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来自未来

安乐抬头望去，只见一尊巍峨伟岸的巨人站在他们身后，正用温和的视线注视着他们。

不知为何，安乐感觉这尊巨人身上有一种不同于玄王、初王等人的独特气质，如山岳般宽厚，又如大海般包容万物，他像是历经了艰难创业、筚路蓝缕，但初心却始终未曾动摇。

可以说，安乐从未遇到过拥有这般气质的人。

仅仅看一眼，他便能断定，此人必然是大周的绝顶人物！

安乐尚未做出什么反应，一旁的铁轩就错愕的睁大眼睛，震惊说道：“陛……陛下！”

说着，就要下跪行礼。

但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举住他，周天子轻笑道：“现在又不是朝堂上，无需行此大礼。”

安乐心头巨震。

陛下！周天子！

这尊伟岸的巨人，便是大周的创立者，这个时代的最高统治者！

在推演中，安乐其实也有数次面见周天子的机会，但那些机会大多要他亲自去面见周天子，安乐以为要离开玄天城，去京城一趟，为了尽快研究出镇央石的制造方法，他实在抽不出身，只好放弃。

但现在，周天子竟是亲自来到了玄天城，而且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莫非……周天子在前几日就已在玄天城内，一直在观察这场论道？”

安乐心念转动，很快猜到了真相。

这时，周天子伸出手，铁轩彷制的镇央石便向上飞去。

安乐连忙开口说道：“陛下，他手里那件仅是半成品，还请看我这一件。”

他手中的央央立刻飞出，很快落在周天子手心，一副很是乖巧的模样。

“你这法器，倒很是有灵性。”

周天子温和一笑，眉心的竖眼微微睁开，童孔中显露出复杂瑰丽的纹理，一道光束从中射出，像是在扫描央央和半成品的结构。

短短几秒后，周天子惊诧挑眉，严肃的望向安乐：“你这件法器，能抵御黑暗？”

安乐心中凛然，周天子不愧是周天子，一眼便看出了镇央石最为特殊的功能。

铁轩眼睛瞪得老大，惊道：“什么？它、它还能抵御黑暗？”

“可安道友你从来没和我说过……”

他话说到一半，就明白了安乐的用意。

现在的大周，百姓们最大的危机不是别的，正是每天夜晚都会侵袭的黑暗！

即便有原初巨人们的守护，每天晚上仍有人会死于黑暗邪魔的手中。

可想而知，假如镇央石能抵御黑暗的消息传了出去，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从而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安乐出言道：“我本想等镇央石能够批量量产后，再将这点公之于众，没想到陛下慧眼如炬，一眼便看了出来。”

“你们上来吧。”

周天子喜怒不形于色，很快恢复了如常的神情，俯下身摊平双手。

安乐和铁轩都走上了这宽大的手掌，而后高度缓缓上升，直到与周天子的胸口平齐。

在这过程中，安乐注意到，脚下的这双手掌其实异常粗粝，表面并不平整，十分粗糙，能看到许多坑坑洼洼，像是伤口愈合后的痕迹，这绝不是一个养尊处优的人会拥有的双手。

同样的，在周天子那身大得超乎寻常的衣袍上，有着些许缝补的痕迹，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上也能看到疤痕。

很难想象，这就是大周的帝王。

周天子注意到他的视线，解释说道：“这是我平常穿的衣物，还是桑桑亲手为我织的，虽然有些破旧，但我却很珍惜。”

他口中的桑桑，自然便是桑夫人。

安乐为周天子的形象感到惊讶，但也没有忘记正事，说道：“陛下，镇央石的研制，还有最后一个难题没能解决。”

周天子的目光停留在这两件法器上，认真说道：“是材料，对吗？”

他早已看出，即便彷制的镇央石同样能分解再重构，但与正牌的央央相比，却缺少了一些东西，让它不具备鲜活的灵性，以及抵抗黑暗的神圣性。

安乐点头称是。

安乐在推演中便发现了这个问题，和所有法器一样，材料对镇央石同样至关重要，但他尝试了太学院中数种宝材，却依旧没有任何一种能完美适配镇央石，起到抗拒黑暗的功效，而没有这项能力，它顶多只能称得上是一件神异的武器，而配不上“镇央”之名。

而且，似乎是已经分裂过一次的原因，央央没法再次分裂出子体，这才让研究陷入了僵局。

提起法器制造，铁轩脑子立刻活泛了起来，连忙问道：“陛下能否找来足够的宝材样品，一一排查试验，说不定就能找出最合适的那种。”

“镇央石的批量制造，指日可待！”

周天子的眼神稍有复杂，说道：“不必如此麻烦。”

铁轩微微皱眉，想开口劝说：“陛下……”

“因为，制造镇央石的宝材，我是见过的。”

周天子的话，令安乐心中涌现惊喜，但很快他想到，如果这材料可以轻易获取的话，周天子显然不会是这种语气。

“安道友，你应该听说过坠落在玄天城的那颗陨石吧？”

周天子没有卖关子，直接说道：“其实当时，不只是初王、玄王出手了，我也同样在场，而且没能拦下来。”

铁轩张大嘴巴，颇为震撼：“就连陛下也……”

安乐心中微动，再次感受到了那块天外陨石的神秘与不凡。

它不仅与玄公明同时处在现在与未来的癔症息息相关，且无视初王玄王乃至周天子的出手，现在看来，它竟然和镇央石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陨石……天外……黑暗……神祇……”

安乐陷入沉思，他冥冥中像是抓住了一些线索，却又不能捕捉到事情的全貌。

这时，周天子继续说起过去的往事：“那颗陨石在坠落之初，就引发了不小的骚乱，不只是玄公明陷入昏迷，整个玄天城中也开始接二连三出现一些怪事。”

“有人见到了数名穿着怪异的陌生修士，正在询问今夕是何年，但在天光亮起时他们便消失不见。”

“有人梦见自己出现在一处全然陌生的地方，所闻所见，皆无比逼真，且与大周风土人情全然不同。”

“还有人看到玄天城变成了一片废墟，百姓臣民无一幸免，于是嚎啕大哭，可哭罢后却发现一切如常。”

听着周天子的话，安乐心中不禁翻起了巨浪。

他虽早已意识到天外陨石的重要性，但现在看来，这枚陨石，或许与他的穿越也有关联！

铁轩像是想起了什么，轻声喃喃道：“我曾向家中长辈问过关于陨石的事，但他们都不肯细说，忌讳莫深……”

安乐也有同感，桑夫人虽和他提过陨石的事，但却没有详细说明这些过去的隐秘。

而在推演的调查中，玄王、初王乃至天人山都是相似的态度，提这件事可以，但没法深入了解，以至于直到今天，安乐还不知道那颗陨石的下落。

“原因很简单。”

周天子解释道：“是我下令让他们不准外传的。”

“当时发生的怪事实在太多，引发了极大的恐慌，可偏偏我和玄王初王都无力解决，后来，又有一种神秘的晶体从陨石四周蔓延开来，吞没着接触到的一切物质，岩石、泥土、树木……来者不拒，更是险些有百姓被它所伤。”

铁轩神色意外：“那种晶体，就是制造镇央石的宝材？”

周天子点点头：“正是。”

安乐忍不住问道：“最后这件事是如何解决的？”

“我请来了承天府的圣女。”

周天子坦然说道：“圣女借来神祇的力量，封印了天外陨石，并且将它带走，玄天城这才得以留存下来。”

“那时大周的局势比起现如今动荡许多，也没有现在这般强盛，为维护天子的威望，我将此事压了下来。”

安乐怔了怔：“圣女……”

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把之前的那些线索全部串联在一起。

众多神祇不正是位于高天之上吗？

而这陨石来自天外，恰好能抵御黑暗，恰好又能被神祇的圣女封印，这其中的联系一目了然。

安乐眼神闪烁，心中暗道：“只是不知道，这陨石究竟是神祇刻意的手笔，还只是一个意外。”

周天子的微笑似有深意：“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我与承天府达成了一些协定，不可踏入承天府中，不可直接调度承天府的官员。”

“承天府怎么敢？”

铁轩懵懵懂懂，只是觉得惊讶，并没有想到更深处。

安乐却是瞬间了然，心道：“在大周，神权与王权没有合为一体，反而开始走向分立、对峙。”

就这些天与修士们的论道中，安乐可以明显感受到，在这些精英修士心中，王权的地位是要凌驾于神权之上的！

是的，神祇的确赐下了灵泉，令原初巨人们摆脱了茹毛饮血的蛮荒年代，可真正带领人们开辟家园、抵御邪魔、建立城池的，却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神祇，而是他们的先祖，是被拥立的周天子！

当然，这不代表着修士们就不信神，参加祭祀、求神恩赐的修士也不在少数，但倘若要在周天子与神祇中选一个，想必还是前者更受爱戴。

而这无疑便是矛盾的源头，神祇怎能容忍在信徒眼中有人地位比自己还高？

承天府身为供奉神祇的机构，自然会向周天子要求更为超然的地位。

“这位陛下还在世时，无疑能凭借自身威望压下异议，可假如他突然身陨，他的后人能担负起这种职责吗？更不要说，还有其他五位诸侯王的存在，到时候，大周注定会乱起。”

忽然，安乐想到了一种可怕的可能性，背后生出寒意。

如果让他说出一种令大周最快覆灭的方法，杀死周天子显然具备可行性。

周天子似笑非笑：“安道友在想什么呢？”

安乐立刻正色说道：“陛下，我想去见一面这位圣女大人。”

在这之前安乐对那和红映雪长得一般无二的圣女，始终抱有一些逃避的念头。

但现在，无论是为了镇央石的炼制，还是为了解开心中的谜团，他都不能再逃避了。

周天子对他的这个请求并不意外，只是说道：“可，但我有几个问题还望安道友作答。”

安乐心中疑惑，说道：“陛下请讲。”

这一次，周天子却先望了一眼旁边的铁轩。

铁轩也是个聪明人，立即会意，告辞离开。

在他走后，周天子激荡法力，似有一层屏障笼罩在他们周身，令外界无法窥探。

见状，安乐心情严肃，知道周天子要问的问题恐怕非同小可，但他说的第一句话还是震得安乐心中轰鸣不已。

“安道友，你来自未来，对吗？”

周天子认真的凝望着他，语气却很平澹，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安乐心中震动后，却迅速恢复冷静，澹然道：“陛下是何时看出来的？”

周天子答道：“在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

闻言，安乐面露苦笑：“看来我确实不善伪装，竟是一眼就被看穿了，陛下果然慧眼如炬。”

同样的话，安乐这次说来却是真心实意。

周天子笑着说道：“并非是道友不小心，也不是我眼力过人。”

“在关于天外陨石的传闻中，有一点我没有告诉你，那个见到陌生修士、前往陌生年代，目睹玄天城化作废墟、嚎啕大哭之人，正是我啊。”

“即便好像只是黄粱一梦，但我却将那天见到的景象深深刻在心中，这才能认出安道友的身份。”

听到这话，安乐怔怔的望着这个巨人，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周天子又问道：“在你的那个年代，大周灭亡了吗？”

安乐如实相告：“已亡了数万年，仅有极少的史料，记载这个年代曾经存在过。”

“果然……”

安乐本以为周天子会有更加剧烈的反应，比如震惊，比如失落，又比如绝望，但是……没有！

周天子仅是轻轻颔首，表明他知道了这件事，就连神色都没有丝毫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