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礼装——暗魇之爪（下）

随着阿斯托洛吉斯号的航行深入，海域四周的环境也开始发生悄然变化。

最开始，先是平静的海面开始有了浪涛起伏，不过在海之心的保护下，船身依旧平稳，感觉不到什么。

可之后，乘客们最能明显察觉到的变化, 就是从船舱窗户投来的光线，越来越暗。

不少人都透过窗户，用害怕的眼神朝船外望去，可以看到天色不知何时，已经阴沉了下来，密集的乌云开始笼罩海域的上空, 时不时能从云层间，看到刺眼的白光划过, 那是闪电的影子。

紧急着，虽然声音不大，但安静下来还是能听到，船外的海面上下起了蒙蒙小雨，雨珠顺着窗沿滑落，平时不会有人在意这些，可如今每位乘客都神经紧绷，诸多的现象连在一起，无疑是预兆了，他们即将要迎来的一场风暴。

“快，再...再检查一下窗户有没有关严，把高处会容易掉下来的东西都收起来！”

被集中在阿斯托洛吉斯号上，几个最核心安全位置的船舱中的乘客们，动员起来，这些是他们能做的全部了，用这种方式，来给自己增加一些安全感。

当然也还有不少人, 直接开始或是祷告，或是为了不测而提前写下些什么。

赵杰哆哆嗦嗦地从怀中取出了一块怀表。

打开后，里面是一张通过“留影机”而拍摄的全家福照片，其中有年轻了许多的赵杰，另一位应该是妻子的女性，以及...在中间差不多才个位数年纪的小女孩。

“老婆，杏儿...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如果我赵杰能成功渡过这一次海难，我发誓，我一定不再逃避了，等我回千岛后，立马就把所有的产业都卖了，带着全部家当回归离去找你们！”

“岩王爷保佑...岩王爷保佑，让我们能活下来，岩王爷保佑...”

之前那位被梅姬预言，会被自己的笔戳穿喉咙的千岛轻家，这时候还是忍不住，在随身的便签上，奋笔疾书着什么。

“十多年来首次出海航行的阿斯托洛吉斯号，主角恰巧登上了这艘海上巨轮，本以为给读者的换地图，铺垫过渡章节，可谁知却突然遭遇，整本目前为止最大的危机！”

“反派势力暗中更改了航线，将阿斯托洛吉斯号闯入了八岐大蛇的领海，且看主角如何发挥才智，与反派和大蛇斗智斗勇，最终拯救了整艘船上的所有乘客...”

轻家越写越兴奋，似乎都有点忘了当下的处境，可惜就算是，也对遵循最基本的逻辑。

“不对不对，不能这么写，那我到底得给主角开多大的挂，才能让他幸存下来，从大蛇手上保住阿斯托洛吉斯号？总不能再天降设定，让主角战力飙升吧？得多高才能打得过八岐大蛇？”

“完了完了，全完了...我的人生，我的轻奖项...”

家把笔扔到了一边，合拢了便签，绝望地闭上眼睛呈现等死状，毕竟连他一个写的都不敢这么写，现实难道还能比更玄幻？

阿斯托洛吉斯号，控制室。

这里是露子和一众船上的精锐武士们所在的位置，她在不断尝试能沟通海之心，更改船只的航线，但上面已经被“露子”自己设置成，在抵达目的地前，无法进行任何变更操作。

安也曾尝试过，对海之心进行祈愿，这种最直接的方式，但海之心毕竟是以水神的“神之心”作为模版而复制成的，对于这类的祈愿，就相当于祈愿世界和平，自动无效。

不过...

似乎事态还是有些转机的。

“露子大人，之前那位女占星术士，强烈请求能也进入控制室，她说她或许有办法，能操控海之心。”一位武士跑过来报告。

本来就焦头烂额，紧张无比的露子，听到后第一反应是生气，都这个时候了还要来捣乱。

她作为社奉行的政务官，都操控不了海之心，对方一个民间的女占星术士，凭什么就敢夸下海口？

真当自己是阿斯托洛吉斯号的由来故事中，那位传说中的伟大占星术士了？

不过碍于梅姬与薇薇安的关系，而且也确实帮过他们，让乘客们相信了即将到来的海难，所以露子犹豫下后，还是同意了梅姬的请求。

阿斯托洛吉斯号，船舱底层。

这里堆积货物的地方，也是苦力们所待着的场所。

露子吩咐船员武士们组织的疏散避难，根本就没把这些苦力们跟包含进去，甚至连通知都没有通知。

这些与冰冷货物，一同处在阴暗潮湿的最底层苦力们，连外面发生了什么都还不知道，在危险来临之际，被遗忘在了角落。

不过，突然的一阵脚步声响起。

船舱底层的门被打开，最先出现在许多苦力视线内的，是位他们所熟悉监工头子。

“一郎，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功夫去管这些人？”

但监工武士没听同伴的话，他快步走到了苦力们的中间后，大声喊道：

“动作利索点，都给我赶紧起来，别再待在这里了，接下来船只极有可能要遭到海上的魔物袭击，底层的这里不受海之心保护，稍微一个摇晃就能把你们给甩飞，快走！”

苦力们一听要遭到魔物袭击，还是海上的魔物，顿时个个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跑出去避难。

等一郎确认了底层没人了后，才转身对向满脸不满的同伴。

“你要是想去躲着，就也去躲着吧，但我身为武士，这时候正应该是需要派上用场的时候，不能光让露子大人和薇薇安小姐承受压力，我们也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才行！”

“你...哎，算了，都这个时候了我也懒得和你吵了，反自从你被那个叫薇薇安的炎域人给教训一顿后，就跟被洗脑了一样，简直换了个人！”

同伴有气无力地说着，当得知敌人是八岐大蛇时，他早就失去了干劲，认为是必死无疑了。

不过一郎还是怒声呵斥道：

“别这么说薇薇安小姐！”

“哼，我是不知道那个小姑娘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我只希望，她真能有你说的那么厉害，能让我们平安渡过这一劫，那到时候，我屁都不说一句，跟着你一起加入薇薇安神教。”

面对同伴的也生气回怼，一郎双手合拢，做出祈祷状。

“我相信薇薇安小姐一定能做到的，我有预感，她是水神带给我们的巫女，专门过来救赎我们的。”

阿斯托洛吉斯号，甲板。

无论是被一郎，还是露子，以及许多躲在船舱内避难的乘客们，寄予厚望的薇薇安一行人，现在的气氛却并不太妙。

归根结底还是一个问题。

安的“礼装”技能释放不出来。

将对象从薪炎换成小狼崽后，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安能感知到，她与小狼崽之间有一条冥冥之中的线作为牵引，魔女礼装的虚影，已经从她的身上浮现.

可...

仍还就是差了那么一丝，就差那么一丝。

因为身处在甲板上，她们一行人对于船外海域的变化，是最先能直观察觉到的，遥遥向远方望去，她们甚至已经能看到，一个仿佛黑洞样的深海漩涡。

无论是滴答在她们身上的细雨，还是阴沉昏暗，有闪电划过的乌云天空，每个景象都在向安传递一个信息，她没多少时间了。

安很清楚，她差的那一丝是什么。

是羁绊。

她和小狼崽虽然能够产生共鸣，但仅仅相处了才不到两天，相互之间的熟悉度，远达不到形成魔女礼装的标准。

而解决这个方法的途径...

“安，我们合二为一吧。”

”你已经有了我的身体，如果再有我的记忆，那你就是...我了！”

小姑娘当机立断，都到这种时候了，她也顾不上，再为了避免尴尬而还假装不知道安的身份。

谷躥

对面，主动捅破了这层窗户纸的薇薇安，让安措不及防。

“薇薇安，你，你在说些什么...”

可小姑娘没有再多废话，而是直接上手，将自己的两只手，与安的两只手，握在了一起。

可能也感受到了薇薇安的决心意愿，安很快从慌乱中镇静下来，终于也不再逃避，真正面对了，这个另一条世界线的...她。

两人十指相扣，相互攥紧了对方的手。

她们感受着从对方指尖传来的温度，她们一起闭上了眼睛。

这一刻。

细雨好像停止，浪涛也平息下来。

被乌云笼罩的阴沉天空，仿佛从极为遥远的地方，有两道星辰的光辉开始闪烁，它们穿透了云层，在星轨交错下，好像日食奇观样，发生重叠。

无数的记忆片段，开始在安的脑海中展现。

只不过，那并不是属于薇薇安的，而是属于...第二人格，那个在小姑娘口中，一直被称为“另一个我”的存在。

薇薇安本意是想要和安共享自己的记忆，可看起来，安似乎并不需要了。

双方之间完美的对接配合，就好似这本来就输属于安的。

但除此之外。

跟随第二人格记忆一起的，也还有属于第二人格，一直以来在承受吸收的那些东西，同样涌入到了安的身上。

薇薇安能经历了那么多，却依旧保持着如白纸一样纯洁无暇的心灵，这已经不再是天性能做到的范畴了，而是就像一直有块过滤板，将杂质全部吸收进体内，阻止其进入内部。

第二人格就是那块板子，里面承装的，是大量的负面情绪。

因此也形成了，完全截然不同的，好似薇薇安的相反面。

黑暗，暴虐，杀戮。

无视规则，随心所欲，喜欢玩弄与戏耍敌人，将违背自己意愿的反抗者都踩在脚下。

这极大的刺激了安体内被压制的魔女意志，两者成遥相呼应。

安的瞳孔逐渐开始变成血红色。

大有要暴走的趋势。

可这时候，一股清流顺着她的指尖，传到了她身体的各处，安抬头望去，发现对面与自己十指相扣的另一位少女，也睁开了眼睛。

神奇的是，仿佛就为了与她的血红色做对比，薇薇安的眼睛变成了湛蓝色。

小姑娘虽然没有出声音，可安却读出来了，那双蓝色眸子，在向自己所无声传递的话语。

【拜托了...另一个，我！】

哼。

刹那间，安的眸子虽然依旧还是红色，可是和刚才那种要暴走失控杀戮机器的血红色不同，现在的红色，依旧会令人胆战，可若仔细去看，会发现其实在深处，有那么一丝的柔情藏在其中。

现在的红，是好似带刺玫瑰的瑰红。

所有锋利的刺，只是为了，保护那鲜艳娇嫩的花朵。

以及...

跟随魔女意志一起苏醒的，还有安所祈愿下，轮回循环的记忆。

她并非一无所有。

她与小黑也同样拥有独一无二，甚至连薇薇安都未曾有过的羁绊与记忆。

安看到了第一次循环，无知的自己将薇薇安视作敌人，深夜潜入进行刺杀，她看到了第二次循环，自己与小狼崽的交手敌对。

她更看到了第三次循环，展露暗炎狼真身的小黑，奋不顾身的从大蛇手下救下了她，并为了吸引大蛇离开船只，而被大蛇给打得偏体鳞伤，奄奄一息。

负面情绪需要一个点来发泄，八岐大蛇很荣幸的，成为了这个点。

尤其是在小黑那被湍急高压水流造成的，触目惊心血淋淋伤口，那被卷入大蛇的深海漩涡时，扭曲骨裂的四肢。

“礼装...”

两个字从安的口中脱出。

与当初薪炎的礼装形式不一样。

暗炎狼作为更霸道，也更黑暗的禁忌魔物，安张开了自己的双臂，成为了被动的那一方。

在她的背后，当初的小狼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燃烧着和它毛发一样漆黑火焰的巨狼，主动踱步走进了安的身体内。

少女的身体漂浮半空，蜷缩着，从她的背后，巨大的虚影逐渐凝聚实体，

薪炎赋予礼装的武器是剑。

而暗炎狼赋予礼装的武器则是...

当啷...当啷...

起初是锁链的声音，好像从幽冥中响起，像是恶魔从深渊爬出，在拖动着链条于地面。

但之后，在锁链的末端，才是真正武器的样貌。

那是一只...巨爪。

爪子整体的颜色为暗红，从末端的黑色开始，逐渐转向为爪尖的红色。

它第一眼让人望去，仿佛连其视线，都会被尖锐锋利的爪尖给勾住。

最令人胆颤与心惊的，还是这只爪子如同是个活物一样，还能在空气中，轻微颤动收缩，好像下一秒，就能将猎物捏在其中，撕成碎片。

爪子连着锁链，一左一右，漂浮悬挂于安的左右。

巨大的链爪与娇小的少女，形成了极大的视觉冲击，不禁让人产生疑惑，到底是怎样的少女，才能驾驭这双恐怖链爪。

更是下一秒，只见链爪微微向内侧合拢，将少女捧在了掌心之中，仿佛既是武器，又好像是王座。

而位于链爪王座上的少女，终于，舒展了蜷缩的四肢，缓缓睁开了她瑰红色的眼睛。

安第一件事做的，就是用手掌抚摸着，两侧的暗红链爪。

她嘴角有着若隐若现的勾起，像是在思考，又在下一刻，觉得这想法太愚蠢了。

毕竟这还用问吗？

于是，少女开口了，带着极具侵略与野性的口吻，好像一只孤傲的狼王，赋予了，这个独属于她与小黑之间的魔女礼装，问世的名字。

“礼装...暗魇之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