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蒋泽一路沉默走到办公室。虽然蒋泽没有开口责骂，说话的声音甚至在努力控制下也是相对温和的。
但萌萌心里却莫名有这一股委屈和不解。她不理解自己刚刚为什么说不出话，也不明白自己在害怕什么。
她听着蒋泽口中的一句句内向，没礼貌，胆子小，这些标签一样的词汇贴在自己身上，萌萌似乎真的在这些标签上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我是内向的，这是胆小的，是不好的，是错误的……
萌萌内心不断自我否定着，她压根不知道这些词本就是偏见，毫无关联。她只知道这是蒋泽说的，就是对的。
“蒋老师来了，早啊。”
就在蒋泽带着萌萌刚刚走进办公室，另外的两个同事一致向蒋泽打着招呼。
“我看了你们节目，今天带萌萌来体验工作是吧？还挺有意思的。”
“可不是，我最近一没课就想打开视频看你们直播，我爱人更是回家睡觉前必看哈哈哈。”
蒋泽礼貌地笑笑，又语气谦虚道。
“今天带孩子来还担心打扰到你们工作呢，孩子有什么问题你们多担待一下。”
这句话礼貌却有些疏远的味道，不过两位同事也不在意，自然地笑着。
“我看视频，你们家萌萌可是个乖孩子，怎么可能打扰到我们？你放心上你的课吧，没事。”
“就是，我爱人每天可羡慕了，我家小子太调皮，根本不好管……”
两位同事你一句我一句说着。
“乖是乖，就是太内向了，你看看进来这么长时间了也不懂的打招呼。”
蒋泽说着从后面拍了拍萌萌肩膀，提醒她开口说话。
在一阵沉默后，萌萌依旧选择了低头盯着底面不说话。
“哈哈哈小孩子害羞嘛……诶，蒋老师你不带萌萌一起去教室上课吗？不是说来带孩子体验你工作吗？带着萌萌上课提前见识见识大学怎么上课的不挺好吗？”
也许是看出萌萌的窘迫，其中一位同事转移了话题。
这时弹幕区又热闹起来。
“打招呼打招呼，就记住这句话了？你至少告诉孩子叫叔叔还是哥哥还是什么吧？什么都不说就让孩子打招呼？无语。”
“不是吧，好歹上了幼儿园的人了，还不知道叫叔叔还是哥哥？看年纪就该知道要叫什么吧？还用蒋爸教？”
“先不说需不需要教，在外人面前就不要再揭孩子短了吧？你是生怕孩子听不到内向这个词啊，反复说？孩子不内向都对不起你了。”
“楼上，人家蒋爸说的是事实啊，有不是凭空捏造的。萌萌就是肉眼可见的内向啊，刚刚都说过一次了，现在见了人还不开口，要是我孩子，我都要动手了。”
“当你孩子可真可怜，动不动就动手？多大点事啊？真是，当父母一点门槛都没有，啥人都能当，啧啧。”
“不是，楼上的没听刚刚陆老师说的话吗？对孩子要多鼓励，要培养！孩子不是天生就会的！你不教孩子可能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啊。”
“该说不说，好多家长都是为了图省事。鼓励多费劲，又要耐心还要时间，直接上手打多省事。啧啧，所以说当父母不用考试就是制度的一个大bug。”
时时关注直播间的摄影师看到一串评论也撇了撇嘴，就是可惜蒋泽看不到直播间说的话，真该搞个弹幕实时声音播报，让蒋泽好好听听。
想着，摄影师叹了口气。
话题被其中一个同事转移，蒋泽也没再逼着萌萌打招呼。
“一节课一个半小时呢，怕她坐不住起来扰乱课堂纪律。”
也不知道蒋泽是为了谦虚，还是打心底里觉得自己的孩子不值得信任，在外人面前每每开口，一句句话里话外都是对萌萌的否定。
两位同事听了也都觉得奇怪，明明直播里看着萌萌这孩子挺听话的啊，怎么感觉在蒋泽嘴里像是叛逆小孩一样。
或许蒋泽没有发现，从进办公室到现在近十几分钟，萌萌的头就没有抬起来过。
镜头从蒋泽与同事脸上慢慢移到萌萌身上。
蒋泽与同事谈话的声音变得飘渺起来，萌萌脑子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当镜头落在萌萌脸上时，人们才惊地发现，萌萌在无声地落泪。
如果没有第三视角摄影师的存在，观众们完全没有想过站在一边低着头的萌萌正在落着眼泪。
她没有小孩子任性地大哭，更没有无理取闹，就是站在那安安静静地，似乎生怕连流泪都被蒋泽发现，被蒋泽职责。
一时间，直播间的观众心里一阵酸痛。
也不知道是翻到了心底早已落满灰的什么陈年旧事共情了萌萌，还是不忍心看到这么懂事却频频被否定的小孩。
演播厅的人就这样屏息看着这一幕，办公室里依旧持续着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话，但所有人都的注意力都停留在萌萌身上。
“唉……”
突然，坐在专家席的陆景听到了离她不远处的王美，发出的一声低低的长叹。
陆景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微微侧头看了王美一眼。
就见王美神色凝重，没有喜色地看着屏幕。
如果说平时都是站在蒋泽的角度去评判他教育的对错，那么此时，王美看到了另一个视角——萌萌的视角。
这一刻与萌萌共情的不只是观众，王美也是其一。
世间的事都是如此，不同的视角会生出不同的念想，一刻一度，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从蒋泽到萌萌视角的转换，是教育者到被教育者之间视角的转换，期间早已不知差了多少刻度。
所以此时王美所看到的萌萌的角度早已和从前看到的蒋泽对角度有了极大偏差。
在试着抛下对李江的偏见后，王美对于视角的转换不再抗拒。而此时亲眼见到萌萌这样委屈，心里也升起一阵酸痛。
站在孩子的角度，自己也曾当过孩子，如此的委屈在心底的犄角旮旯随便一翻就能轻易找到。
王美的这声长叹，为萌萌，也为四十多年前的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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