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冯紫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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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冲突，就有斗争和矛盾。陈仲甫说：“党内无派，千奇百怪。”，这话放在大周朝世爵功勋集团里也一样适用。

大周功勋集团虽然都是世交老亲，却并非铁板一块。

嫌隙在第一代时就有，或是性格不合，或是争功抢功。不过矛盾虽然有，在世勋集团的共同利益下，大家表面还是非常好的。直到——永兴朝夺嫡之争。

几乎大半的世爵家族都被卷进去。

有人如宁荣贾府一样，被打落爵位和丢掉兵权。

也有人保持中立或站队成功，不仅爵位没丢，甚至在隆安朝更进一步，成为新皇帝的左膀右臂。

至此，大周朝的武勋集团已经事实上分裂为三大派系。

一派以宁荣贾府为首，卷入皇子夺嫡之争，被太上皇打落爵位和丢掉兵权，失去往昔的尊荣权力，一步步走向没落。

一派以镇国公牛府、保龄侯史府为首，保持中立或站队成功，不仅爵位没变，还在隆安帝登基后成为朝廷重臣，依旧把持权力和享受尊荣，风光无限。

另一派，则是四大异姓郡王府，彼此共进退，组成“攻守联盟”。在永兴朝皇子夺嫡事件中保持观望态度，并对企图更进一步的贾族二公，暗暗下手。

毕竟，大周朝有东南西北四个异姓郡王就够了，谁也不想再多出一个。

这一点，他们与皇家的想法是一致的。

渐渐地，大周世勋子弟们表面上一团和气，尊奉“四王八公十二侯二十四将军”等一家亲的规矩礼数。私底下却龌龊滋生，争斗不断。其中，尤以宁荣贾族为首的“激进派”和镇国公牛府为首的“投机派”争斗最为激烈。从官场到私底下，无一处不是矛盾。

“牛俊杰，你乱嚼什么蛆！”贾琏皱起眉头，眼神里透露出敌意。

镇国公牛府，是“八公”里唯一没有被夺嫡之争波及的家族。当年选择了中立，或者说，忠诚于太上皇一人！

隆安帝登基后，镇国公牛清之孙一等伯牛继宗被倚为左臂右膀，坐镇中枢，执掌侍卫处宿卫内廷。并参赞军机政务，可谓位高权重。事实上夺取了贾族先祖荣国公贾源的权力，与贾族掌控侍卫亲军的权力传承上存在着严重的利益冲突。

这份明争暗斗，从官场上也影响到了贾族子弟与镇国公府子弟的关系。

表面上一团和气，私底下却冲突不断。

“大呼小叫，半点礼数不懂，这就是宁荣两府的家教吗。怪道呢，一代不如一代，原是有根由的。”

牛俊杰皱起眉头，眼神里透露出敌意，与贾琏针锋相对，半点不让。

“你——”

贾琏眼睛里怒气一闪，正欲发作，忽听人群里再次爆发欢呼雀跃。

“又射中了！”

“小蓉大爷，好样的，四箭全中！”

“莲华兄，四箭全中，今儿是要一举夺魁的势头呀！”

原来说话间，贾蓉再次发了一箭，稳稳射中靶心。惹得哥儿小厮们纷纷鼓掌叫好，箭道里的氛围愈发浓烈。

“牛士达，这下你怎么说。”

贾琏脸上怒意散去，突然平静下来，嘴角勾起温和的笑意，假装和气地称呼牛俊杰的表字。

“不过四箭而已。”牛俊杰讥笑，眼神里透露出傲气，昂声道：“正经被家里长辈们调教过的哥儿，谁不是双好（明清武举，步射发5箭，射中一箭为合格，2~3箭为单好，4~5箭为双好。），便是五箭皆中也是有的。哪像你们贾府，一代不如一代，射中四箭便欢天喜地，不知所以。”

就在这时，突然“哚”的清脆一声，贾蓉第五枝雕羽箭扎入红圈里。

“又射中了！”

“双好，五箭皆中！”

“就算在武举考试里，蓉大爷也能考个武进士。”

霎时间，牛俊杰笑容一僵，刚说完‘双好’贾蓉就来个‘五箭皆中’，实在太打脸了。

与此同时，牛俊杰望向人群里，开始正视起贾蓉这个贾府子弟。

五箭皆中，这份射艺不算低了。便是在武举考试里也是出类拔萃的。更是远超一众纨绔子弟。

“贾蓉，贾莲华……”

牛俊杰表情凝重，望着人群中的那個俊秀少年，眼睛里泛起一抹寒光。

走向没落的贾族子弟，突然又冒出一个贾蓉，似乎承继了宁荣二祖的勇武之力，真是咄咄怪事！

与此同时，贾蓉甩了甩发酸的胳膊，感觉尚未竭力，便从箭囊里再次掏出一枝箭，搭弓上弦。

看见这一幕，围观的哥儿小厮们全都兴奋低呼，不可思议的望着贾蓉。

“第六枝箭了。”

“居然仍未竭力，还有余力发箭，真是不可置信。”

“短短旬月不见，这贾莲华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怎么突然之间变得如此神勇，好像宁荣二祖附身了一般。”

“嗟乎，子不语怪力乱神也。”

就在哥儿小厮们对贾蓉惊叹之际，贾蓉右眼眯起，视线与箭头、箭靶红圈形成一条水平线，倏然指腹一松。

“咻！”

箭矢如电，激射而去。

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再一次稳稳扎入了箭靶红圈里。

“六箭全中！”

“真是神乎其技！”

“今天的头彩，必是贾莲华无疑。”

围观的哥儿小厮们纷纷鼓掌叫好，吹捧贾蓉六箭皆中的射艺。甚至期待着他能够再发一箭，创造奇迹。

可惜，第六箭已经耗尽贾蓉的全部力气。两臂发酸，无法再射箭了。

贾蓉甩了甩胳膊，眼神里露出满意，渐渐放下了皂雕漆宝弓。

看见这一幕，围观的哥儿小厮们，纷纷露出了惋惜之色。

六箭皆中，虽然不错，远超一众纨绔子弟。但在场的勋贵子弟里，并非无人达到，甚至有人比他更厉害。

“莲华兄，好射艺！”

今天游园会的主人翁东平郡王府世子‘穆昀’，穿着一套银白色坐蟒绒袍，满脸笑容的牵起贾蓉的手掌，态度亲切道：

“六箭全中，真是让人大吃一惊！便是今日园子里顽耍的哥儿，能达到这个成绩的也寥寥无几。今儿的武状元，肯定是你的了。”

话音刚落，贾蓉正欲谦虚几句，忽听人群中凭空传来一句质疑声。

“世子爷，六箭全中是不错，但若说得头彩，是不是就差了些？”

穆昀脸色一僵，循声望向人群中。就看见一个身材健硕，浓眉大眼，锦衣华冠的青年，正挺胸抬头望着他。

看见此人，穆昀脸色微变，旋即笑道，“原来是牛府的士达兄。贵兄上次中魁，已经得了一匹天马，这匹就让与莲华兄可否？”

牛俊杰笑道：“世子爷的面子，原是要给的。可惜不巧，我家三弟爱极了我那匹天马，可那是金世子赏赐的彩头，我又不能赏他。今日得闻贵府射鹄头彩备了一匹。鄙人厚颜，便想着向世子爷讨要一匹来送他了。”

说到这里，牛俊杰看向贾蓉，笑道：“莲华兄，非我夺人所好，无成人之美。实是吾弟苦苦哀求，鄙人磋磨不过，只得应允了他。哥儿别生怨气才是。”

贾蓉眼神清醒，听着牛俊杰谎话连篇也不去拆穿他，反而淡淡笑道：“士达兄哪里话，穆世子摆下鹄子，便是让各府哥儿一起游戏。兄台既要试一试身手，小弟岂有阻拦之理？请——”

说着，贾蓉大手一伸，请牛俊杰射鹄。

“好。”

牛俊杰爽朗一笑，擒握宝弓走出人群，对穆昀等郡王府王孙及贾蓉抱拳一礼，走到射鹄区准备射箭。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围观的一众哥儿小厮们全都沉默不语。

贾族与镇国公府的矛盾，并非一日之寒，众人都知晓。

虽然牛俊杰出来捣乱有点不讲武德，但谁也不愿当出头鸟去“主持正义”，掺和两府的争斗。

便是东道主穆昀，虽然被牛俊杰扫了面子，却也没有真怪罪他。只是眼神清亮，语气坚定的安抚贾蓉：“莲华兄放心，虽然牛士达出来捣乱，但今儿的头彩他绝对带不走！”

说着，穆昀看向身后一位穿紫袍的英武青年，语气里透着亲切道：“良玉，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有我在，牛士达翻不了天！”冯紫英嘴角含笑，似乎是在说一件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