都在一处，各自忙各自的，互相依偎，又互相不打扰。

住了几天，白洛川就又发现一个问题。

白老爷子挑食的厉害，除了海参，连鱼虾牛羊肉一类都不吃了，饮食清淡到有些奇怪。

白洛川瞧着他又把厨房做好的海参粥挪开，只吃了两口清粥之后，忍不住皱起眉头道：“爷爷，您说海参没滋味，怎么鱼汤也不吃？”

白老爷子道：“腥，不爱吃。”

白洛川道：“明天我去买些别的，光吃白粥怎么行。”

白老摆摆手道：“不用，我吃不下那么多，随便吃一口就成了。”

白洛川看着老人清瘦了不少，又一副什么都不肯吃的样子，心里着急，站起来就要出去买他喜欢吃的东西。白老被他气乐了，喊道：“回来，我吃就是了。”

他让厨房把那碗小米海参粥又端回来，自己捧着慢慢地喝光，还给孙子看了看碗底，笑呵呵道：“行了吧？你这监工可真够严格的啊，我都七十多了，挑食几天都不行？”

白洛川点头道：“行，但是不能老挑食，一个礼拜允许您挑食一回。”

白老在餐桌上就恨不得赶他走，等着他吃完了，就对他道：“你快走吧，别在家气我，今天给你放假，去跟那些小朋友一起玩儿去。”这两天赵海生兄弟两个经常过来，白洛川跟他们聊的还不错，白老瞧见过两次，也不爱拘着孙子在跟前，打发他出去。

白洛川想了一下，道：“行吧，那我晚点回来。”

白老笑道：“不回来也成，就住在阳阳家吧，不是说家里下了几只猫崽子吗？”

提起米阳，白少爷脸色就缓和不少，点头道：“好。”

白老一直等着他出去了，走远了，这才脸色一变，拄着拐棍站起身去了洗手间，紧紧关闭的木门隔音很好，但也能隐约听到呕吐的声音。

家庭医生立刻被请来了，他在门口拍了两下门板，颤着声音喊：“白老？白老您开开门，让我进去看看。”

过了好一会，门才被打开。

白老已经收拾好了自己，洗手间里也不见一丝脏污，他活了一辈子，要强了一辈子，只要站着就还是挺拔如苍松，体面如故。只是白了的一张脸和微微颤抖的手还是一眼就能瞧出他的虚弱，医生扶着老人出来，仔细给他瞧了一下，拿了药给他吃下，轻声道：“您这是何苦，不吃就是了。”

白老摇摇头道：“不碍事，就两口而已，我这身体能撑到现在就知足啦。”

医生叹了口气，也不再劝。

老人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又开口问：“律师找到了吗？”

医生道：“找了，您其实不用这么早就找律师，如果您去治疗的话……”

白老依旧闭着眼睛，摇摇头笑道：“不去啦，老了，不想再受那份儿罪。”

医生张嘴还想劝上两句，话到嘴边滚动几次还是又收了回去，变成了一声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