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源王之死

面对香王的质询，剩下的修士面色如土，却心照不宣的缄口不言，只是默默的注视着身前，像是在等待最后的审判。

更有甚者，突然口吐血沫，双目暗澹，竟是震断自己的心脉，自尽身亡！

见状，香王沉痛的叹息一声。

这些原初巨人和修士，都是大周的中坚力量，过去也曾和她一起并肩作战，现在却因为观念、立场的不同相互为敌，实在可悲。

“香王，不必再问他们了。”

安乐望着这些刺杀者，心中却并无太多怒意，说道：“他们是源王和昭王的手下。”

香王身躯一震，低头看去，人们脸上都浮现出些许愧疚，且不愿与她对视。

看到他们这副表情，香王自然明白了一切，她心情愈发沉重，低声喃喃道。

“源哥和小昭难道真的……”

倘若这两位诸侯王真的决意反叛，再让安乐与他们交涉，也没有任何意义。

安乐又开口说道：“不，还没到最坏的情况。”

“他们只是受到了蛊惑，并非是源王、昭王下令来杀我。”

刺杀者中的为首修士惊诧的抬起头，神色惊疑不定，心中暗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自从这次暗杀开始，这名修士便有种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安乐看穿了的错觉，无论是天剑的出手，还是原初巨人们的围杀，似乎都在安乐的预料之中。

明明他们才是发起袭杀的人，却好像踏入蛛网而不自知的飞虫，在一步一步走进安乐的陷阱，直到全军覆没。

现在，安乐更是一语道破这次暗杀的真相。

这种一切都被看穿的感觉，令这人忍不住心生寒意，甚至有些恐惧。

他环顾身旁的同伴，心中狐疑想到：“难道……我们中出了叛徒？”

安乐浑然不在意这些人的想法，只是对香王说道：“香王，他们就交由你来处置了，我要尽快见到源王和昭王。”

香王点头称是。

******

在与香王辞别后，安乐和玄公明继续向着源盛城的方向前进。

玄公明回想着方才的刺杀，心情还很不平静，忍不住问道：“二弟，那群人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谁，竟然连你都要杀！”

“我也不能确认，但大概是源王或昭王手下的一位亲信，一旦我死于他们手中，那两位诸侯王不反也得要反了，这是赤裸裸的阳谋。”

安乐目光闪烁，说道：“当然，那两位诸侯或许也有暗中纵容的意思。”

玄公明闻言，很快想通其中的关窍，不由得神色暗然：“怎么会……”

“源伯伯和昭叔叔明明都是很好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他而言，源王和昭王不仅是诸侯，更是两位熟悉尊敬的长辈。

安乐能理解玄公明的迷惘，宽慰说道：“这与人的好坏无关，只关乎于立场。”

“我现在怀疑，神祇之所以降下灵泉，正是为了分化原初巨人与其后裔，使你们渐行渐远。”

玄公明先前从没想过这么多，但听了安乐这番话，终于开始思考这些事背后的隐秘。

玄公明的率真开朗，源自于玄王和桑夫人的保护，过往的美好经历保留了他的天真，但最近的所见所闻，也在令他慢慢改变。

“对了，香王为何不让陛下出面制止源伯伯他们？”

这时，玄公明又想起一事，忍不住问道：“如果是陛下的话，他们一定会听的。”

安乐叹道：“倘若陛下出面，事态才会真的一发不可收拾，意味着再无回转的余地。”

“他们虽是情同手足的战友，但在大周成立后，君臣之别便像是一座无形的壁障一样隔在他们之间，一旦陛下君临城下，且不说源王和昭王会是什么想法，会不会心生间隙，城中两王的手下们势必会生乱。香王正是看出了这点，才会拜托我出面。”

玄公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感慨道。

“你们聪明人的世界，好复杂啊……”

两人乘坐青色龙种，速度飞快，在这天傍晚抵达了源王掌管的源盛城。

这座城池的构造、布局，与玉京城大同小异，像是一座缩小了些的玉京城。

城中的气氛略显紧张，一片肃杀。

安乐注意到，街道上的普通修士数量很少，基本只能见到原初巨人和半巨人的身影，仿佛正如香王所说，源王正在有意驱逐不再是巨人的后裔，将这座城市打造成只剩下巨人的专属领地。

很快，巨人们自然也发现了安乐这两个不速之客。

有些人面色微变，似在惊讶安乐的到来，有些人露出担忧的表情，立刻悄然退去，在通知城中的强者。

在他们异样的目光中，玄公明心情复杂，神色紧张，脖颈后渗出冷汗。

安乐宽慰道：“敢对我们下手的人，基本已经被一网打尽了，大哥不必太过紧张。”

两人还没在城中走几步，便有一名半巨人走上前来，恭敬说道。

“无虚前辈，公明哥，父王让我来请你们去殿中一叙。”

“阿卓？”

见到这个半巨人，玄公明惊喜道：“好些年不见，你都长这么高了！”

他向安乐介绍道：“这是源卓，也是源伯伯的独子。”

源卓虽然体型远比两人巨大，但在巨人中其实只是个腼腆的少年，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说道：“公明哥，好久不见。”

他的视线在两人身后找了找，奇怪问道：“初曦姐这次没和你一起来吗？”

玄公明笑道：“我这次来可是有正事的，这才没有带上她。”

听到这话，源卓面色微变，沉重叹道：“你们是为了最近那些关于父王的传言而来的吧？”

安乐点头道：“正是。”

源卓攥着拳头，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说道：“我可以用性命担保，我父王绝不会做出背叛大周的事情！”

安乐幽幽说道：“我当然很想相信你，但真相究竟如何，唯有亲眼所见才能确认。”

于是，源卓也不再多说什么，专心为两人带路。

不多时，源卓将两人带到一座古朴简单的宫殿前。

“请进吧，父王已在里面等候二位了。”

迈入宫殿，四下很是安静，宫殿中似乎没有其他人的身影，显得空旷且寂寥。

即便从外面看，这座宫殿已经十分朴素，但步入其中后，安乐才更感受它的简洁，大殿中空空荡荡，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只是倘若抬头看去，便可以看到极为壮观的一幕，大殿上方竟然看不到房顶，只能看到穹顶，傍晚天色下的无数星辰仿佛变得极低，触手可及。

这是一种独特神异的阵法，可以捕获到万丈高空中的星光，也能更清楚的观测到黑暗的侵袭。

此时，在万千星光的挥洒下，端坐着一道如大山般伟岸的身影。

正是源王。

不过，与安乐曾见过的其他三王不同，源王的相貌最为衰老，发丝带有银色，时间这把刻刀在他脸上留下了道道印痕，他的气质像是一坛古老醇香的老酒，有一种与众不同的韵味。

“无虚道友。”

源王的视线落在安乐身上，缓缓开口：“久闻无虚的大名，心中一直敬仰有加，今日方才得见，实在惭愧。”

安乐在上次推演中死在暗杀者手中，故而还是第一次见到源王，他认真观察对方后说道：“我不过是做了一些微小的贡献，论功绩，哪里比得上源王您？”

源王正色道：“倘若你的贡献都算微小，那大周便无人称得上功臣。”

这时，旁边的玄公明忍不住了：“可就是我二弟这样的人，在来时却受到了数名原初巨人和修士的围杀，若非我和二弟实力过人，杀出重围，此时便已成了荒野中的两具枯骨！”

安乐表情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之前交战中，玄公明几乎都没有出手吧？

我们两个嘎嘎乱杀，我负责乱杀，你负责嘎嘎？

不过眼下也不是拆台的时候，安乐默默观察源王的反应，他怔了怔，错愕道：“竟有此事？”

单从源王的神情来看，他的惊讶不似作伪。

源王是何等聪明的人物，看玄公明的神态便看出他的怒气是冲自己而来，于是略带歉疚的解释道。

“这些天我忙于城中居民的疏散，没有过多管束手下，是我疏忽了。”

闻言，玄公明讶然道：“疏散居民！？”

“城中见不到非巨人的普通人，是你将他们疏散了，而不是赶出城去？”

源王反倒更惊诧的看向他：“任何一个城主都不可能做出赶走自己的子民这种蠢事吧？”

玄公明不免有些脸红，又问道：“那为何要疏散城中的居民？”

提到这个话题，源王的神色严肃了许多，认真道：“我来见你们，正是为了此事。”

“请看。”

他用手指向穹顶上众多灿烂的星辰，此时夜幕将至，但这片星空却丝毫不受影响，依旧精准的显示着每颗星辰的方位。

“此乃周天星图，大周的每座城市，都可以特定的方式与之一一对应。”

玄公明望着这幅星图，却莫名感觉有些眼熟：“这不是……”

源王轻笑说道：“没错，这星图正是依据无虚道友的周天星罗万象术算法制成的，我资质愚钝，也是前些天才将这门术算法十六篇尽数掌握。”

他认真的望向安乐：“真要说起来，我还得称无虚道友为师呢！”

安乐微微动容。

即便在现在的太学院，能完全掌握术算法十六篇的人，也不超过十指之数。

最难能可贵的是，源王并没有前往玄天论法的现场，更没有被安乐等术算大家指点过，单靠自己的悟性，便领悟了十六篇，并且在这基础上创新应用，做出了这幅星图。

这份天资，不可谓不高！

“也正是依靠这份星图，我才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发现。”

源王重新正色，指着一颗已经暗澹下来的星辰说道：“这里是洛风城。”

安乐皱起眉头，心中一动。

洛风城，正是近日来第一个被黑暗完全吞没的小城。

“这是雨花城、坠星城、天南城……”

随着源王一个个指出这些暗澹星辰代表的城市，不只是玄公明，就连安乐都变了脸色。

这些城市无一例外都已经被黑暗吞噬，在现实的地理维度中，它们分布在大周的各地，毕竟，黑暗无差别包围各个城市，靠近大周的边陲地区，不一定意味着黑暗的攻势就会更加凶勐，故而很难判断邪魔的下一个目标，只能依靠被袭击后城市的伤亡来猜测和支援。

但眼下的星图上，那些被吞没的城市竟奇迹般的连成了一道弧线。

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存在的规律。

黑暗中的邪魔并非随机袭击哪一座城市，而是按照自己的步调稳步前进！

这时，源王的手指落在了弧线之后一颗还亮着的星辰上。

他沉声说道：“这里便是源盛城。”

安乐心神震动，他现在明白了源王口中的疏散居民是什么含义，但同时，他也生出了新的疑问。

“源王您为何不向陛下求援呢？”

“邪魔的攻势虽然强悍，但肯定敌不过数个城市累加起来的力量，更何况，还有镇央石。”

源王认真回应道：“首先，这星图上的规律，还仅仅是我的猜测，我不能确保邪魔一定会袭击这种城市。”

“倘若抽调走了其他城市的防御力量，邪魔反倒更改了目标，我便是毁灭那座城市的罪人，况且，有我在，源盛城比起一般的城市已经安全了许多。”

“最后，便是我的一点小小私心。”

这个苍老的巨人眼中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彩，如同一根即将燃烧到尽头的蜡烛，仍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从这星图的轨迹来看，我认为黑暗中的邪魔也是一个拥有智慧的文明，我想尝试着与他们交流，或许……可以终结这世代延续的仇恨，让黑暗不再成为我们的敌人，我知道这很危险，但以我这残躯，倘若真能迈出这一步，也算是毫无遗憾了。”

安乐震撼的望向源王，他也曾想过黑暗中的邪魔同样是一种智慧生物，但没有想到，源王竟会有这样的想法。

离开源王殿时，玄公明神色还有些恍忽，喃喃问道。

“二弟，他说的那种未来，真的有可能实现吗？”

安乐犹豫后说道：“或许会有吧。”

******

这天深夜，安乐听闻了源王的死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