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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乱欲绝地之外的另一处廊道中。
有僧人与少女联袂而行,随意迈步打量着廊道壁刻,也有一搭没一搭的交谈着。
“别墨迹,我带着你还能走错?”
“这处地宫没有危险,尽是新奇欢愉,是七情六欲中为数不多的好路~”
南宫瑶杏眸中满是兴奋,且纤腿交错脚步愈发轻快,只不过她个子有些矮,回眸笑语之时还需仰头。
但皮无妄听了却并无任何轻松之色,反倒是显得有些感叹:“是欢途啊……可惜了。”
南宫瑶:?
“你可惜什么?”
“没什么。”
光头无所谓的轻笑侧目,依旧慢吞吞的打量着壁刻纹路:“七情六欲之路,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可畏惧的。”
“相反,我倒是想要借此机会拷问本心,这欲都对我菩提来说,却也是个不错的好地方。”
听闻此言,南宫瑶也不疑有他。
毕竟对于菩提一脉来说,明心证法多加体悟,远胜于闭关枯坐修行。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你想去哪一处情欲地宫?我应该能找到,反正赵庆那边也没什么动静。”
南宫说着便取出了鸳玉,打算帮光头找找消息,看看这三千年前的欲都里,各处究竟都是什么样的情绪。
皮无妄也颇为上心的凑了过来,稍稍沉吟之后正色轻语道:“我想挑战一下色欲,这是我难以抵挡的心障。”
???
南宫小萝莉顿时秀眉一蹙,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难以抵挡你还去挑战?”
阿呸!
不是!
少女鄙夷撇了撇嘴,继而取出了一件奇异非凡的乌金灵宝,像是两口铡刀交错而成,锋利无比似乎连灵力神识都能轻易斩尽。
她笑眯眯的仰头看向皮无妄,纤手一错铡刀开合:“走~!我陪你去看看究竟怎么难以抵挡!”
皮无妄双眸一颤,只觉得身上某处凉丝丝的,像是有幽风划过……
其实,也没有必要去挑战什么心障。
嗯……现在就挺好的。
“不去了,蒲秀师妹还在等咱们,快些过去才是。”光头嬉皮笑脸,悻悻跟上南宫瑶继续深入。
南宫也没再跟他打岔。
轻声讲述道:“应该是叶曦带赵庆过来的,这是俞伯义留下的寄情守欲之地。”
“除却月莲亲传外,中州很少有人知道那些隐秘。”
“里面应该会有一面乱欲邪镜,若是运用恰到好处的话,对于这天香纷争来说,也能够起到不小的作用。”
“我是没办法取到了,你要不去试试?咱们带着镜子去打小姬。”
皮无妄优哉游哉,不以为意:“寿云山上的那位都已经进去了,这还取个屁?”
“而且那般杂乱情欲所化之邪物,最关键的并不是如何取获,而是如何封印收容。”
“即便是收入储物戒中,也会影响到方圆近百里,除非赵庆之后都不回西甲域了,否则便是搬起石头砸自己……”
光头话音未落,便被南宫瑶打断了。
她嬉笑望着光头:“西甲域现在是空的,刚收到外面的消息,楚红柠周晓怡那些人……杳然无踪。”
皮无妄:???
他神情一滞,眸光清澈而又愚蠢:“人呢?”
南宫瑶轻笑无声,转而提起另外的事:“你不是曾说……入菩提体验过月莲妖女吗?”
“不能是叶曦吧?”
皮无妄不由微微皱眉:“怎么突然问这些?”
“没什么……哼哼。”
南宫小萝莉步履轻快,鄙夷笑言语道:“当年俞伯义绝情灭欲,以男子之身窃取天香禁法,这才有了此处乱欲绝地,与中州月莲妖宗。”
“我只是在想——”
“皮道友当年是否也背弃了道侣,投入菩提?可莫要引来女人追杀才好~”
光头微微挑眉,轻松笑道:“那不可能!”
“我与月莲的仙子,只是共同探索欲望的好友而已,闲时把酒言欢,却并无道侣之约。”
南宫瑶:?
共同探索欲望的道友?
“我都没查到是谁……不能真是叶曦吧?”
光头沉默盯了南宫瑶几息,面色看上去有些不悦。
你这不是诽谤吗?
“那不会,我修行的时候叶曦还没出生,上哪儿跟她亲近去?”
“那姑娘在我看来,还略显青雉。”
南宫瑶杏眸微凝,轻笑反问道:“叶师妹可是月莲少宗,那般风情都还青雉?”
不,我说的不是性情。
光头扫过少女稍显挺拔的酥胸翘臀,心中暗道……你这身段也挺青雉的。
他不动声色,笑叹轻语:“嗯,为人处事还是不够成熟。”
·
……
漫无边际的穹镜,似乎遮蔽了整个乱欲绝地,一眼望不到尽头。
叶曦双眸有些泛红,闪烁着晶莹,怔怔仰望着那些镜中光影,显然是沉浸在独属于自己的欲望中无法自拔。
司禾慵懒枕在了赵庆腿上,也借助邪异之镜,一点一滴的数着自己的情绪与欲望。
不过她却没有丝毫抵触,美眸中反倒更多了些认真享受一般的畅快。
对于枯坐时光的山海乘黄来说,太多的情绪欲望早就遗失了苍茫岁月之中了,近些年来也不过是堪堪捡起了欢愉、嫉妒、愤怒……
她连与赵庆最纯粹的情爱相处,都还没能找到,如今能借着此镜体悟一二心绪欲望,也是极为新奇的享受。
这中州欲都不知曾使得多少人迷失、多少人反目、多少人丧命,在当年留下了赫赫凶名。
可即便是致使欲都的诡异穹镜,放在司禾眼里,也不过是个有趣的小玩意。
并非因为她如今修为有多高,对七情的见识有多深远。
只是活的太久了,而已。
怒火、羞恼、贪念、惊惧,亦或是悲离苦楚,纵意欢愉……
对于太阿山上那位早已厌倦岁月的孤寂神明来说,倒更像是生命的调味剂,美妙而诱人。
赵庆躺在冰冷的大地上,不时抚过怀中的柔顺白发,双眸望着穹镜有些出神。
此刻他也放空了心绪,借助那偌大穹镜,感受着自己的情绪和欲望。
不过他也只是随便尝试,毕竟七情六欲是天香的主场,他也没想着自己去破解天香留下的情欲试炼。
“夫君,你再看我一眼……若是咱们死在这里,冲儿怎么办?”
“冲儿尚且年幼,没有咱们在身边会不会受了委屈?”
耳边似有悲叹传来,不知是何人留下的欲念。
一缕缕忧愁悲思弥漫萦绕……赵庆心中不由暗叹怜惜那对夫妻。
不知不觉间。
偌大玉镜之中便有光华流转,其所映的森然枯骨间,多了些许支离破碎的画面,像是被人遗弃在岁月中的残梦。
高楼林立,路灯昏黄,风雪侵袭着街道,但却并非夜晚。
……而是冬日的清晨。
一辆银白色泽的面包车,缓缓停靠在了实验中学的门口。
中年男人穿着深蓝衬衣搭配西裤皮鞋,挺起的肚子绷紧了腰带,看上去有些和蔼富态,却也严肃。
“庆子,快点,你早操该迟到了。”
男人熟练的拉开了后备箱,大手一拎便提起了里面的折叠自行车:“天冷了,早晚我都来接送你回家,中午你骑车去奶奶家吃饭。”
那架自行车在男人面前,仿佛只是一个轻巧玩具,轮胎落在地上甚至还微微弹动着,荡起了满地霜雪。
“嗯好,那我先进去了,你开车慢点。”
少年身形消瘦,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与廉价运动鞋,推着自行车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青涩稚嫩的初中生,还对父母说不出什么关切的话。
或许……工作成家之后,也对素来严肃的父亲说不出太多,只是等老人上了年纪经常去看看。
“在学校好好学习,别乱跑感冒了。”
男人叮嘱了一句,继而是发动机的轰轰作响,排气管喷出的雾气升腾而起,掩过了漫天风雪。
“嗯嗯好!我知道了!”少年远远应了一声,他时常都是那么应着男人。
灯影依旧朦胧晦暗,霜雪弥天抚平了车痕。
赵庆安静躺在碎骨遍布的邪异大地上,甚至还能嗅到那股汽油的味道……像是浊酒,使人迷醉沉沦。
那是他的父亲。
但这么多年过去,早已是一捧黄土了。
赵庆怅然阖眸,并未对此多想多念。
早些年,他还对夏皇界抱有幻想,去见自己的父母亲友,去看看弟媳看看侄子……
可如今的他,已经能够有机会触及夏皇界,就在水岭之外。
以后他也会踏着仙路,前往其他界域。
但却对父母亲友,再也寻不到以往的贪恋了……时间已经错过,并且错过太多了。
回去也只能带着姝月祭拜枯坟,仅此而已。
夏皇界依旧是夏皇界,但却与他并无太多瓜葛,当最后的念想消散时,那同样是一个陌生的世界。
修行者与夏皇界……便如张瑾一所说,只是匆匆旅客罢了。
此刻,赵庆竟隐隐感觉到,他有资格舍弃这些欲望,舍弃对早已逝去的父母的最后一丝念想。
只要他愿意,穹境顷刻便能帮他斩去欲念,完成天香所设试炼,将七情六欲镜收入囊中。
没由来的,赵庆原本凝重的眸光,竟露出几分玩味轻蔑的笑意。
这欲都里的试炼如此简单……
只可惜,他做不到。
七情六欲因神魂七魄而生。
不管是被柠妹折磨的悲情,还是带着清欢挣扎的绝望,亦或是早年和姝月蜗居的一餐一笑,乃至小姨司禾,乃至他曾经的苟且惊惧,面对丹霞师兄的谄媚恭敬,甚至是早已不存在的夏皇牵绊……
都弥足珍贵,无法割舍。
“那是你?”
叶曦双眸依旧通红,遥遥瞥了一眼镜中画面,问出的话语还带着悲苦。
赵庆眉头一挑。
你特么的,不看自己的,看我的做什么?
“嗯,小的是我,胖些的是父亲。”
他心知叶曦是注意到了高楼路灯面包车,但也无所谓了。
时至如今,他已经不需要隐藏任何秘密,修行无日月,他很快会成为下一个张瑾一,同样踏足仙路远去。
叶曦神情落寞,并未多问任何关乎钢铁巢笼的问题,只是幽幽低叹:“你父亲啊。”
“嗯。”
赵庆轻轻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叶曦在镜中展现的欲望……挺惨的,应该是仇恨。
他方才随便撇了两眼。
那些画面支离破碎,但每一次……都是叶曦被一群女人扯着头发胖揍欺负。
甚至会胁迫她,抢她的储物戒,把某些阵符灵刻,刻在她的小腿手腕上折磨。
“你也配姓叶?滚过来!”
“明日晨礼之后,你不许前往族祠打坐,听到没有!?”
“贱脉的废物,你是哑吗?”
“天赋好又怎么样?在小姐没能炼神之前,你若是胆敢修行——”
“小姐把你废了丹田活生生埋了,都不会有人替你说话。”
“应该把她送去月莲,月莲不是每族都收三位弟子吗?咱们叶氏也只有这种贱人去了。”
古族的阁殿高耸入云,缥缈而高贵。
但那被肆意欺凌的少女,却提不起任何怒意,且身上满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瘢痕,蜷缩在玉阁角落唯唯诺诺,开裂的眼角淌着血迹。
即便不是赵庆的欲念,他看着都觉得有无名怒火升腾,那些肆意折磨叶曦的人,显而易见都是她家里的姐姐妹妹,与畜生无异。
叶曦似有所觉,泛红的美眸凝望赵庆绽放笑意:“族系之别,犹如生死仇敌。”
“出身不如她们而已,寻常事。”
赵庆轻轻点头,或许是被穹镜影响了心念,他不由生出了几分愧疚。
毕竟,不久前他还踹了人家一脚。
赵庆:……
叶曦不能记仇把我也记上吧?那特么的多吓人啊?
他稍加斟酌,终究还是认真看向少女低声道:“方才出手有些凶……”
“不碍事。”
叶曦轻笑应声打断,泛红的眼眶中眸子很是灵动,似乎想再开个玩笑说是她主动要求的,但最终还是没说出来什么。
“嗯。”
赵庆缓缓点头,没再去欣赏叶曦的仇恨,转而打量起司禾的欲念。
镜中所映的残存画面很是模糊,但显而易见,绝非是玉京界。
藤萝昏雨,山野潦草。
天边生着火烧云,如同未曾愈合的伤痕。
小狐躲在竹笼中挣扎,被身着麻衣的人群围绕,割开了爪子放血,绘做独属于司幽的图腾。
司禾同样也有仇怨,但岁月能够抹平一切。
万载岁月,那曾经晦暗的一道道鲜血图腾,已经化作了太阿山下的司幽国,天地生灵敬畏着司幽娘娘,却也传说着图腾上的异狐。
有那些仇怨者的后辈,恭敬的叩首祭祀,为大祭司送去了美食浊酒。
也有一道道身影告别远去,离开山岳前往青丘,亦或是踏入大荒仰望钟山、仰望昆仑,甚至到天之西北登临招摇,摘取迷谷枝叶……
山海的生灵依凭山海而存在,生死离不开山岳,离不开汪洋,更离不开其中存在的神明。
但苍茫岁月流淌飞逝。
就连太阿山都缓缓升起了百丈之高,曾经的枯败化作了繁茂藤萝雨林……那位大祭司却是依旧存在,怔然伫立山巅遥望,身形更显几分孤独。
生灵皆有七情六欲,司禾不仅有早已不在意的仇怨,也有属于自己的根,自己的子民香火。
赵庆感受着司禾此刻的孤独,抬手轻轻揉弄她的白发,以作慰藉。
而叶曦看了一眼司禾的欲念后,同样对那神异的世界没有表现出任何好奇,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偌大的情欲穹镜,仿佛被化作了三份,映照着不同的情绪,不同的欲念。
像是被刻在七魄深处,未曾散去的破碎残梦。
属于赵庆的残梦,化作了一处昏暗厢房,他和姝月躲在里面挖着地窖,说着家长里短的琐事与猜测,古怪可笑却也温馨祥和。
而叶曦的残梦,似乎引动了无端的悲戚,激起漫天纷飞的晦暗流光共鸣,使得赵庆都被影响了情绪,侧目多看了一眼。
那是一座巍峨而庄严的青铜殿。
叶曦发丝凌乱悲悲切切,五体投地跪在大殿中央,不住地磕头央求着,眉心双眼不断地渗出鲜血,但却无人理会分毫。
“叶弘训坠入魔道,失手杀死嫡脉祀宗幼女,念在并未伤及族中尊嗣,便从轻惩处,只他一人偿命便可。”
老者的话音刚落,当即便有一颗头颅应声飞起,滚烫的鲜血洒满了冰冷的青铜殿,男人没有任何挣扎,也没有在这森严铜殿中发出太多声响。
点点殷红洒在叶曦的脸颊上发丝间,她早已失神的眸光更显绝望,但却依旧极为刻制的死命磕头,机械重复着先前的哀求:“放过我爹,我给她们偿命……”
正当此刻。
穹镜中的画面一闪而逝,此地陷入了诡异冰冷的黑暗。
继而漫天纷乱的流光开始汇聚——
司禾随手一招,便将一枚玲珑小镜拢在了手心,轻松笑道:“好了,取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