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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大殿。
常风和八虎跪在正德帝面前。八虎个个喜上眉梢。
刘瑾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刘健、谢迁致仕回乡,您终于得以执掌朝廷大权!实乃朝廷之幸,朱明皇族之幸,百姓之幸。”
正德帝看了刘瑾一眼:“刘健、谢迁二人虽与朕不睦。但他们始终是弘治盛世的功臣,后三君子之二,朕的先生。刘瑾,你不得难为他们。”
刘瑾肚子里那点小九九,正德帝早就看穿了。如今刘健、谢迁失势,刘瑾能不挟私报复、痛打落水狗、暗下毒手?
人都是有感情的。不睦归不睦,师生始终是师生。
刘瑾连忙道:“老奴遵旨。”
正德帝补了一句:“若刘健和谢迁在老家稀里糊涂暴卒,内厂、西厂、东厂督公统统撤职!”
刘瑾、谷大用、张永齐齐跪倒叩首:“是。”
正德帝又转头吩咐常风:“姨父,锦衣卫要监督刘健、谢迁尽速离京。不要给他们串联文官滋事的机会。”
“另外,致仕就是致仕。锦衣卫要严密监视他们在家乡的一举一动。他们若有与京中文官书信往来,操控朝政之事,锦衣卫立即上禀。”
常风拱手:“臣遵旨!”
刘瑾笑道:“皇上,此番您能顺利让刘、谢归隐,亲掌朝政。有一批人功不可没。赏罚分明方能显示您的英明。”
正德帝当起了甩手掌柜:“怎么奖赏有功之臣,你看着办吧!”
刘瑾大喜过望。“你看着办”四个字从皇帝嘴里说出来,便是滔天的权柄!
刘瑾拱手:“老奴遵旨。皇上,宫中有人私通刘、谢。应予以惩处。”
刘瑾所指,自然是司礼监秉笔之一的王岳。
正德帝还是四个字:“伱看着办。”
随后正德帝打了个哈欠:“朕累了,你们都下去吧。去,让夏皇后来乾清宫侍寝。”
大晌午青天白日的,正德帝竟要跟新婚皇后不正经的睡觉。
十六岁的天子在这种事儿上丝毫不知节制。几乎每天都不闲着。夏皇后侍寝还好,夏皇后起码知道一些矜持宫礼。一次之后,便不让正德帝连着来第二次了。
正德帝在豹房跟八虎献上的美女们厮混时,那真是通宵达旦,一宿五次。
这或许也是正德帝至死未得一儿半女的原因。这种事儿,太早不好,太频繁也不好。
说句题外话,溥仪无子女,发展到后来甚至不能人事,就是坏在经历这种事儿太早了。
溥仪在《我的前半生》中曾回忆。他十岁时调皮。太监们为了省心,直接将几个又沟沟又丢丢的宫女丢他龙榻上,锁上房门了事。
溥仪经人事过早,导致成年后就废了,毁了一生。
言归正传。
且说常风回了锦衣卫,召集起一众心腹。
常风吩咐道:“皇上有旨,锦衣卫要监督护送刘健、谢迁立即离京。不要让他们跟文官再私下串联。”
“尤敬武,刘健那边你负责。石文义,谢迁那边你负责。”
石文义左右环顾,突然问:“常爷,今日议事怎么不见张采?”
常风笑道:“人家张佥事另攀高枝,调往内厂了。好了,你们快去办吧。”
众人散去后,刘瑾走进了值房。
刘瑾笑道:“小叔叔,大喜啊!”
常风连忙道:“刘公公还是称我官职吧。”
刘瑾却道:“这里没有其他人。还是按辈分叫吧。”
常风问:“您刚才说我大喜?锦衣卫中最忌讳‘大喜’二字啊。‘大喜’等于要问斩。”
刘瑾道:“瞧我,怎么把这条规矩忘了。皇上说,奖励有功之臣的事让我看着办。”
“此番让刘、谢滚蛋,常家功不可没。没说的,先得赏常家人。”
“我将保举令妹夫黄元为顺天府尹。保举令郎破奴为顺天府丞。”
常风听后脱口而出:“这不好吧!”
黄元时任正五品顺天府治中。常破奴时任正五品礼部郎中。
要知道,黄元今年才进入官场担任实职,入仕不到一年。
常破奴进入官场担任实职是去年的事,入仕不过两年。
本来他们官场生涯的起点就高,现在突击提拔成正三品府尹、正四品府丞,会彻底打破官场晋升的规矩。
且顺天府尹不同于寻常的知府。乃是天子脚下的地方主官。可以归列到“部员大臣”或“封疆大吏”。
刘瑾笑道:“有什么不好的?皇上要执掌天下,眼下最缺的就是信得过的人才。”
“皇上早就打算不拘一格,破格启用一批青年才俊。”
“黄元是糖糖的丈夫。破奴是皇上的伴读郎。皇上最信得过。让他们二人掌管顺天府,管住皇上龙居之地,再合适不过!”
“他们如果干得好,过几年我还要在皇上面前保荐,将整个北直隶都交给他们!”
“都说常家人是皇帝的家奴。这回,我得改改常家的风评。让常家出几个封疆大吏!”
刘瑾虽因虎罪箱之事对常风颇有不满。但他对黄元、常破奴还是以真心待之的。
他视常恬为女儿,自然将黄元当成了自家女婿。
常破奴也是他看着长大的。
对于刘瑾来说,常风是常风,黄元、常破奴是黄元、常破奴。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常风不再推脱:“那我就代妹夫和犬子谢过刘公公的提携之恩。”
刘瑾话锋一转:“本来我还打算升你呢。呵,我拿你当自己人。你却对我留了一手啊!虎罪箱明明被你拿到了手,你却说被烧了。”
“我还好,你这么干让其余七位公公怎么看?就算我想升你,他们七人也会反对。”
“故而啊,这回就不升你的官儿了。”
常风笑道:“你不一样对我留了一手?张采是什么时候被你收入麾下的?挖我的心腹,你也没拿我当自己人。”
刘瑾尴尬的一笑:“要这么说,咱爷俩扯平了。往后咱们还是亲切的叔侄!”
常风笑道:“对,亲切的叔侄。”
二人同时发出爽朗的笑声:“哈哈哈!”
说完了常家的事,刘瑾又道:“这两天你得设个宴席。替我跟你亲家牵线搭桥。新首辅得跟新掌印通力配合,才能辅佐好皇上,治理好大明。”
常风微微点头:“好,我看选日不如撞日,就今夜如何?”
刘瑾道:“成,成。你今后得充当贵亲家与司礼监的桥梁。在双方都吃得开的人,也只有你常风了。”
就在此时,张采急匆匆的走了进来。他如今已是内厂的掌班佥事。
张采道:“督公,出事了!”
刘瑾问:“哦?什么事?”
张采道:“给事中戴铣、御史薄彦徽领头,二十多名七品小官跑到奉天门前贵谏上疏,求皇上留任刘健、谢迁。”
刘瑾闻言大怒:“什么?一群芝麻官,竟敢干预阁员去留?走,去奉天门。”
常风道:“我也过去。”
奉天门前,戴铣、薄彦徽等二十多名小官已经跪成了两排。
刘瑾凝视着他们,心中暗道:刘健、谢迁滚蛋了,今后朝堂我说了算。我得立威!立威最便捷的方法便是杀人!
刘瑾已对这二十个小官起了杀心!
刘瑾冷笑一声:“呵,戴铣,你们跑到奉天门无理取闹,是何人指使,后台是谁?”
戴铣等人还真不是受人指使。他们只是担忧刘、谢致仕后,朝堂上无人能够制衡八虎,八虎将权倾朝野、飞扬跋扈、横行不法。
他们此时来跪谏上书,不是出于私心,而是公心使然。
戴铣道:“我们这些御史言官上疏言事,乃是太祖爷赋予的权力!何须任何人指使!”
“刘、谢二位阁老若离开朝堂。则宫中内宦必将成为汉时的十常侍,正统朝的王振之流!”
“大明国运将急转直下!”
刘瑾听了这话暴怒不已:“你们竟敢侮辱皇上的忠宦!来啊,行廷杖!”
常风连忙制止,他压低声音道:“刘公公,戴铣这批人并不是刘健、谢迁的心腹党羽。让大汉将军把他们架走便是了。何必打他们廷杖?”
刘瑾此刻不再顾及什么叔侄之情、救命之恩。丝毫不给常风面子:“常都督,我是内厂督公你是内厂督公?”
常风一愣:“您是。”
刘瑾又道:“锦衣卫归东厂管,东厂归西厂管,西厂归内厂管。这还用我再跟你重复嘛?”
“你是我下属的下属的下属!顶头上司有令,你得依令而行。”
官大一级压死人。常风无奈,只得喊了一嗓子:“大汉将军听命!”
奉天门口的大汉将军们聚集了过来。
常风道:“奉刘督公钧令,对戴铣等人施以廷杖。每人二十杖,打!”
在说“打”字时,常风加重了语气。
锦衣卫施廷杖,分为“打”、“着实打”、“用心打”三种。
打是最轻的。会打得受杖之人皮开肉绽,但不伤筋骨。调养几日也便好了。
着实打则略重。受杖之人不但会皮开肉绽,还会伤筋动骨。
用心打则最为歹毒。伤筋动骨还不够,受杖之人会九死一生。
除了这三种之外,还有一种不常用的廷杖。
主持廷杖之人,会在行刑杖手面前站定,将双脚开成八字。此曰“死杖”。受杖之人不是九死一生,而是十死无生。
常风吩咐大汉将军们“打”,是想救戴铣等人一条命。
然而,刘瑾却道:“用不着大汉将军当杖手!杖手由内厂番役充任!”
说完刘瑾拍了拍手。张采将八十名内厂蕃役召集了起来。
常风道:“督公,廷杖之事一向是由锦衣卫的大汉将军负责啊。这是宫里的规矩。”
刘瑾眉头轻挑:“规矩?那我告诉你,这条规矩我改了!内厂督公说由谁负责廷杖,就由谁负责!”
常风赫然发现,如今的刘瑾已不是当年那个对他言听计从的刘瑾了。
屁股决定脑袋,屁股决定身份。
常风没想到,他原本担忧的事来的这么快。刚驱逐了刘健、谢迁,刘瑾便毫无顾忌的弄起了权。
常风沉默不言。
刘瑾也不再搭理常风,转头吩咐张采:“听好了,给我用心打!”
张采拱手:“得令!”
八十名内厂蕃役一拥而上,将戴铣、薄彦徽等人按倒。
戴铣大喊:“皇上啊,您看见了嘛?八虎之首刘瑾,简直就是张让、赵忠之流!八虎就是十常侍!迟早会把大明闹亡国!”
“嘭”,话音未落,廷杖的实心大棍已经打在了戴铣的屁股上。
“啊!啊!”刹那间,奉天门前广庭哀嚎声一片。
常风低三下四的帮戴铣等人求情:“督公,这些人只是一时糊涂,你就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吧。”
刘瑾瞥了常风一眼:“我今日放过他们,来日他们会放过我嘛?做事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这还是十年前你对我说的。”
“呵,怎么,你上了年纪,变得心慈手软起来了?锦衣卫的常屠夫变成了常圣人?”
常风无言。
戴铣高喊:“刘瑾,你来日必当被千刀万剐!”
刘瑾走到了戴铣面前:“你刚才说我是什么之流?”
戴铣虽剧痛钻心,却依旧保持着大义凛然的表情:“你是张让,赵忠之流!”
刘瑾笑而不语,默默将自己的双脚改成了“八”字。
这是死杖的信号!
张采为了拍刘瑾马屁,竟主动拿过了蕃役手中的大棍:“督公,我来给戴铣行廷杖!”
几十斤的大棍被张采高高举起,这次打得不是戴铣的屁股,而是戴铣的腰!
“嘭”!一棍砸下,戴铣立刻口吐鲜血。
戴铣嘴里喷着血沫,还在含糊不清的喊:“阉党会害国,阉党会害国!”
刘瑾笑道:“都到了这个份儿上,还煮得烂的鸭子煮不烂的嘴?”
张采打下了第二杖“嘭”,“嘎巴”。
常风隔着二十步,都能听到戴铣脊骨断裂的声音。
戴铣憋着最后一口气,气息微弱的说:“阉党.会.害.”
国字还没说出口,张采打下了第三杖。
“嘭!”这一杖下去,戴铣没了声息。
张采拿手一探戴铣的鼻息:“督公,这厮死了。”
刘瑾笑道:“张采,你下手够狠的啊。怎么就把他打死了呢?死了也好,死了干净呐。”
奉天门的廷杖进行了整整一刻工夫。
戴铣被活活杖死。其余二十名官员全部被打得奄奄一息,七魄丢了六魄。
史书载::正德元年十月,给事中戴铣、御史薄彦徽上疏,规劝帝留用刘健、谢迁。瑾令廷杖,戴铣遭杖毙。
这是刘瑾掌权后杀的第一个人,以后他还会杀更多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