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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进了屋子没多久,果然还是落雨了。
褚槐搬出来的那一堆好物件,又都被下人忙活着收拾进了屋子,挂在树杈上的羊皮毡子忘记收了进去,沾了雨,褚槐心疼了半天。
他是心里心疼,但这脸上还得表现出自个不在乎又豁达的神色。
立浮轩和蔚听阁都空着,姑娘们回了娘家也都有去处。曲姨娘昨日收拾了一整日,让下人擦擦洗洗地倒也瞧着干净了许多。
许久不住人,也不像是落满灰尘的院子。
浮沉和浮兰迈脚进了立浮轩,这里,收拾得颇为别致。
曲姨娘让人换了新的卷帘,也摆放了干花枝在双耳花瓶中。院子外面的莲池内放了新的锦鲤鱼和斑鱼,漂在莲池内的叶片也被捞走了。
浮兰不免夸赞,“要我说,这褚公府上下,还真是多亏了曲姨娘打理着。本就没什么人,除了二姐姐还在这,府中上下也没有当家主母。在这样艰难的情况下,曲姨娘都能把褚府打理得如此好,看来我们五姑娘当初在丰乡,是没挑错人。”
浮沉调皮地笑笑,“那自然是没挑错的,褚府有了曲姨娘,我父亲才不会走到太偏颇的路上,现在瞧着,她确实是不错的。”
浮兰和浮沉一并坐在蒲团上,浮沉抬头看着熟悉的立浮轩,脑海里想到的事便是年幼时她在立浮轩的模样。
这里的摆设从未变过,一对花瓶,一副长条桌,还有床榻后面的孔雀屏风,都在熟悉的地方放着。
回到这里,才觉得心都是安静的。
之青端来茶盘,浮兰的婢女小鹑跟在之青身后进来,“这里真好看啊。”
浮沉和小鹑很熟了,她边饮茶边问小鹑,“阿环和夏至呢?”
阿环也是浮兰的婢女,是浮兰嫁过去跟着她的。
浮兰:“阿环她犯了咳疾,不宜出门。夏至在码头等着拿丰乡捎来的东西呢,都是好吃的,嫡母给你我一人备了一份。”
浮沉立马就懂了,一般出门在外时浮兰都会带着小鹑的,阿环一般都不会带出来。
浮兰这样说,看来是阿环还是让她不放心。
浮沉一听有好吃的,眉梢都要飞起来了,“来梁京后最惦记的便是婶婶做的油炸冰溜子和丰乡的荔枝香饮子了,这些东西,在梁京可是吃不到的。”
浮兰:“都有都有,这些都捎上来了。”
浮沉傻傻地笑着。
浮兰环顾四周,小声再问浮沉,“你可留意到了方才在院子外头这几位姐姐的不同。”
浮沉一愣,摇头。
浮兰:“你不觉得,这数月不见,今日一见,这些姐姐们的心好像都往一处凑着呢。以往四姐姐还有二姐姐都喜欢拿话酸旁人,今日倒是乖乖地一言不发了。还有褚大伯,他但凡一张口必定有四姐姐跟在屁股后面巴结呢,可方才竟无人巴结一言。反倒是三姐姐,这怼人的本事真是丝毫不减当年,让大伯一句话都回不出来。要我说,这位三姐姐还真是性情中人啊。”
浮沉一脸的无奈,“这有何稀奇的。”
浮兰:“这还不稀奇啊,这几位姐姐聚在一起必会争执的,你瞧瞧今日,好像一直对外了,大家都很默契地看着三姐姐挤兑褚大伯呢。”
这样一说,好像还真是如此。
这姐妹之间说来也是奇怪得很,早年大家同为十几岁的姑娘,没出阁时都在一个府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整日在一起的时候,倒是各种惹事寻事的,没有一个安分的。
这一个个的出阁了,都各自到了婆家府住在梁京城,有的甚至半年都不曾碰面过。
在这种分开不见面的情形下,关系好像比从前更好了。
虽说浮沉无意与那几位姐姐牵扯,可一旦大家同踏进这褚公府,即便她再不想牵扯的,也得有所羁绊。
数半年不见,好像还真的一反常态,竟能一致对外了。
浮沉也就感叹几句,别的再不想多说。
对她而言,这四位姐姐的荣辱,与她没有半点关系。既然各自都为人妇了,那就各自安好,在这梁京城过好彼此的日子便好。
你不惹我。
我不惹你。
这是浮沉的底线。
浮沉和浮兰在里头说话,没多久的工夫小鹑和月儿一人端了一大盘炙羊肉,还有浮沉最爱的酥肉蒸暖粥,曲姨娘拿手的紫苏膏都端上来了。
圆餐桌上摆满了好吃的,浮沉拉着浮兰凑上前一闻,“好香啊,好久都没吃到这些了。”
浮沉夹起一块酥肉喂到嘴里,满脸的幸福,“果然,还是家里后厨的人做酥肉最是好吃了,达国府那边的后厨手艺就略微差了些,不如家里好吃。”
浮兰坐下也夹起她最爱的紫苏膏和炙羊肉。
月儿:“姑娘慢些吃,小心别噎着了,方才老爷说了,这是给姑娘们回娘家们备的小糕点,姑娘们先吃着稳稳肚子,等再过半个时辰,方绾厅备好的家宴就开始了。”
浮沉丝毫对家宴提不起兴趣,“这几样才是最可口的,家宴上即便花样再多,人吃得不爽快,再多的也不香。”
浮兰连连点头,对浮沉的话深表赞同。
浮沉吃了几口,觉得胃里难受,放下筷子不再吃了。
浮兰疑问道,“你这胃口,只吃这点?”
浮沉调皮地笑笑,“也不知怎的,这半月以来一直都吃不了油腻荤腥的,吃几口就饱了,上次郎中说是什么脾胃不好,我也没注意。”
浮兰留神问道,“月事可有断过?”
浮沉抬头,打趣地看着浮兰,“你想哪去了,不是那个事,是真的脾胃不适。我的月事一直都稳稳妥妥地准时着呢。”
浮兰这才放了心,也跟着调皮地笑笑,“拿这些好吃的,你今日是没口福了,都是我的了。”
正说着话,浮兰才一瞥眼,便瞧见了悄没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框外的一个姑娘了。
站在门框外的小姑娘是瑾书。
她在院子外头玩,偷偷跟着月儿进来的。
她探头瞧了一眼屋内,抬脚想进去又怕犯错,怯怯地缩脚站在原地不动。
这是浮沉第一次见瑾书。
确切地说,是她长到三四岁时第一次见。
浮沉学着瑾书的模样,也歪着脑袋,半蹲着身子小心地问她,“你是谁家的姑娘呀?”
瑾书怯怯地看着浮沉不敢言语。
浮沉摸了摸瑾书的头,小心地把她从门槛上抱进来放在地上。她上下打量了许久,约莫估了年纪,再瞧她的小模样,这不是活脱脱的小浮沁嘛。
浮沉知道了,她是浮沁的姑娘,但她不知她叫什么名字。
浮兰也被这小可爱给吸引住了,她与浮沉都半蹲着身子,“我见过你,你是白府的嫡姑娘吧?”
瑾书点头。
她小心地理好衣衫,给浮沉和浮兰行了女子周礼,“小女是白次府嫡女白瑾书,今日冒失闯进来,小女见过两位姨母。”
瑾书一开口,就是奶声奶气的可爱劲。
浮沉被这孩子的大方和礼仪举动给惊呆了,这小小年纪,左不过撑死四五岁的样子,怎的这般懂规矩,这般懂事呢。
她蹲下,“瑾书,真是个好名字呢,姨母见你时,你还是襁褓中的小婴儿呢,如今都长成这样大的姑娘了呢。我是你五姨母,这位是你兰姨母,我们都在你小小的时候见过你。”
瑾书瞅瞅浮沉,再看看浮兰,胆怯的神色慢慢收回去一些,她咧嘴,挤出一丝笑意,“我也见过兰姨母。”
浮兰把餐桌上的糕点都端来抱在怀里,挨个让瑾书挑,“今日姨母也没什么给你的,来得仓促了些,不如你来挑些糕点吃吧。”
瑾书再礼貌地行礼,“兰姨母不必忙,小女向来身体抱病也吃不了这些东西的……”
话还没说完,外墙背后就有下人扯着嗓子喊:“瑾书,瑾书,瑾书丫头,这丫头好端端地跑哪去了!”
瑾书下意识地一躲,她钻到浮沉身后。
就这个动作,浮沉有些诧异也有些心慌了,瑾书的手小心地捏着浮沉的衣角,显得有些害怕。
浮沉轻轻拉着她的手,紧紧地攥在手中。
瑾书抬头的那一刻,浮沉在她的眼神中像是瞧见当初三五岁的自己。
内宅大院被宠爱着长大的孩子绝不会有这样胆怯谨慎的眼神,瑾书的害怕,像极了年幼时的她。
母亲难产,亲弟也没了,那时候她在尤氏掌管的褚公府谨小慎微地活着,每走一步,都是这样的眼神。
身边没有可信之人,什么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她为尤氏戴正妻簪子,为的便是能得尤氏喜欢,能在褚府有处安稳的地方。
可最后,还是被算计了。
此刻,瑾书好像,也在过这样的日子。
那一刻浮沉有些诧异,浮沁是好端端活在白次府的,怎会让自个的女儿遭受这些担忧呢。
月儿推开合上的门出去,“妈妈可慢些喊,免得扰了我们姑娘。这立浮轩是我们五姑娘早年住过的地方,这原是主院,按理说不该是妈妈这样的外戚身份能进来的。”
外头是位穿水绿衣裳的老婆子,她见月儿出来,赶忙上前解释,“实在不该这般大声在此扰了娘子们,可我们白府的嫡丫头不知去了何处,这大白天的也不知去了哪,前院后院都找过了,我们大娘子又在蔚听阁和妹妹们说话,我这也不好去惊扰她。劳烦问问姑娘,可曾见过一个小丫头?”
丫头。
这老妈子张口闭口“丫头,丫头”地喊,浮沉听了只觉得浑身别扭。
浮沉拉着瑾书的手出来,“这位妈妈真是好牙口,左一个丫头右一个丫头地喊,这若是没人知道,还以为妈妈您在这寻自己家的闺女呢。”
浮沉一脸的笑意。
她也是可怜瑾书,这些闲事她本不该出来多嘴的,可她到底还是心软。拉着瑾书的手,她总是觉得这孩子这般懂事得让人心疼,定是在白府遭受了许多白眼吧。
她与大姑娘这些姐姐们的事,本就和瑾书无关。
再深的仇,都不会祸及无辜的孩子,更何况还是与她这般像的孩子。
浮沉每每想起那些难熬的过去,一直在想,若是那时她有个姐姐能在全府上下数落她的时候站在她这一边,或许她现在的心,也不至于这般冷漠吧。
她一直觉得自个很无情。
但此刻,这个无情在瑾书身上还是破防了。
浮沉拉着瑾书站在大门内,老妈妈站在门外。
月儿:“这位是我们达国府大娘子,旁边的是容公府容二公子的娘子。”
老妈子赶忙行礼,“哎哟,原来是两位贵人娘子,老奴这在白府叫习惯了,竟一时忘记了。既然瑾书丫头……瑾书姐儿在您这,那老奴便得把她领回去了。老奴是跟了我们大娘子来褚府的,老奴在白府时只伺候瑾书姐儿的汤药,方才本该是她喝汤药的时候了,可她一转眼就不见了。”
瑾书紧紧握着浮沉的手不松开。
浮沉才不管什么喝不喝药呢,她就揪住“丫头”这两个字不松口了,“妈妈您做事仔细,事事都不忘我们瑾书喝药一事,可您方才喊她丫头,这怕是在白府都于理不合吧。她是你们白府的嫡女,是我父亲的亲外孙女,我们这些国府公府的娘子们可都是她的亲姨母。怎的,这么个身份的高贵姐儿,就凭你们也配喊她‘丫头’?”
浮沉越说越气,“您一口一口的丫头,这是在埋汰我们呢,还是在埋汰白府呢?”
老妈子本觉得事不严重,方才回话时还面带笑意呢。
再听了浮沉这几句,她吓得连忙跪地,“娘子息怒啊,老奴实在没有这些意思啊,只是我们白府的下人都这么喊瑾书姑娘的,实在是不知怎的就僭越了规矩,还望大娘子宽恕。”
浮兰也觉得浮沉今晚很奇怪。
浮沉向来拿得稳,不是事关自己的事她都装糊涂躲得远远的,怎的为了这么点小事就这般生气了。
浮兰上前打圆场,“既是知道错了还不快快退下,今晚瑾书是在褚府的,喝药一事暂缓一阵子也无妨。这孩子暂且由我们照看,待会就送到大姐姐跟前的,你赶紧退下,莫要再说喝药一事。”
老妈子识趣地速速走开。
浮沉憋着一口气见老妈子走了,她趴在篱笆栏处呕吐不止。
浮兰赶忙拍打她的背,“你这到底怎么了?”
月儿端来热水浮沉饮下,她缓和着身子,“气的呗。”
浮兰:“到底谁气着你了啊。”
浮沉:“白府,白府气到我了,凭什么一个下人敢这么喊一个嫡女,这可是白府的嫡女啊,他们凭什么喊她丫头……”
浮沉眼圈红红的,她委屈地抱着自己,蹲在那,像一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小可怜。
瑾书也乖乖地和她蹲到一起,她还贴心地掏出自个的小手帕递给浮沉,“给,姨母莫要哭。”
月儿一脸的无奈,“唉,兰姑娘你是不知啊,我们姑娘这大半个月一直都是这样的。唉,不知是怎么了,变得就很脆弱,前些日子我们姑爷回了府,她抱着姑爷就是痛哭,吓得姑爷还以为我们把她怎么了。”
浮兰越听,越觉得浮沉不对劲。
她蹲下,一把抓起她的手腕,伸手开始诊脉。
这不摸不知,一摸浮兰都吓一跳。
她把瑾书交给月儿,让月儿守在门外,再一把拽着蹲在地上的浮沉起身朝屋内走去。
进了屋子她再合上门,再放下屋内所有的窗栓。
浮沉一脸的不解。
浮兰:“这脉相是滑脉啊,我的老天爷呀,你这是喜脉啊,喜脉你都不知?”
现下浮兰理解了浮沉所有的异样之处,有了身子情绪容易受到波动,加之她呕吐、不能闻油腻的,这些都足以说明了。
“啊!”
浮沉惊慌得都要跳起来了,幸好浮兰抱住了她的大腿她才没跳起来。
“什么脉?”
浮兰:“喜脉啊,你有了身子啊,都快两个月了。我的傻妹妹啊,你这也太大意了些,幸好我给你瞧了瞧,不然你什么时候大了肚子怕是都不知吧。”
浮沉呆了许久,还是不信,“这怎会是有了身子,我的月事这俩月一直都有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