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
安乐等人摆脱了外人的视线,来到一处偏僻的地方。
此时的天琅琊,已经恢复了正常人的体型,他在其他修士面前率性洒脱,似乎谁都没放在眼里,可站在安乐面前时,却有些拘谨,都不敢直视安乐的眼睛。
安乐轻笑说道:“我和你祖父乃是道友,不必这么拘谨。”
闻言,天琅琊反倒更紧张了,解释道:“我从小就听祖父讲过您的事迹,他说您是万年一出的天才,也是改变了整个大周的修士,恩泽了后世无数修行者,功德无量。”
“而且,他坚信您一定还活着,让我牢牢记住您的画像,我这才能认出您来。”
安乐被夸得有点脸红,心道:“没想到天道友对我评价这么高。”
安乐上下打量了一番天琅琊,发现他身上的战纹,已与自己所掌握的古荒战纹有了极大的区别,各种神秘的纹路交错并行,有的蕴含大妖的神韵,有的则和道纹有些相似。
显而易见,在战纹一道上,天琅琊也走出了属于自己的路。
安乐又问道:“琅琊,你今年多大了。”
天琅琊挠了挠脸颊,有些不好意思:“记不太清了,但大约有一万多岁了吧?”
安乐表情古怪,按年龄来说,他还不到天琅琊的零头呢,但天琅琊在他面前,全然是一副后辈的姿态,毕恭毕敬。
安乐忽然心生八卦,好奇问道:“你祖母又是何许人也?”
天琅琊掏出一个样式古朴的储物袋,在其中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一张画卷,展示给安乐看。
红映雪和苏黛两女也凑过脑袋来。
她们都听过天人山的事迹,对这位天地间第一位修行者的道侣难免感到好奇。
看了两眼这画卷,红映雪眨了眨眼:“这……这……”
苏黛同样欲言又止,不好评价。
画卷上,是一对体型差距极大的男女,其中娇小的男子自然正是天人山,坐在一名身材高大巍峨的女巨人肩膀上,女人的面容姣好恬静,身材也很美好,只是两人的体型差距,看上去很不协调。
但这对男女相对而视,眼底却满是深情。
见到这幅画,安乐恍然大悟,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天人山时,对方眼眶微陷,脸色苍白,像是有些亏空。
“天道友开创出古荒战法,原来是为了……”
安乐啧啧称奇,心道:“每次幽会都要动用古荒战法,不亏空才怪呢!”
假若是旁人,心中对天人山的形象或许会因此崩塌,但安乐与天人山亲身交手后便懂得,这位天道友向来是这样一个不羁而洒脱的妙人,更不会在意他人的目光,这也正是天人山的魅力所在。
想到这里,安乐的心情却稍显沉重,犹豫片刻后,问道。
“你的祖父还在人世吗?”
天琅琊眼神暗然:“我已经数千年未听过家祖的消息了。”
安乐面露哀色,但还没开口,就听见天琅琊继续说道:“但祖父他……极有可能还活着!”
“嗯?”
安乐连忙问道:“此话何意?”
天琅琊徐徐道来,将这些年搜集的一些情报都告知于他。
当初,天人山与道侣向天琅琊以及其父告别,说他们要前往一个极为遥远的地方,很可能很久都无法回来。
天琅琊的父亲大为不解,那时的天人山,实力可谓是世间顶尖,天下还有何处去不得?
天人山并未解释太多,只是说道:“等你到了一定的高度,便会懂了。”
天人山与道侣又陪天琅琊他们相处了最后一段时间,留下了安乐的画像和其他传承,就此离去。
此后又过去数千年,天琅琊的父母也向他辞别,说法与天人山类似。
天琅琊心中很是疑惑,于是游历天下,企图找到父母和祖父的踪迹,但始终一无所获。
在这过程中,他却是打听到,不只是天人山,当初和天人山一起离开大周的不少人,同样销声匿迹,很久不曾出山。
有人怀疑他们坐化仙去了,也有人说,他们是飞升离开了这一方世界。
按照修仙者的划分,这部分修士无一例外,全是抵达炼虚期的强者。
听完这一番话,安乐面露思索,喃喃道:“都是炼虚期的修士?”
在太虚宫内,化神修士便能当长老,地位无比尊崇,在化神之上则是炼虚,这部分长老数量极为稀少,每一个炼虚修士都是太虚宫的顶尖战力,就连现任太虚宫主也只是炼虚期。
其余顶尖势力也都是相似的情况。
否则,倘若顶尖战力失衡,十二大势力势必要少去好几个。
如果横向对比神藏秘法的话,十一神藏大约算是初入炼虚,而十二神藏齐开,则相当于炼虚大圆满。
可以说,炼虚就是此世修仙者们能抵达的最高境界。
可就安乐所知,炼虚之上,应当还有合道境!
当初周天子强行突破,便走到了半步合道,等同于半步神境。
天人山从大周离开时,就已经是人仙之境,数万年过去,他的修为肯定只会更加高深。
安乐心中渐渐有了猜测:“莫非,天人山他们正是为了突破到更高境界,才去到了某个地方?”
这样也可以解释,火种计划中的其他修士同样销声匿迹,世间关于他们的传言少之又少。
——连天琅琊都能活上万年,那些人的寿命只会更加漫长。
想通这点,安乐松了口气,心情不再那么沉重。
他最害怕的是,即便来到了未来,却物是人非,再也见不到那些熟悉的道友。
安乐还想再问天琅琊一些关于过去的往事,突然远处传来一声轰鸣,像是有什么壁垒被强行打开,随后灰雾勐然扩散,一股极度不详的波动如水流般荡漾开来。
天琅琊面色骤变:“不好,周天星罗大阵快破了!”
“大荒中的修士们怕是要遭殃了!”
天琅琊之前一直将众多修士赶出大荒,就是预见到了这种危机,只可惜,几乎没有几个人相信他的话,好心当了驴肝肺,还被六仙宫合力针对。
安乐轻声说道:“不要惊慌,我会出手。”
他的声音平澹,却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看着安乐的神态,天琅琊不安的心境瞬间被抚平,同时心中感慨:“无虚祖师,果然如祖父说得那般不凡。”
天琅琊不知道,安乐早在推演中预见了这种情况,自然不会慌张。
“大阵不是自行崩解,而是被外人破坏。”
安乐眼中闪过一抹寒意,说道:“我们走。”
******
灰雾之中。
一只白皙的脚掌踏在粗粝的山石上,不见丝毫污痕,仿佛万事万物都无法在这具肉身上留下痕迹。
身穿宽大白袍的炎太元行走在山间,向着一颗最近的镇央石靠近。
他眯起双眼,打量着这枚散发着光华的奇异法器,眼中有好奇、试探,却也有一丝丝轻蔑和怒火。
“就是这么个小东西,竟然为这片土地又续了数千年的气运。”
“不过,一切都将要结束了。”
炎太元露出笑容,眼底竟有细小的神文旋转,他一指点下,一道斑斓的神光射出,径直刺穿了这枚镇央石。
镇央石能吞没世间很多事物,就连灵力都能吞食,可却拿这神光毫无办法,如同被克制了一般。
银灰色的镇央石轰然碎裂,令本就不稳固的大阵再次震动,越来越多的灰色雾气弥散而出。
这般动静,自然瞒不过附近的其他修士。
有一名天剑宫的剑修怒喝道:“炎太元,你在做什么!”
他虽不知道炎太元具体的目的,但随着灰雾扩张,他本能的心生不详,仿佛有大恐怖即将降临,此时自然不会放任炎太元继续下去。
炎太元没有回头,更没有去看这剑修一眼,只是轻声自语道。
“我只是……在把你们献给更伟大的存在而已。”
话音未落,那剑修突然失魂落魄的怔在原地,而后迈开脚步,跟随在炎太元身边,他的眼眸深处,赫然也出现了旋转的神文!
“师兄?”
跟随剑修而来的同宫修士惊疑不定,正欲出手解救他,却看着师兄提起手中长剑,缓缓向他们走来。
片刻后,剑上染血的剑修回到炎太元身边,继续随他同行。
陆陆续续又有六宫的其他修士赶来,其中一些修士如同被蒙了心智一般,被炎太元操控,与从前的同伴、师兄弟厮杀。
这种情况,正和数万年前,大周承天塔下的信徒们很是相似。
修士们对他们出手时,往往束手束脚,不敢全力攻击,而这些人一出招便是下死手,一来二去,便出现了不小伤亡。
很快,跟随在炎太元身边的修士越来越多,周遭的血腥气也愈发浓重。
其中甚至还有重霄宫的修士。
炎太元似有悲悯的说道:“我已经劝过你们,要早些离开。”
“现在倒好,平白浪费了这些薪柴。”
而自始至终,炎太元都没回头去看一眼这些修士,他走到下一枚镇央石前,正要再一指点出,一道身影如炮弹般击穿灰雾,轰然落在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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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手!”
天琅琊气势如虹,双目明亮,一拳便向炎太元轰来。
这一拳端的是势大力沉,足以打穿一座山岳,空气发出鬼哭般的呼啸。
炎太元站在原地,面色分毫不改。
身边那名剑修立刻拔剑而起,挡在他的身前,还有数名修士挺身而出,皆是一副不惜自己性命为代价,也要护住炎太元的姿态。
见状,天琅琊变了脸色,勐然收住拳势。
但他的拳头依打断了剑修的长剑,将数人打飞了出去,这些人重重砸在地上,口吐鲜血,受了不轻的伤势。
事实上,若不是天琅琊收力,这一拳就足以把他们全部打死。
修炼了一万年的肉身,正是有如此恐怖的战力。
可炎太元却冷笑说道:“大荒里的蛮子,你实力不差,但心性太稚嫩了,竟还想着留这些人一条命。”
天琅琊摇了摇头道:“我心善,不喜杀人。”
在天琅琊看来,这些六宫的修士,都是祖父从大周带出来火种的后人,相当于自己的晚辈,除非是真的作恶多端,不然天琅琊基本不会下杀手。
炎太元看了一会儿天琅琊,眼底浮现厌恶之色:“你的体内,流淌着污秽的血。”
天琅琊懒得废话,体表战纹显现,气势爆发,直接化身巨人,轰然出拳。
面对他的攻势,炎太元也不敢托大,有斑斓的神光覆盖在他体表,举手投足间都有奇异的符文流淌。
两人悍然交手,声势震天。
战纹和神文的光亮在灰雾中明灭不定、幻明幻灭,时而轰然碰撞,时而跃动闪烁,迸发出可怕的威能,地动山摇,灰雾中都出现了狂暴的飓风。
附近赶来的修士全都震撼的望着这一幕。
邋遢老道忍不住心道:“这两个怪物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可即便天琅琊变成巨人,却依旧奈何不了炎太元,反而有些占据下风。
炎太元体内的神光具备极其特殊的性质,无坚不摧,杀伤力惊人,笼罩在体表,如同披上了一件战衣。
他一掌落在天琅琊身后,使其连退数步,撞断了小半座山体,处境狼狈,身上留下了些许伤势。
炎太元立于半空,俯视下方的巨人,傲然笑道。
“我乃神祇之子,你们这种爬虫,注定要化作薪柴!”
就在这时,澹澹的话音从灰雾中传出:“琅琊,回来吧。”
天琅琊闻言缩小身形,恭敬的来到那人身边,惭愧说道:“祖师,我给您丢脸了。”
那人笑道:“他有外物助力,不是你的问题。”
“倒是我去取了些物件,浪费了不少时间,让你受伤了。”
炎太元见到他,不禁眯起双眼。
这人身上的气息并不强横,反倒温和平正,好似一个凡人,可炎太元却本能的泛起一股警兆,想要尽可能的远离此人。
安乐转过头,有些感慨的说道:“看来,重霄宫……已经堕落了。”
“不过,区区一个神孽,也敢在我面前逞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