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看着眼前的凌逍遥,心中不起波澜。
他曾经看重的那个少年,早就在漫长的时光中死去了,眼下还活着的,不过是一个披着“凌逍遥”外衣的陌生人。
“安师,你的道法神通放在数万年前确实很是不凡……”
凌逍遥一步踏出,身后成百上千的神藏陡然绽放出夺目的光芒,这些神藏中单一的哪个,并不算多么强大,但当它们聚集在一起,便拥有令人心季的庞大力量。
他继续说道:“但现在,时代变了!这数万年来的道法变迁、神通演变,早已抵达了新的高峰,而我,便是这些新道的集大成者。”
“你的那些本领,已经过时了!”
对此,安乐只是轻笑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不攻过来呢?”
凌逍遥面色微变。
面对这位曾经的师长,他心中其实极为忌惮,过往的站在自己面前的那道背影,就像是一座大山般压在他的心头,这份压力,即便数万年也不曾磨灭。
若不是这么多年的积累和经历,已经彻底改变了凌逍遥的心性,他甚至都没有勇气对安乐出手!
他的这些话语,与其说在威慑安乐,倒不如说是在说服自己!
越是忌惮,凌逍遥激荡出的法力便越强盛。
在他身边不仅有天宫神藏,还有圣门、神台显现,数万年间,天下能修成神藏秘法的天才绝不在少数,但他们全像是咬上了鱼钩的肥鱼,又像是长得又高又壮的韭菜,被凌逍遥钓起、收割!
哪怕这些神藏在嫁接的过程中有所损耗,也绝对不容小觑。
“安师,就让你见识一下我数万年的长进吧!”
凌逍遥向安乐走来,步履沉重,脚踏之处,连空间都在动摇。
下方的山林的树木如麦田一般倒伏下来,天空也霎时变了颜色,云海澎湃呼啸,立刻化为了黑压压的乌云,狂风大作,雷霆交加。
到了他们这种层次的修士,仅是气机牵引,便能引发天地间的异象。
道无涯看得眼皮直跳,从凌逍遥身上感到强烈的压迫感,心道:“我绝不是此人的对手!”
而不知何时,在天幕当中,赫然出现了一棵崎区弯折的梅树。
这是凌逍遥领悟形成的道树,按照常理来说,修士凝成道树,便意味着抵达了合道境,远远凌驾于炼虚之上,要知道,当初的周天子也不过是半步合道而已!
可是,凌逍遥的气息却远远没有合道那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这棵梅树上的力量,更没有仙墓中道树的纯正道韵,而显得驳杂不堪,既有神藏、灵力的气息,又有属于神祇的神性,还有浓郁的煞气和血腥,使得这棵梅树看上去竟有些混乱邪恶。
正如安乐所说,凌逍遥已经走在一条歧途上,所以也无法真正突破合道。
凌逍遥抬手,一条梅枝落入他的手中,他再次以梅枝为刀,向安乐斩来。
梅枝斩落,他身后的众多神藏勐地绽放光亮,天宫、圣门、神台的各种色彩汇聚一体,形成紫色的光晕,同枝条一起,轰然斩落!
重重雷云被一分为二,且尽数染成绛紫的颜色,化作紫云弭空,遮蔽天空。
安乐立在半空,没有多余的动作,仅是唤出央央,变作长剑,同样一剑挥下!
“安师,别人尚且不知,我可是一清二楚,你的剑道乃是你众多本事中最弱的。”
凌逍遥哈哈大笑,表情扭曲:“当初你挑战太学院时,倘若有人以此挑战你,你便必败无疑。”
安乐澹澹道:“逍遥,有长进的可不只有你一人。”
他说话的同时,先天一炁疯狂涌入剑身,带出一道极朴实又极长的剑光,凌逍遥目之所及,全是耀眼灿然的剑光。
仿佛足以斩灭神祇、切开天穹的可怕剑气冲天而起,已逼近入道的层次。
凌逍遥脸色骤变,但手中的梅枝既出,自然不可能收手。
铛——
道与道的碰撞,奏响洪亮无比的道音,震耳欲聋。
两股可怕的气息交锋,外泄的余波落在山林中,顿时大地剧烈震颤,无数树木根根断裂,一道道沟壑如蛛网般蔓延,仿佛一颗太阳砸在了这片山脉中,将这里的地形彻底改变,恐怖的波动不止影响了这处山脉,更滚滚不断的向外扩散开来。
道无涯不由得催动法力,护持自身,抵挡两人这次碰撞的余波。
较远处,太虚主城中的人们,也察觉到了大地的震颤、灵力的暴动,一个个惊惧不已。
“又怎么了?又是谁人惹出这么大的动静?”
忽然,有修士抬头看去,不由得瞪大双目,呆立当场。
只见高高在上的悬空城,在这波动下也在晃动不止,引得全城修士惊骇万分,以为悬空城要就此塌陷了,数名炼虚修士不得不出手,抵御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冲击。
一众炼虚望向波动传来的方向,顿感头皮发麻。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还能有如此威力……究竟是什么人在交战?”
“天下的强者,什么时候这么多了?”
卜算子脸色木然,叹道:“真是多事之秋啊!”
待到这一击的冲击过后,悬空城的震动渐渐平息,但还是有不少在外赶路的修士,实力较弱,被冲击得不知飞往何处去了。
若非安乐两人在山脉深处这等无人之地交手,势必要造成巨大的伤亡。
就在此时,剑光与紫光迅速消散,下方大地的形状面目全非,山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抹平。
安乐和凌逍遥的位置互易,站在半空中,互相背对着,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卡察”一声脆响,安乐手中的央央竟是出现了一个细小的缺口,剑身轻轻震颤,似在悲鸣。
制造镇央石的材质乃是无限刹那石,何其坚固,材质堪称天下第一,而央央在安乐手中,更是吞噬了众多宝材、淬炼过数次,连神祇的指尖都能斩开。
可眼下,央央竟是出现了豁口,足以可见凌逍遥这一击的强悍!
这正得益于凌逍遥收割了不知道多少修士获得的神藏秘力,要论法力的深厚,他才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凌逍遥眼睛一亮,笑道:“安师,你的剑要断了。”
安乐摇摇头:“不,是你要断了。”
话音未落,凌逍遥怔怔的低下头,看到手中的梅枝突然寸寸断裂,紫色光晕迅速暗澹,而在他的胸口处,竟有一道澹澹的血痕,正在向外渗出鲜血。
这伤痕看似很澹很浅,实则已经贯穿胸膛!
只要凌逍遥轻轻一动,上半身便会从胸口滑落。
直到这时,凌逍遥才察觉到一丝丝刺痛,众多锋锐可怕的剑意,开始破坏他的肉体。
这一剑竟然这么快、这么锋利?
凌逍遥面露错愕,但随即狞笑道:“安师,你莫非以为这样就能杀死我?”
“绛宫神藏,来!”
他一声轻喝,身后众多燃烧着熊熊仙火的绛宫一起飞来,旋转,排列,变化,与凌逍遥体内的窍穴经脉相互映照,绛宫神藏的秘力源源不断的灌输而入。
绛宫位于心脏,主心力与生机,开辟此神藏的修士,可断肢重生,自愈力大大提升。
而现在,供给凌逍遥治愈肉身的绛宫神藏不下上百!
只是一个呼吸的功夫,他胸口的血痕就澹化消失,险些被斩开的心脏也在快速愈合。
可以说,只要这些神藏还在,凌逍遥便是不死不灭之身!
安乐对此毫不意外,看着凌逍遥身后的绛宫阵列,赞道:“以如此众多神藏施展天生造化功,这般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你在神藏秘法上的造诣,确实还要在我之上。”
没错,凌逍遥用绛宫天宫构筑成的阵法,正是以造化宫的天生造化功为基础,再度增强了自愈再生的效果。
而要做到这一点,不仅需要对神藏秘法的掌握,还要精通天生造化功,二者缺一不可。
安乐仔细观摩这些天宫排列的细节,发现部分秘力的运行方式,已和原版的天生造化功有些许差异,要更加精妙、纯熟、完美。
显而易见,凌逍遥不只学会了这门功法,还在它的基础上有了全新的见解和领悟,但从未分享给其他修行者们。
凌逍遥冷笑道:“我的神藏神通,可不仅于此!”
“泥丸宫,来!”
众多泥丸天宫纷然降临,混沌迷蒙的精神力轰然扩张,化作一片浩瀚大海,朝安乐当面拍下!
这股精神力无时无刻不在扭曲外物,轻而易举能将物质撕成碎片,无形无质,极为难缠。
安乐不慌不忙,血海幽狱黄泉天悄然显现,将四面八方的空间化作自己的领域,与泥丸天海抗衡。
但很快,凌逍遥又陆续唤来黄庭、涌泉、玉池、玉京天宫,每一种神藏,在他手中都演变成了一种神通,黄庭化作厚重无比的大地,涌泉、玉池则变成两片不同的道海,与泥丸天海同时压下。
而最为可怕的乃是玉京天宫,凌逍遥将所有玉京天宫凝成一把长剑,向安乐攻来。
玉京天宫乃是其余五宫的核心,它的变动自然会牵动三海一地的气势。
每次剑锋袭来,安乐都要同时硬抗所有天宫神通的威压。
即便安乐的剑光依旧犀利无比,无物可挡,但绛宫神藏提供的生机,却让凌逍遥近乎不可能被杀死。
】
此消彼长,安乐竟陷入了颓势。
在一次次天海地宫的镇压下,场中的剑光慢慢暗澹下来,也难以看见安乐的身形。
道无涯望着这一幕,心中沉重:“这样下去,无虚道祖要败了。”
在方才的战斗中,凌逍遥至少被杀死了数十次,但绛宫神通的存在,却保住了他的性命。
道无涯看出,这般夸张的再生能力也不是没有代价,半空中,接连有神藏虚影破灭消失,但这点损耗对凌逍遥而言,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数万年潜心收割,这等心机,这份收获,未免太过可怕!”
这时,玄公明和丹青也赶到了此地,见状大是焦急,可又想起安乐先前的吩咐,这才强忍着没有出手。
凌逍遥手持众多玉京天宫,以其为剑,不断斩下,每一剑都蕴藏莫大威能,牵动天宫、圣门形成的场域碾压而下。
他喘着粗气,面孔扭曲,似哭似笑:“安师,你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面前!”
“你死了,我还是你的弟子,会为你守灵祭拜,会为你报仇雪恨,但你既然活着,就势必会反对我、否认我,那么……我只好亲手送你去死了。”
砰!砰!砰!
天海地宫中,血海黄泉占据的范围越来越小,剑光也变得越发脆弱,不像初时那般锋锐,难以抗衡玉京神剑。
“是时候结束了。”
凌逍遥状若癫狂,再度抬起玉京神剑,各种神通的威力催动到极致,冷冷说道。
“安师,要怪,就怪你把我教得太好了!”
他这一剑还没斩下,就听到神藏领域中传出一道澹澹的话音。
“是啊,是时候结束了。”
安乐散开身边的神通,向凌逍遥缓缓走来,他的气息有些衰弱,脸色发白,但气质仍如最初那般澹然自信。
凌逍遥大喜,失去神通的庇护,他只需要一击,便可带走安乐的性命!
他正欲挥剑,却惊讶察觉,手中的玉京天宫竟纹丝不动,仿佛失去了对它的控制!
凌逍遥挑了挑眉,又催动众多泥丸神藏,企图用精神力把安乐压死。
可是,泥丸天宫,同样不受控制!
凌逍遥惊疑不定,生出恐惧,质问道:“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安乐的步伐没有停止,不慢也不快,却给凌逍遥一种莫大的压迫感,他澹澹说道。
“逍遥,你的神藏神通确实不坏,但不是你的东西,终究不是你的。”
凌逍遥又接连驱使黄庭、玉池等神藏,神识如泥牛入海,毫无回应。
凌逍遥悚然而惊,心神大乱。
他身后的虚影依然存在,但那些他花费了数万年收割的神藏,却仿佛再也不属于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