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聽到媽媽這個名字,是從別人那在另一間酒吧聽來的。
那個別人叫做楊淑娜。
楊淑娜是我上大學時第一個認識的、一個怪怪的女人,瘦的好像把柴火,短短的紅髮瀟灑的在頭上燃燒捲翹著,支著下巴對學餐裡坐她對面的我隨意的搭了話。
你是什麼系的?
大大的眼睛上睫毛被刷的很長,像是蜘蛛的腳,細細的。
我一恍神,就回了她話。
從此就被她這瘟神纏上,拉拉扯扯十幾年也沒斷。
我笑過楊淑娜的名字,感覺像是戲說台灣裡那個不討人喜歡又被大老婆害死,最後披頭散髮回來索命的小三那種庸俗的年代感。
楊淑娜笑了笑,塗的艷紅的嘴彎成了不全的月,她說她也不喜歡自己的名字,從小不知道被笑了多少次,等二十歲後一定要去改掉。
等到她好不容易二十歲之後,她爸爸卻走了,楊淑娜喝著一罐又一罐的啤酒,小小的頭靠著我的頸窩,一開口就帶著酒氣,聲音低低的又有點含糊。
算了,不改了。
她爸爸在的時候天天嚷著想改名,等到取名的人走了之後反而不想改了,後來楊淑娜這名字還真的一路跟她到最後。
我看著她,突然覺得人事無常。
後來我倆基本上都廝混在一塊,她系上我系上都以為我們是一對,不過只有我們自己知道不可能,因為太荒謬有時反而會笑出來。
有次我喝了酒,頭有些昏,看著楊淑娜的頭髮笑了出來。
我跟她說我喜歡男人,妳最好不要喜歡上我。
楊淑娜嗤笑一聲,用丹紅的指甲掐熄了煙。
她說她喜歡女人也喜歡男人,但我不是她的菜,少往自個兒臉上貼金,她才怕我哪天變成跟蹤狂暗戀她。
而且你長得一臉Gay樣,早知道你是Gay了。
我罵了聲去你的往楊淑娜的頭亂揉一通。
雖然這樣說,但楊淑娜基本上是我的青春,什麼該做的不該做的楊淑娜都像是不怕死的全做過了一輪,而善良的我只好跟在楊淑娜的身後善後。
我就是在楊淑娜的嘴裡聽見媽媽的。
而媽媽就是我青春的下半頁。
是一張不合時宜的唱片,一圈又一圈地、刮花了我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