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不容易,陆谦勾勾唇,降下车窗拿出根烟噙在嘴里:“谢了,明晚请你吃饭。”
“谢什么,举手之劳而已。”听筒那头很轻地笑了声:“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将来究竟能不能吃得上这碗饭,还得看这小子自己争不争气。”
一缕白烟融进窗外的夜色里,男人垂眸盯着指尖的星火,顿了顿,只道:“让他试试。”
他这头话音落地,却听对面适时传出一声调侃:“你这恋爱谈得跟别人都不一样,女朋友的事不见你操心多少,小舅子那儿有个风吹草动的,你倒是挺上心。”
陆谦知道他这话是在揶揄自己,没急着反驳,长叹口气笑着说:“爱屋及乌嘛。”
“就像你这个当小叔的对温聆这么照顾,走哪都带着,还不是因为他是你们家纪浔男朋友的缘故?”
陆谦承认自己这么说是有点故意的成分在里面的,果不其然,对面听完当即将电话挂断。
下午会议室那边的工作其实并没有做完,但因为某人一直在旁边盯着,陆谦极容易心不在焉,严重影响了工作效率。
现在看看时间,也是时候该回去继续加班了。
正准备启动车子,男人腕间的表盘数字越过整点,刚好发出一句提醒。
「不要再加班啦!不按时睡觉的话,男人也会长皱纹的哦~笑脸.jpg」
陆谦轻笑,拇指摩挲着表盘微微发了会愣。
之后关机将表摘了下来,像捏着块易碎的宝贝似的,轻手轻脚又将其放好收进了盒子里。
男人去了公司忙到将近凌晨,晚上直接睡在了办公室里。
6点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便被一阵突兀的手机闹铃吵醒,信号接通后,曲妙婷急促的声音传来:“佳乐又去你那边了吗?”
陆谦拧着眉否认,从床上坐起来问人怎么回事?
“昨晚他和爸爸在书房起了点争执,爸爸也是气急了,冲上二楼把他那些乐高的摆件全砸了。”
曲妙婷说着顿了顿,舌尖似乎在发颤:“今早保姆阿姨起来做早餐的时候就看见他卧室的门大开着,进去一看,人根本就没在屋里,可能……夜里就跑了。”
陆谦掀开被子,脑袋昏昏沉沉的,急忙套了件衣服:“我去找。”
曲妙婷闻言声音不自觉低了些,略微犹豫了一下,说:“如果能找到佳乐,麻烦你好好开解他一下。”
“爸爸昨晚说的话确实有些过激,但……”
陆谦穿衣的动作停下来,听筒换到另一侧耳朵,在对方支支吾吾的掩饰中,问她曲仲伯昨晚到底说了什么?
曲妙婷终是没有隐瞒,将昨晚父子俩起冲突的全过程在陆谦这儿详细描述了一遍。
字字句句听得真切,男人眸间闪过一抹黯色,未执一言,眉目冷沉着。
曲佳乐的手机关机了,陆谦一边吩咐助理想办法联系潘洋,一边在脑中回忆着所有他可能躲去的地方。
找遍市里大大小小的乐高展馆,陆谦中途还回自己家了一趟,甚至连两人经常吃饭的餐厅、昨晚打卡的那家火锅店都找过,却依旧不见这小子的踪影。
严重的睡眠不足使陆谦的脑仁像被锥子狠狠刺过一样痛,就在人思索着究竟要不要报警的时候,路边一个推着自行车售卖氢气球的小商贩突然闯进他的视线。
融入繁忙的都市背景里,却成为令人不可忽视的一抹亮色。
眸光停留在绑着细绳却在空中飘飘荡荡的氢气球上,陆谦恍然眯了眯眼,此时才终于想起那个被自己不慎遗漏的地方。
少了陆谦的“钞能力”包场,过山车游乐园在不买票的情况下是没有资格入内的。
曲佳乐手机关机不想让任何人找到,付不了款,就只能可怜兮兮抱着腿坐在门口的马路牙子上。
男人的车在路边停下时,曲佳乐其实早已经察觉到,抬眼,一双湿漉漉的眸子朝人可怜兮兮望过来。
两人隔着几米的距离沉默对视着,陆谦没有说话,须臾后走到身旁陪他一起坐下来。
夏日骄阳炙烤在头顶,男人抬头,平静的眸色落在大街上熙来攘往的人群里。
一阵长久的沉默后,突然启唇:“曲佳乐,即使有很多双眼睛在看着,男孩子也是可以哭的。”
身旁人蓦地吸溜了两下,泪水明明就在眼眶边打转,深吸口气,却仍是嘴硬道:“谁哭了?”
“嗯。”男人并未反驳他的话,抬手摸摸他的头,之后又温柔地放下来:“但是想哭的时候,别忍着。”
曲佳乐已经猜到陆谦为什么会找过来,但其实在看到男人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还能再撑一会儿的。
出了事,本来一个人待着还没有那么委屈,可陆谦还是找来了,坐在身边陪着自己、安慰自己,告诉自己其实是可以哭的。
心里那道高高竖起的防线一下被击破,曲佳乐强撑着的情绪瞬间忍不住了,脸埋在掌心之间抽泣起来:“那些乐高是我花了一年多功夫自己拼出来的MOC自组件,没有图纸的。”
“他把它们毁了,就算以后重新搭建,也做不到百分百复原的。”
积木的配件只要花钱就可以买到,在某些特殊的时刻,创作者脑海里突然迸发的灵感和创意却是无价的。
曲仲伯挥着棍子把那些乐高砸碎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这些在他眼中一文不值的东西对曲佳乐来说意味着什么,陆谦却明白。
此时此刻,于他而言仿佛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是徒劳的。
曲仲伯那句“我把你生下来有什么用?我当初就不该生你!”反复在曲佳乐耳边响起,一根针已经刺进血肉,在他心上扎出无数细密的小孔。
曲佳乐目光涣散着,崩溃地捂住了头,已然泣不成声:“我爸他跟我动手,他打我,打完他还说……”
“不重要。”陆谦将他整个人揽到怀里,下巴垫在自己的肩上:“他说什么根本就不重要。”
虽然知道曲仲伯说的只是气话,陆谦却绝不会用这种敷衍的理由去安慰他,毕竟曲佳乐也因为这句话实实在在受到了伤害。
在非独生的家庭环境中,很少父母可以真正做到一碗水端平。
曲仲伯身为一名父亲,养育子女一直秉持着女儿要多宠、儿子要多磨练的观念。
他体会不到孩子的敏感,却总是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高位姿态、无时无刻不在指责自己这个本就不聪慧的小儿子。
站在曲佳乐的角度,他却从来没有在父母那儿感受过哪怕一丁点的偏爱,永远是被嫌弃的那一个。
曲家人虽然给了他优渥的物质条件,却让他一直在否定的环境下长大。
因为总是觉得他可以做到更好,所以从小只夸奖姐姐不夸奖他。
上学的时候曲妙婷考80分可以得到一只新款手机作为奖励,曲佳乐考92分却会被拉到书房质问那8分究竟是怎么丢的。
他的学习成绩不是一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