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吊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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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贾敬睁开眼，神态平静，仿佛熬了一夜并不算什么似的。这份打坐入静的功夫，确实有几分门道。

“你也去吃吧。”

瞧见贾蓉跪地伺候着，面色疲倦，嗓音低沉沙哑，眼睛里也充满血丝，贾敬温声劝慰一句。

“孙子不急，等太爷吃过了，孙子再去吃。”贾蓉笑了笑，语气里透露出真诚，也透露出孺慕之色。

无论谁看了，都会竖起大拇指，赞叹一声大孝子。

贾敬亦是如此。

眼神里流露出满意之色，微微颔首点头，端起一碗红米粥，夹着几碟子素菜，把早饭用过了。

“太爷，这里有孙子守着，您去歇一会罢。宁安堂已经打扫干净了。如果您不满意，西北角的凝曦轩也安静。”贾蓉跪在地上，请贾敬去歇息。

“算了，就在这儿吧，我在观里做功课，也是经常打坐的。”贾敬摇头，坚持要送贾珍最后一程。

然后催促贾蓉去吃饭，趁着宾客还没上门吊祭，赶紧去眯一会。

贾蓉从刺绣屏风后出来，又去见了尤氏和秦可卿等人。她们坐在灵床西面，也摆了刺绣屏风，地上铺了草席，此刻正披麻戴孝，坐在地上吃饭呢。

幸好是夏天，尽管灵床底下摆了冰块，但登仙阁大厅里地上铺着大毡地毯，所以并不冷。如果是秋冬之际，那熬一夜，正常人都会生病。

贾蓉进了屏风后，瞧见一众女眷，温声安抚了几句。

在“头七”之前，孝子贤孙和女眷们是不能离人的。便是要睡觉，也只能在草席上瘫坐着眯一会。

没办法，只能咬牙坚持。

安抚住女眷，贾蓉也去吃饭，今儿早膳安排的仍然是九道。只大荤菜不见了，多了几道羹汤素菜。比如说：烧茄子、炸面筋、麸鲊、薄藕梢鲜、拌后庭花苗等。

都是当季最时鲜的菜蔬，贾蓉就着素菜，吃了两碗御田胭脂米熬得浓粥，方才感觉身体热起来。

吃完饭，贾蓉朦朦胧胧中眯了一会子，再睁眼已是天光大亮。

贾蓉连忙吩咐赖升，准备接待宾客上门吊祭。

先上门的，仍然是贾族人。

大清早的，宁荣坊附近的贾氏旁支族人，便穿着孝服上门了，给宁国府送了一份“奠仪”，然后来到登仙阁里，给贾珍哭祭烧纸。

灵堂里，贾蓉坐了床东，女眷们坐了床西，又陪着哭灵。

从卯牌时分到辰时初，贾族旁支族人和宁荣两府麾下各商铺的管事们、庄田上的庄头们，包括沾亲带故的邻里商户们，全都来吊祭。

进府的人络绎不绝，赖升等人负责接待和迎来送往，阴阳生在灵堂里主持吊祭仪式，贾蓉和女眷们陪着哭。

辰牌时分，荣国府的主子们吃过了早饭，也乘坐车轿过来了。

因为有女眷，赖升礼貌的把一部分宾客请走避了，先让贾母等女眷吊祭了，烧了一陌纸。

值得注意的是“贾惜春”。

因为是贾珍的胞妹，贾敬的女儿，故而昨晚荣国府来人后，其他人都走了，只把她留了下来。

与尤氏和秦可卿作伴，在灵床西的屏风后草席上哭了一晚上。

现在荣国府来人了，与她关系亲近的贾迎春和贾探春姐妹俩，走进刺绣屏风后，瞧见贾惜春的憔悴模样，连忙握住贾惜春的手，流露出心疼和怜惜之色，不断柔声宽慰着。

并请尤氏和秦可卿多多照顾着些，尤氏和秦可卿连连应了。

其实不止是贾惜春。

便是尤氏和秦可卿，包括贾珍的一众妾室，在灵堂里哭了一晚上，都形容憔悴，面色苍白，满脸倦意，不再容光焕发，肌肤都暗沉了许多。

“天可怜见的，只一晚上就憔悴了这许多。这头七天最是熬人，便是再伤心，也得注意自个儿身体。实在撑不住了，便彼此靠着肩膀睡一会子。谁也不敢说你们不孝不恭不是？”

也不知怎地，王熙凤虽与秦可卿没见几面，但彼此性情相投，此刻瞧见秦可卿花容月貌憔悴了，却比贾蓉还心疼，紧紧握住她的纤白玉手，连连劝慰着。

“好婶婶，我知道了。”秦可卿看着王熙凤眼里的关切之意，亦是心生感动，身体都热乎起来，忍不住柔声点头。

内眷这边热闹，男人那边也不差。贾赦、贾政、贾琏、贾琮、贾宝玉、贾环、贾兰等荣府爷们哥儿，大大小小见了贾敬，说了几句话，又出来宽慰贾蓉和贾蔷，让他俩也保重身体。

尤其是贾蓉。

说贾珍不在了，诺大个宁国府全靠他来主持，把身体累倒了才是真正的不孝，连贾珍的在天之灵都会怪罪的。

“是，侄孙谨记大老爷、二老爷的教诲。”贾蓉恭敬作揖，拜谢贾赦和贾政，然后把几人迎入逗蜂轩。

今儿吊祭，会芳园的逗蜂轩和天香楼也开了。逗蜂轩接待男人，天香楼接待女眷。彼此泾渭分明。

过了一会子，荣国府接待完毕，突然礼部和宫里来人。贾蓉连忙接待了，却是宫里派人来抚恤安慰，也命礼部赠送了一套奠仪礼器。

这个过程叫做“赠禭”。

先是宫里的抚恤黄金100两，拿黄布袋子装了，绣着“皇恩永锡”的字样。便是年节春祭的那种。贾蓉恭恭敬敬接了，摆在了灵堂香案上，并顿首高呼“皇恩浩荡，吾皇万岁万万岁”。

接着是赠禭的内容：

一品米六十石，麻布六十匹，口含宝珠一颗，裹尸衣衾一套（三件），纸车纸马并男女纸童六对，旌帆宝幢一套，并玉斧、玉鼎、玉镰各一件。

贾蓉全都恭敬接了，亲自把礼器摆了，把裘衣给贾珍穿了。

只口含宝珠，在贾珍没有僵硬变冷前便塞了一颗，便没有再换，只留下准备给贾敬或贾蔷安排上。

接待完宫里太监和礼部祠祭清吏司的赵主事，各府里的公卿子弟，便陆陆续续到来了。他们多是捐官或带俸官，即不用坐衙和坐营也不须上朝参拜，接到了宁国府的“丧贴”，便急急忙忙来了。

尤其是那些年轻哥儿，全都挑选了一份贵重的“奠仪”，表示自己对贾蓉的尊敬。然后来到灵堂里烧纸吊祭，哭的比贾蓉还伤心。

紧接着安慰贾蓉，让他保重身体。

那情真意切的模样，还真让贾蓉感动了，连连拍着哥儿们的肩膀，说好兄弟之类云云，只把年轻哥儿都给“感动”了。

整整一天，宁国府门外车马如龙，前来吊祭的官员勋贵不计其数，便是身体抱怨不能前来的，也派人送了一份奠仪，让仆人替主人磕了头。

忙碌一天后，吊祭结束，宁国府再次冷清下来。

贾蓉和女眷们，包括贾敬和贾蔷，又给贾珍守了一夜灵。然后天蒙蒙亮的时候，趁着宾客们还没来，贾蓉便吩咐下人抬尸入棺，给贾珍“大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