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射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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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蓉拆了帖子，一张雪浪笺上龙飞凤舞几行大字：

“同乡世教弟穆昀沐手奉书莲华兄：

“上次一别，已有月余。明日天贶节，阳气极盛，幽阴至微。弟在圃园设鹄，邀兄驾临。拂楮拳拳，幸垂昭察，不胜感激之至！

“隆安七年夏六月初五日，穆昀再拜奉上。”

贾蓉阅信完毕，不禁笑道，“正想与子弟们顽一顽，可巧穆王孙就下了帖子，邀我明日去射圃。梅香，快给我换身戎袍，再拿宝弓来，我去圃园习教一番。”

“爷，往日射圃打围，也不过是疯顽，谁又认真了。只把精细厨子带去几个，让哥儿们领教一番咱们宁国府的好厨役、好烹炮，便也罢了。”

孙嬷嬷也劝道，“正是呢。小暑一侯温风至，正是热如煮物的时候。哥儿累的一身汗，受了凉风怎么好。不如听妈妈的，别去了罢。”

“爷，外面热烘烘的，哪有屋里凉快。可巧孙嬷嬷来了，何不多陪陪？”春桃也建议。

“我说一句话，你们说三句，吵得我脑仁都疼了，快别说了罢。我意已决，快去拿戎袍来。”贾蓉无奈摇头，指使梅香、春桃给他换衣裳。

梅香、春桃无奈，只得从箱笼里翻出一件玫瑰紫窄袖贴里，一件蜜合色坐马，并小带、绦环、茄袋等饰物。

“再配个三事吧，显得英武些。”

贾蓉穿戴完毕，梅香仔细端详，又补充了一句，指使春桃从柜子里取了件“刀箸叉三事”，佩戴在小带上，与大红挑金线流云纹的茄袋交相掩映。

衬得贾蓉沉稳、凛冽、英武，整个人都吐露出一股英姿勃发的昂扬之气。

“真威风！”

贾蓉站在一面西夷钠钙玻璃镜子前，看着镜子里英气逼人的少年，不禁唇角勾笑，眼睛里透露出喜悦。

就在贾蓉换衣裳的时候，门外传来询问声，“大爷，孙恒在门外候着呢。”

“让他等一会儿。”

贾蓉吩咐，春桃去传了话，梅香、孙嬷嬷继续伺候贾蓉装扮。

一会子后，贾蓉头戴大帽，腰悬箭囊，右手擒握一张皂雕漆宝弓，大步流星的走出正屋。院里恭谨候着的一个青年和仆妇，忙不迭请安。

“大哥哥，你来的正好。我正要去圃园习教一番，走，一块去。”

院里等候的青年，约莫十八九岁，头戴瓦楞小帽，身穿青衣直缀，腰围红悭，生得眉清目秀的，中等身量身材，此人便是孙嬷嬷的大儿子，孙恒。

“是。”

孙恒堆笑，跟着贾蓉走去。

“蓉哥儿，早点回来。恒哥儿照顾着些，仔细爷受凉风了。”

孙嬷嬷不放心，追出来大声嘱咐一句，贾蓉和孙恒笑着回应，旋即消失在三层仪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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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国府的圃园，在西路院的会芳园里。

从贾蓉院子出来，往西走几步路，拐个弯穿过二门，进入正院。二门是内宅外宅的分界线。里外都有人把守。贾蓉走来，无论仆妇小子都给他请安。看见贾蓉一身戎装，腰悬箭囊宝弓，众小厮纷纷赞叹他的英武装束。贾蓉听了高兴，随意点了几個小子，大步穿过正院，往西面的会芳园而去。

进了会芳园，是另一番天地。

这是宁国府的花园，里面亭台楼阁，湖水山石，圆滑的鹅卵石铺成的甬路四通八达，曲径通幽，延伸向园里每一处景点。

正是季夏六月晌午大错，头顶阳光正热烈，晒在身上暖洋洋的。进入会芳园里，有假山掩映，树荫遮蔽，小溪、河水、湖泊吹来的凉风。贾蓉清风扑了脸，霎时间暑意全消，浑身舒爽，大步往里走去。

走了数百米，走在园里眺望，隐隐望见东边飞檐翘角，露出半截殿宇。屋檐上的兽头排排整齐，在阳光下折射彩光，做衔日吐月之势。一阵清风吹来，屋檐下挂着的檐铃清脆入耳，令人心旷神怡。

那是贾族的宗祠。

路过贾族宗祠，贾蓉往北走，行了一射之地，甬路往东转，遥望丛绿堂，穿过石狮桥，走入假山石径。没几步，视线豁然开朗，进入依山之榭。赏玩景物片刻，往东北再过几座亭台，会芳园的主要建筑群近在咫尺。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登仙阁。

原著里第十三回秦可卿死后，贾珍给她安排停灵，凤姐儿哭灵的地方，便是登仙阁。

瑞珠撞死后也在此停灵。

“好地方。”

贾蓉进阁逛了逛，发现确实景致极佳，登高临下，如履云阕。待贾珍死后，便给他安排此地停灵。

从登仙阁出来，往北走，是逗蜂轩。

原著第十三回，秦可卿死后，大明宫掌宫内相戴权前来吊唁。贾珍就是在逗蜂轩招待的他。并花了1200两银子，走门路给贾蓉捐了个正五品龙禁尉的官职。

穿过逗蜂轩，是天香楼。

这是秦可卿上吊自缢的地方，也是宁国府的欢喜场。

原著第十一回，宁府便在此开宴，庆贺贾敬寿辰，凤姐点戏吃酒也在这里。

从天香楼往东，过穿堂是天香楼下箭道。

原著第七十五回，贾珍曾在箭道里设鹄子，邀请各家世袭公子每日早饭后来此习射，把宁国府搞得乌烟瘴气的。

在会芳园主要建筑群里逛了逛，贾蓉心想来都来了，就脚步没停，继续往天香楼西北而去。

那里是片水域，依水建轩。小桥通若耶之溪，曲径接天台之路。石中清流激湍，篱落飘香。俯瞰后街的一处临水之轩，唤做“凝曦轩”。是原著第十一回里，贾敬寿辰，贾珍等爷们儿吃酒取乐的地方。

短短半个时辰，贾蓉把宁国府的会芳园大致逛了一遍，颇得意趣。

“好大的园子，约莫有322余亩，相当于30个标准足球场那么大。”

贾蓉站在会芳园里意气风发，眼神里透露出野望，“等贾珍死后，这里的一切，全都是我的！”

贾蓉逛了半晌，重返天香楼箭道，让小子们设下鹄子，他搭弓射箭，习练射艺。

站在箭靶一箭之地外，贾蓉挺胸抬头，拉弦如满月，平视前方箭靶红圈，调整呼吸节奏，感觉箭头与红圈成一条直线。然后缓慢的释放弓弦，让箭矢自然滑出。

“咻！”

箭矢如电，倏然射出。

“哚！”箭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麻绳编成的箭靶红圈里，一枝雕羽箭扎入半寸深，黑油箭杆嗡嗡震颤着。霎时间，围观的小子们，纷纷欢呼雀跃。

“射中了！”

“大爷，好箭术！”

“正中靶心，大爷果然神射！”

贾蓉遥望箭靶红圈里的箭矢，眼睛里透露出意外之喜，“居然射中了？”

他都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第一次射箭就全中，突然迎来个开门红，简直太开心了！

“记忆里的射箭方法果然有用。”贾蓉的射艺，是宁国府重金请师父教的。因为要与世爵子弟们射圃打围社交，所以贾蓉时常练习，可以做到三箭中一。

没曾想，第一箭就射中了，今天运气真是不错！

从箭囊里拔出第二枝雕羽箭，贾蓉再次拉弦如满月，调整呼吸，右眼视线透过箭头，遥望箭靶上面的红圈。

“咻！”

贾蓉轻轻放弦。

“哚！”箭靶上再次发出沉闷响声。

第二枝雕羽箭紧挨着第一枝，深深扎入红圈麻绳里。

围观的众小厮，再一次兴高采烈。没想到贾蓉第二箭也能射中靶心，纷纷鼓掌叫好，鼓吹贾蓉的射艺。只把贾蓉吹成了“百发百中”的神箭手。

贾蓉惊讶了。

“第二枝也能射中靶心？”

他垂手甩了甩发酸的胳膊，孙恒兄弟俩给他捏了捏肩膀，松了松骨头。贾蓉歇口气后，拔出第三枝雕羽箭，站在一箭之地外，再次放弦。

“哚！”箭靶上发出沉闷响声，第三枝雕羽箭再次命中红心。

“又射中了！”

“正中靶心！”

“大爷，好箭术，三箭三中！”

贾蓉的表现让小子们开了眼，居然三箭全中靶心，把箭道里的气氛推到了高潮。

“大爷，再来一箭！”

“对，再接再厉！”

众小厮围着贾蓉拍手鼓噪。

贾蓉尚未说话，站在他旁边的孙恒哥俩便恼了，大声啐骂道，“啐，野牛肏的下贱阿物儿，快给爷闭了嘴！大爷何等金贵的人，也是你们能顽笑取乐的？再敢没大没小的扯臊，老子把屎填他嘴里。”

孙恒骂了众小厮一通，众小子觑着他是贾蓉奶哥哥，皆是敢怒不敢言的讪笑闭了嘴。

然后，孙恒堆笑劝道，“爷，发了三箭，必是胳膊发酸了罢。还是省些力气，歇歇再练。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教射艺的崔师傅说了，这射箭讲究一张一弛，可不能贪快。伤了筋骨就不好了。”

“好，还是奶哥哥疼我。”贾蓉听了孙恒劝说，把皂雕漆宝弓交给他，转身向墙壁下的交椅走去。

那里摆了桌椅板凳，有蔬果茶饮等物预备着。果子是时兴的樱桃杨梅，茶饮是六月神仙茶。

樱桃杨梅且不说，都是六月时令。这茶也不俗，不是等闲人家喝的起的。

这是一款夏季药茶，以六一散、青蒿、荷叶为主料，具有清热解毒、利湿消暑的效果。须得专人熬煮烹制，耗费十几道工序，非贵族家庭，没有这般讲究。

吃几颗樱桃，饮一杯神仙茶。

贾蓉精气神恢复，缓缓站起身，从孙恒手里接过皂雕漆宝弓，走到箭靶的一箭之地外，再次拉弦如满月，沉心静气发了一箭。

“哚！”

又是一记神射，稳稳扎入红圈靶心。

可没等小子们欢呼，箭道上空便突兀的传来一句清脆的叫好声——“大哥哥好箭术！”

贾蓉扭头望去，只见箭道的穿堂里走来一个头戴网巾，金并头莲花瓣簪绾发，身穿黛蓝色暗花贴里的少年。

此人生得眉清目秀，粉面朱唇，身量比贾蓉稍高几寸，显得身材俊俏，举止风流。

“蔷二爷！”

众小厮们见了纷纷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