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你爹。但你太过于听你爹的话了,让我不得不防。我是从风刀霜剑里得来的这个皇位,我赌不起。”
贺知煜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父亲,三十岁便靠着收复西南十四州的军功封侯,于朝廷,功绩累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明征不屑一顾:“你拉倒吧,都哪年的老黄历了。是,那西南十四州,不正是凌王当年所辖吗?你父亲因着这件事平步青云,攀上了凌王这条线,过去为他做过多少事?你就说当年在北境,你父亲要弃城,当真是因为黔驴技穷无法可施了吗?为了党争,为了于朝堂之上能够打压弹劾我,便能做出如此行径,你让我怎么信他?你自己心里,当真就没有怀疑过吗?!你是没有怀疑,还是不敢怀疑?”
贺知煜眼中如月光之下的海,波涛涌动,光影斑斓。
萧明征叹了口气:“知煜呀,我知道你从小被母亲教导,视你父亲为榜样,但他又从未对你好过。偏是从未看重过你,你才更想做个孝顺争气儿子,好让他多看你一眼。偏巧你又天生是个容易对人掏心掏肺的性子,认准的人总是难以改变。你……你自己想想吧,别总是自己骗自己了。”
贺知煜怔愣了片刻,道:“你走吧。”
萧明征重新套好了兜帽,戴好了面罩,他走到门口,又回头问:“贺知煜,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贺知煜语气中有难化的霜雪:“回到从前?我夫人活过来就可以。”
萧明征叹了口气,又提高声音道:“手好了吗?!”
贺知煜伸出十指,早已拆了纱布,虽仍有地方结痂未掉,但大部分地方已然长好,可也留下了斑驳不一的疤痕:“托太后的福,倒是还没断。”
萧明征看了一眼,没再说话,转头走了。
……
素月听孟云芍说要去大盛,虽初时觉得不可思议,但后来也接受了。
她从小没了父亲,母亲只偏疼弟弟,她小小年纪就帮着母亲浆洗衣服,赚些糊口钱。
好在家中虽然艰难,但也尚可维持。但母亲为了弟弟能入一好学堂得好夫子教导,想将她卖给一富户家里的残疾儿子做童养媳,只因价钱比直接卖她为奴高出三成。
好在天可怜见,日子还没到,那富户的残疾儿子自己一命呜呼了,素月这才逃过一劫。但又转首被母亲发卖到了孟家做奴仆。
她早和家中断了联系,已是无牵无挂,又遇见了孟云芍这样的主子,自己虽是个没有多少闯荡心思的,但她也愿意同孟云芍一起去看看这世间河山。
若不是孟云芍带着,她觉得自己还未必有契机能去到那样远的地方,便欣然答允了。
两人说定,便悄悄同兰溪说了,几人相伴同行,兰溪也甚是高兴。
此事一定,素月也想尽早收拾些行装,好顺利出发。
她帮孟云芍收拾柜子,却看见柜中有一锦帕包着一物件。
素月想看看是什么东西,好看看放在何处合适。
她一打开,看着里面的东西,却笑道:“主子可真是口是心非,嘴上说着忘了江公子,从侯府里却是什么都没拿出来,却偏偏带了这冠玉出来。”
孟云芍正在叠衣裳,听见她的话一抬头:“傻素月,那东西很是名贵,我自己当年花嫁妆钱买的,如何舍得丢下?反正我只拿这一个,在那黄木雕花盒子里不显眼,也无人知道。”
素月笑道:“若是论名贵,那上次世子送给主子的南洲珠串,也是十分名贵吧,主子怎么不拿?”
孟云芍嗤笑了一声:“你是怕我忘不掉贺知煜吗?竟还要拿着他送我的东西走。”
她自己说完,沉默了一下,又道:“再说,那真是我的东西么,便只除夕戴过那么一次,那夜还又出了那样的事情,不多时我便摘下了。他虽给了我,可后来在侯府里,婆母日日盯着,我又怎么好戴呢?”
素月听闻,道自己又勾起了孟云芍的愁肠,没有说话,上前拍了拍她,又默默开始收拾东西。
孟云芍在心里嘲笑了自己一声,她为何竟是如此拖泥带水之人?
明明已经决意逃遁,让自己消失得无影无踪,又为何不肯走得干净利索,从那盒子里拿了这块冠玉出来。
除了素月以外,到底还有谁知道那盒子里有这东西呢?
她之前迟迟不肯下定决心直接去大盛,当真只是因为路途遥远,变化过大么?自己心里到底在暗暗期待些什么?
那人若是心里当真有自己,挨个翻看过她的东西,细细留意了,便早该知道了。
她悄悄留了答案,也不知是不在意还是没缘分,他却仍是发现不了。
好像永远就是这样,没有什么默契,缺少些牵连。她想说什么,他永远不知道。
万事万物,仿佛皆在笑她多情。
如今,是该彻底离开了。
素月和孟云芍上街做最后的采办,因着镇子上有寻他们的人,两人已尽量少出门,皆戴上了帷帽。
采办完毕,两人准备去找兰溪,聊下出行的日期。
谁知刚走到兰溪的院子门口,便看见几个人在同她说话。
其中一个正是那额头有浅疤的人。
那人手里拿着张孟云芍的画像,道:“有人说,一个长得很像这个画像的男子,曾在潋滟楼里给你打赏不少,助你夺了花魁。你看看,可是这画中之人?你又是否知道她的去向?”
兰溪假作看了一会儿,沉吟片刻,道:“那日给我打赏的,是个男子。如今这画里的却是女子,是否是弄错了?我看着这样貌,也是没什么像的地方。再者说,那都是些有钱的公子哥罢了,兰溪做的是正经营生,虽立时受了些打赏,却也不能追着人家问去处,早不知去往何处了。”
额头浅疤的人沉思片刻,似是有些懊恼,最后对旁边的人道:“算了,也先同侯爷去个信吧。侯爷那里找得焦急,咱们也算是有些眉目方向了。”
……
永安侯收到飞鸽传书的时候,他正在军中巡视,恰巧碰见贺知煜过来寻一个将领聊事情,对贺知煜道:“晚上回去,你去慕风堂等我,我有事与你说。”
贺知煜神色冷冷,道:“好,我也有事情要与父亲说。”
贺逍现在光是看他的冰冷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也没说话。
到了晚间,永安侯穿着一身戎装回到了府中。
之前他受伤的腿已恢复良好,但走路仍是有些奇怪,这却是再也恢复不了的了。
他进了慕风堂中,看见贺知煜站在堂中,定定地看着墙上“忠勇护国”几个字,是先皇的亲赐,似在默默出神。贺逍想起上次他来的时候,没得他允准就私自坐下,如今倒是没有,心里舒服了三分。
贺逍正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