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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觉间。
冷月如钩,夜幕遮天。
岭西的光阴,似尽数融于凌冽的寒风中,一道穿过崇山与旷野,渡往了青崖东海之外。
寿云山附近,飞舟纵横交错,早已不同于往日的冷清。
虽依旧抵不过每年惊蛰宴的热闹繁华,但参宴入宴者,却也全然不是这片永宁大地所能束缚的修士。
皇城之内,安亲王府。
有女子正认真对镜梳妆,收拾着华裙美衣,尽显威严与尊华。
大楚开国以来,第一位女子封王之人,自然是镇守漠北的某位玉京弟子无疑。
离烟,司徒菁。
永宁大楚,安亲王。
早在赵庆一家入天香城前,楚欣舍弃一宫一谷追随之际,小姨便已认下了这位义妹,封为楚国亲王,立足漠北三郡。
这是离烟秦楚欣的最后一位关门弟子。
同样意味着,楚国仙宗溃散伊始,彻底纳入仙朝政令所涉。
以往百年岁月中,乾元宫寒冰谷再如何强盛,再如何与长生剑共分天下……
可如今没了那位清静宫主,显然是一落千丈不复从前了。
更甚至楚国宗修皆尽感叹,乾元宫没了秦宫主,如何还能称之为乾元宫?
任何人都不配乾元宫宫主之讳,即便是长生剑那位无冕帝君。
因为……那是乾元宫。
哪怕紫阳没落,皇朝更迭,神刀入海,丹霞飞郡,及至司幽开岭西,娘娘香火传天下……
可这九万里广袤山河的修士皆尽知晓,乾元宫……就在那里。
宫主,依旧优雅清静的坐看云起。
任凭天下风起云涌,只要乾元宫还在,便仿若定海神针一般,诉说着这片大地并没有太多变化。
可如今的乾元宫宫主是何人?
司徒鹰……
一个筑基小辈。
定的住楚国吗?分的了长生剑吗?
很显然,永宁最超然的一宫一谷,剩下的唯有往日虚名。
而另一位寒冰谷谷主……
自然便是眼下踏上飞舟的安亲王。
司徒菁与赵庆纤凝曾有过厮斗,作为楚国离烟一脉的小师妹,与楚红柠白婉秋也都是旧识。
如今赵庆一行即将远赴,且还带着纤凝,她自是欣然应邀,前往赴宴。
在那寿云山上,不仅有当今陛下,玉京行走,可还有她的师尊……
女子独驭飞舟,自朱雀大街乘风而起,融入了茫茫夜色赶往岭西崇山……
而周家国公府,某处静谧晦暗的书房中。
当朝宰辅星眸微抬,遥望长空目露笑意,似是觉得有趣。
他轻笑自语,神识传音。
“周士正。”
“去送送周晓怡。”
假山后院中,当即便有儒雅书生平静点头:“好,义父。”
虽然表面镇定,可他心中却又觉得好笑。
他已经送过一次晓怡了。
一路把晓怡送上了出嫁的轿子。
不过眼下却也知道,自己这位妹子,当今的陛下,以后恐怕很难再有相见的机会。
他稍加筹备小礼,继而孤身御舟,追赶安亲王去往的方向,前往寿云山。
周士正。
周家义子,女帝义兄。
当年司幽开宗之际,周士正掌印天水郡守,至今依旧远涉澜江沿岸的仙凡政事。
……
与此同时。
澜江穿行岭西之尽,有险峻巍峨的峰岳林立。
九华第一峰,血神殿。
有化神男子身着威严衮服,龙行虎步踏云而往。
孟雪紧随其后,且携带重礼,与师兄一道前往司幽赴宴。
永宁第五血子,永宁第六血子,俨然是要送送他们的八师弟了。
赵庆,是他们永宁州走出的血衣行走。
而如今仙路已启。
或许因为安稳考虑,姝月和晓怡,尚可能暂留司幽一段时日。
但赵庆显然要率先离开了。
若再想血殿对饮,谈笑风月,赏观永宁血衣惊蛰盛事……便是十九年之后。
……
临近子夜。
司幽城依旧灯火通明,大小仙修来来往往。
此地血衣楼中。
如今已是四位血衣同驻。
掌柜曾念可,血衣刘子敬,血衣沈墨……乃至小师妹慕容婉儿。
只不过眼下婉儿在宗门香火殿,并未留在楼中。
“早些去。”
“给婉儿传讯,一道前往。”
“算了,你我同行,念可和婉儿一道吧。”
刘子敬把玩着手中传讯,随口言说着,同沈墨一道踏出了血衣楼,前往城中西南玄机阁处,飞临入云山。
而距此不远的另一处清雅宫阙之中。
天香同样是四位女子齐聚。
柠妹自然是照顾着叶曦,两人携蒲秀一起,在山下天香楼中坐坐。
白婉秋陪三位师妹同处,纤手摆弄着传讯玉,笑容显得有些古怪:“走了,他们都去你家吃饭,你还没有一点动静?”
柠妹:???
他们吃他们的,碍咱们什么事?
“还不急……等到开宴,赵庆晓怡肯定会招呼咱们的。”
楚红柠浅笑轻松,水涟涟的眸子扑闪,表现的满不在乎。
她当然不在乎。
大家都跟家里道别,她又不跟家里道别……
柠妹向来如此。
脑海中偶尔思绪一闪,便会玩笑提议:“不过可以一起去采买些餐点,师姐可知道楚国哪里有美味乳鸽……?”
乳鸽?
你找乳鸽做什么?
白婉秋也全不在乎柠儿又有什么鬼机灵。
直接忽略自己这师妹的问询,笑望叶曦浅笑狐疑:“你倒是不急,难道叶曦师妹也不急吗?”
少女闻言,便会黛眉舒展,风情一笑轻轻摇头。
可红柠却又古怪笑问:“嗯!?真不急?”
叶曦:……
“还好,我随三位师姐一道入宴。”
柠妹心下暗笑,惬意倚身握紧少女的纤手,跟婉秋传音嘀咕着吐槽:“这丫头就这样。”
“好不说好。”
“不好也不说不好。”
“就只言还好……”
“不过赵庆能把她摆弄的凶一点,想要做什么才会说出来,但过不了多久就又怂。”
???
白婉秋轻笑听着柠儿讲八卦。
此刻不由心下闪过疑惑,与闺蜜玩味嬉笑:“会不会是故意的,偏想要赵庆狠狠摆弄她?”
柠妹:……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就是爱犹豫又胆小,畏首畏尾,师姐相处多了就会发现,叶姑娘真的很有意思。”
白婉秋轻笑无声,低头品茗间,暗自审视身边这位月莲圣女……
女人看女人,角度显然跟男人不同。
只觉清寒月光洒落在这师妹身上,优雅安静美的不可方物,似乎星纱都在随月荡漾,绝色容颜惹人羡慕。
且又年轻……
“只可惜,是个闷葫芦。”
白婉秋低语点评,跟红柠眉眼交错,嘴上提起近日里香痕海的琐事。
柠妹听闻师姐传音,并无丝毫意外,反倒水眸更显古怪笑意。
叶曦的确有些安安静静,不太跟她们分享什么亲近的低语,只是风情浅笑陪同小坐。
柠妹暗暗挑眉,私下传音笑语:“赵庆不让她交朋友,很听话的,我都感觉还有点刺激。”
白婉秋心中一滞。
“啊!?”
柠妹:“嗯!”
……
冷月高悬,星河璀璨。
寒风烈烈穿过山野,自江畔而来,却如何也抵不近陆牛县之北的荒林。
有女修容貌靓丽,衣着劲装身姿笔挺,驾驭着飞舟负剑而至。
于这片深冬寒夜的荒林中寻寻觅觅。
“不寿,回家了。”
“司不寿——”
柳盼嗓音轻柔,呼唤间又似带了些许微冷的质疑。
如今已然出落的亭亭玉立,且遇事从容不迫,可还是司幽名义上的大师姐。
平日则陪在清辞与冷娴膝下,全然是半身在家,半身入宗。
她是赵庆一家看着长大的,又从长生剑把她带来了寿云山,多年岁月尽去,全然将这边当成了自己的家。
只不过……偶尔想睡一把家主。
好在姝月和晓怡都对她很是宽容,早在当年长生坊外,就已经见过这妮子当面讲述情思了。
若是其他女人想睡自家夫君,姝月难免会胡思乱想。
可柳盼……
她就一点都不在乎。
嚯!就一小丫头片子,想的还挺美!
林中月色晦暗之处,渐渐传来枯枝残碎的沙沙声响,斑斓白虎身形丈许,眸光尤为威严凶狠。
可得见是柳盼之后。
便低沉轻吼一声,虎足之下似有风流鼓荡,踱步竟能御空踏上飞舟……
柳盼面对这正在化形的凶虎,也是根本就一点不带怕的。
散养小猫嘛!
她经常陪伴清辞身边,知道的一清二楚。
只是偶尔觉得。
这猫在外凶煞无比,哪有一点母猫的意思?
早先少女还很是好奇,在无人之处偷偷摆弄看了看……
嗯,确实是母猫。
不是。
是母老虎。
就是有点蠢笨蠢笨的,这么多年了还不会说话。
……
……
·
临近丑夜。
整个楚国渐渐失去了光影,绵延山河都陷入静谧的晦暗中。
而寿云山的桃柳宫苑,却依旧华灯笼罩,光影璀璨。
天空飘起了飞雪,纷纷扬扬,落在这悠远云山之上。
但却并非深冬夜色,而是某位神道娘娘,借助香火招至了漫天瑞雪。
岁末,自然是要渡岁。
只不过今年的渡岁之夜,与过往全然不同。
一来……眼下还未临近,尚余六日才是岁尽。
二来……也不再是一家几口惬意风月,温馨相处。
如今汇于桃柳宫苑的修士,何止几位十几位!?
简直是几十位过百位!
单是江映寒一行做客家中,便足足三十六位靓丽女子了。
飞雪似乎追随着瀑布,激荡间涌入澄澈暖潭……
潭侧有座小木楼。
月莲圣女便轻松蹲坐在小楼的木阶上,浅笑出声听着耳畔的嘈杂,不知在欣赏观望亦或念想些什么。
飞瀑绝巅的青坪之上。
小姨换了一身红衣,美足轻荡悬于崖畔,青丝随意披散,显得清冷而又惬意安宁。
她手中持握了绒笔,认真坐绘,身边摆置着各种珍彩,还是向方璎师姐讨要的。
方家在中州有绘影生意……色泽鲜艳灵动,小姨当然喜欢的紧。
南仙珍箓飞浮面前,其上色泽愈发栩栩如生——
有悬于寒夜中的弯月,有家中月台上的华灯,一层层宫阁飞檐交织……
第二层的书房床边,白发少女嬉笑望来的眸子,也似带了几分轻蔑捉弄那般逼真。
而宫苑之中,则是夫君带着姝月,陪同庞振孟雪一起游逛。
带这两位相识已久,却还未曾到过家里的前辈,在家里到处走走看看。
春风未至,茶靡已开。
深苑桃柳之间,有早年堆砌的棋盘,时常天气好些,赵庆便陪晓怡对弈谈心。
只不过如今对弈闲话的两位,一人妖娆冷艳白衣若霜融雪,另一人幽冷孤僻如仙子临凡。
白玉行走,南仙行走。
小姨美眸显得愈发认真,借助神识精妙,将这两位对弈间的神态画得惟妙惟肖。
端的是两位风华绝代的冷仙子,即便凝视棋局眸光也不显柔和思索,使得身侧娇艳茶靡都黯然失色。
可……
实际上,这两位却是一个比一个软。
骨女虽说的确妖娆冷艳,但跟好友相处时,全然是被柠儿带歪了,却又跟柠儿一点不像,完全歪的不像话。
而曲师姐,则是打心眼里称得上温柔娴淑,且一开口就是温温软软的嗓音。
真要说高冷。
小姨甚至觉得,南宫瑶都比这俩高冷太多。
矮子少女虽然爱闹,但在天香城里互为敌手,人家拽起来的时候,还是很冷很美的。
“——婉儿。”
小姨美眸轻扫,像身边人继续介绍某位姑娘。
继而提笔坐绘神识相辅,宛若绘刻阵法一般,将那身着月衫,正陪同念可低语的女子,拓绘在面前珍箓之上。
“江北慕容家的人。”
“早年我在丹霞血衣楼暂居所识,衣食住行照顾尚可,等同于半个婢女。”
“夫君和清欢,也早早便认识婉儿。”
“兄长应当见过。”
小姨低声轻语,难得平静唤了一声兄长。
显然是思及仙路之后,往日尘封,一家人天高路远,再回首心有不少感慨。
“见过,你出嫁的时候,红娘。”
儒雅书生双眸凝望,温润含笑,如此点头轻语。
他距离小姨站的还是有些远,约莫有丈许距离,安静陪在身边。
若仅是避嫌倒也不用这么远。
主要是……
冷娴是真瞪他啊,恨不得一脚给他踢下去。
这人谁啊?
根本不熟,是真不熟。
冷姑娘陪着小姨惬意作绘,享受这嘈杂中的独特的静谧。
却不曾想有个男人跑来喊她母亲……
冷娴:……
快滚快滚。
本姑娘年轻的紧,指不定哪天就嫁人了,你什么玩意儿就叫我娘?
“曾念可。”
“夫君当年成为血衣弟子,带我们初临松山坊外定居时,尽心帮携家中楼里的好友。”
“念可是松山坊血衣楼掌柜,夫君是松山坊血衣楼驻守。”
“嗯——她是沈墨师兄的夫人。”
小姨轻声低语,心中不免五味杂陈。
当年有念可帮着,也不用太关注血衣楼里的琐事。
那几年一家四口,可是和念可走的挺近。
只不过家里刚从临安县过去,还惦记着动荡安稳,她将夫君看的很紧很紧,夫君也对念可没太多兴致……
可如今。
当真到了二十年别时,念可又在家中赴宴……
小姨心中无奈哼笑。
真该撮合一下,早早要了念可的,不过一个小妾而已。
何至于如今显得多少生冷,恭敬娴淑……不复当年亲近同行。
有些东西,只有岁月更替无数轮回后,才会觉得不舍而又感慨……
但当年的她,是当年的她。
跟爱郎情浓意蜜正当时,风华年岁心气也盛,可还有些骄横呢。
如今的她是如今的她。
是血衣行走的夫人。
虽然自称小妾,可显然从来不拿自己当小妾,只有温婉柔弱下来言情,才会对夫君自称小妾云云。
但这也不过是临近别时。
千帆过尽,难得安静下来的回望感慨。
倘若当真再重来一次……
她肯定还是把爱郎看的严严实实,楚红柠的机会都不给!
谁啊?
不熟,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