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金字塔

巨大的火流旋转着从天而降！像是《西游记》里孙悟空画给胖和尚的金圈，凡是靠近的妖怪都会被金圈阻拦在外。

有蛇试图越过火圈，但瞬间被点燃了，在火中烤得焦化蜷缩起来，像是山火中的枯枝燃烧成灰。剩下的蛇不敢靠近了，吐着蛇信仰头看向降下火焰的敌人。

真的是夏彦！神兵天降的夏彦！

“你们先撤，我来给你们断后。”夏彦站在喷火龙的脊背上，表情坚毅。

木筏上的人们点头称是，训练家们收回脱力的电击兽，同时指挥驱逐蛇群的水系宝可梦重新回到牵引木筏的位置上。有了水系宝可梦的全力牵引，木筏的行进陡然提速，像是启动了马达。

巨蛇从电击的麻痹中恢复，它扬起蛇头，看上去有些狼狈，但森冷的蛇瞳中带着痛苦和入骨的怨毒。

路诤回过头去，看向巨型阿柏怪和喷火龙交战的地方，火焰升腾，蒸起的白汽也升腾，白汽中龙蛇夭矫，怪物和怪物们彼此冲锋和吼叫。真是地狱般的战斗！

终于上了岸，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脸上，训练家抹了一把脸，借着雨水抹去脸上的泥泞：“清点人数！伤亡怎么样？”

有人回答他：“向导都没事，我们的人死了两个，一人腿部扭伤，还有三人中毒，已经注射血清。战斗用的宝可梦损失严重……”

路诤也低头检查自己的人物面板，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生命值居然已经回满了，他明明记得之前和阿柏蛇们近身缠斗，血量损失了超过60%。

他撸起袖管检查，胳膊上的擦伤居然结痂了，那本该是一条十几厘米长的口子。

他用指甲轻轻扣动黑色的结痂，结痂剥落了，像是从白垩的墙上剥去一块发霉的墙皮，死皮下的新生皮肤完好如初。轻微的肋部骨裂伤势居然也恢复了，这具身体的恢复能力高得惊人，像是契约了特殊属性的精灵获取了什么类似再生力的被动技能。

路诤点开游戏面板，人物的基本状态居然变化了。

角色：杉原野（35岁）

状态：健康（羽化病）

特殊状态：先代觉醒（11%）

【效果：生命值超量恢复+120%；肢体再生；移除内脏致死性弱点；攻击、嗜血欲望上升，精神状态不稳定】

羽化病？又是羽化病！他还记得在阿柏怪们的面板上，也看到了这个条目。但什么是羽化病？这个词让他想起了羽化登仙。

路诤的手有点颤抖，他打开游戏面板中内置的搜索引擎，搜了一下。

羽化登仙，出自《赤壁赋》，苏子有云，“飘飘乎遗世而独立，羽化而登仙”。但还有一个解释，所谓羽化，是指昆虫变态发育的最后阶段，幼虫变成蛹叫孵化，而蛹中的东西突破为成虫，叫做羽化。比如说，铁甲蛹进化为巴大蝶，就叫做羽化。

但蛇也可以羽化么？变成白素贞？那人羽化变成什么？法海？

路诤想象一个人的内脏骨骼都化掉，变成满是营养物质的汁液，汁液在人皮下面展开一场伟大的进化。进化出的东西挣脱人皮，飘飞出来，羽化登仙……听起来有点惊悚啊!

周围的人在对话，有人咳嗽起来。路诤听到这一声咳嗽，忽然想起了什么。

“吃了山神恩赐的药，病就好了，服药的人都说药到病除。”

“何止是治病救人，传说山神还能让人死而复生。”

“山神旁边生活的虫兽远比它们的同类要大得多，因为在山神旁边它们是永生不死的。”

路诤侧过头愣愣地看着不远处的老山民，他正一脸劫后余生的茫然。老家伙的话却在他耳边回响，像是穿着兜帽的巫师在阴影中低吟古老的咒语。

“见鬼，刚刚那些阿柏蛇是什么东西？它们吃什么长得这么大？还这么多？有人养着它们？”有人低声说话，语气与其说是困惑不如说是在后怕。

“就算曾经有，也已经死了几百年了。”

没有人知道这些阿柏蛇的食物来源，正常沼泽地的生态是支撑不了这么大群的阿柏蛇的，除非它们改吃素，或者像植物那样进行光合作用。

路诤忽然想起那只死去的阿柏蛇的创口，没有血流出来，只有白色的丝状物，像是虫茧。他绞尽脑汁回忆一周目时的经验，确信没听说过类似的传闻。但他不断想着羽化病和山神的联系，不可名状的恐惧感像是从幽深的井中里浮起的气泡。

“杉原君，来这里休息！”旁边有人对他打着招呼。

路诤看过去，说话的人是二郎叔。可能是出于对同类的亲近，他显然对扮演杉原野的路诤更加信任。

二郎叔坐在草地上的一个橘红色的石块上，拉起了裤脚。裤脚上满是泥，还有鞋，也都是泥。

路诤回过劲来，分泌的肾上腺素产生的效果衰退下去。他感觉到非常疲态，沾了泥淖的鞋沉甸甸的，让这种疲惫加倍。

湖中的战斗还在继续，不断有爆炸声传来，火焰的红色闪灭，高温蒸腾出一片白汽把战场笼罩，从这里看不清交战双方的优劣。

路诤走过去，决定也和那边的人一样，找个干净的石头坐下好好休息一下，等湖那边的战斗结束。

湖面振动，一道道水波像是骑兵的整列般从远处向这里扩散，白汽中出现一个人的身影。

“队长！是夏彦队长！”

靠近了，果然是夏彦，他骑乘着一只通体蓝色的巨大龟型宝可梦向浅滩移动。那是水箭龟，非常适合在水域中骑乘的水系宝可梦。

又是一只御三家，路诤想。

“撤离！剩下的人迅速撤离！”夏彦大吼。

听到他的话，训练家们都愣了一下，他们向夏彦的背后看去。不知何处的风把白汽劈开一个裂口，似龙似蛇的影子出现的白汽中，像是弯曲的柱子在空气中扭动，不止一条，是很多条！让人想起神话里九头的怪物海德拉在伸展自己的脖子。

橙红色的喷火龙在白汽中且战且退，夏彦居然是败退而归的！

没空去纠结人物的异常状态，首先得活下去，路诤抛出精灵球释放出大甲侍卫左右。在岸上他们可以更高效地撤离，不用担心翻船落水的危险，但相对岸上可能有其他的捕食者。

追击的怪物们已经冲上浅滩了，居然不止一条巨型的阿柏怪，与最早那条体型不相上下的还有五六只，难怪夏彦也只能落荒而逃。

远处是密林，层层叠叠的植物密不透风，不知道里面还藏着什么危险。也许是像之前那只巨蔓藤那样罗织着陷阱，也许是蛇类盘踞在树干上随时准备扑击从下面路过的猎物，也许是腐败的树叶下面有大群的毒虫筑成的巢穴，也有可能是其他食肉的怪物。

已经有人开始撤了，没有时间犹豫，路诤拔腿跟在一个训练家的后面，有强者在前面打草惊蛇也许会安全一点。

路诤夺路狂奔，有限的视野被半人高的草丛遮住了，只能勉强跟住前头那个训练家。身后不断传来树木被折断的声音，不用回头都知道那是巨型阿柏怪们在岸上横冲直撞。但也许这种巨型捕食者会赶走林子里的其他危险。

跑了快一刻钟，身后的声音平息了，前面的训练家停下来喘息，在丛林里高速奔跑比在平地上做同样的运动要消耗更多的体力。

“那些怪物们……似乎没有追来？”路诤扶着旁边的树杆，看着见底的体力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到了绿色区间。他的体力恢复速度也提升了。

“也许是知难而退了。只有你一个跟上来了么？”训练家看了他一眼。

“应该还有人在后面，只是走散了。这么高这么密的草从，距离五六米就看不见人影了。”路诤苦笑了一下：“我们应该快速汇合，怪物没追上来，也许是因为林子里还有更猛的东西。”

训练家的脸色也不好看，他点头道：“不错，我们应该找个开阔点的地方汇合。”

他从战术背包里掏出手持的雷达设备，这种微型雷达专门设计扫描周围的地形地貌，以及定位附近的友方单位。这样，即使在丛林里走散了，也能够及时汇合。

队友们以光点的形式在极坐标上闪烁，看上去彼此距离并不算很远。

他打开无线电通讯设备，上面有人不断重复着消息：“坐标（XXX，XXX），雷达显示为峡谷，可能为视野开阔地带，请收到该消息的队员于该处汇合，务必保证本地向导安全。再重复一遍，坐标（XXX，XXX）……”

训练家输入坐标，雷达图显示需要往北偏东26%走大约1.6公里。他回过头，对路诤说：“咳咳咳……还要再走几公里路，这里不安全。怎么样，还有体力跟上来么？”

路诤看了一眼涨满的体力条，笑道：“说是需要我们做山地的向导，但其实你们都把我们看成累赘吧。不过我觉得你们确实用不上我们。”

训练家没有理会路诤的试探，只是继续赶路，似乎根本没听到他的话。

原始丛林里的路非常难走，齐腰高的草密集得像是栅栏，必须用锐器割开一条路，所幸虫系的大甲是割草的好手。他们走得很慢，每移动一段路程都向四周探查，幸运的是，居然真的没遇到拦路的野生宝可梦。

终于到了目的地附近，走出丛林，视野居然开阔起来。这里一座高地，毗邻峡谷，远远能看到山形起伏，在细雨中朦朦胧胧像笼罩在纱中的少女的脊背。

崖边的空地上已经有人等在那里，他们都低头看向山谷中。和路诤同行的训练家见到队友，对着他们的背影打招呼：“我们一共两个人，其中一人是本地向导。”

那些人回过头，对赶来汇合的队友只是微微点头致意，似乎完全没有感到高兴。路诤有些惊疑，他们的脸色有些古怪，眼神略有些呆滞。

路诤轻轻拉了拉同行的训练家的衣摆。训练家也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他停住了，低声说：“报上你们的代号。”

山崖上等待的训练家们互相对视了一眼，苦笑着说：“雷组-雷兽、川组-水马……我们没有被精神控制，你自己过来看一眼就知道了。”

训练家没有动，他转头看向路诤，使了个眼色。

路诤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走了上去，他默默在手中扣紧一枚精灵球随时准备掷出。但下一刻，当那东西映入眼帘的时候，他也被震撼了，心底的惊叹声忍不住从嗓子里跳出来：“我的，天呐——！”

那座宏伟的人工建筑默默地矗立在峡谷的中心，在雨幕中眺望过去，轮廓坚硬而笔直，像是盘坐在群山环绕中的巨人的骨骸，来自远古的庄严亘古而永恒，好像他并没有真正的死去，只是在沉睡，等待着被命中注定的人唤醒的那一天。

“那是……金字塔么？”路诤把声音压得极低，轻轻颤动，好像是担心惊醒沉睡中的巨人。

那确实是一座金字塔的外形，棱角分明，自底向上由宽变窄，外壁不是平整的，而是一阶一阶用巨大的石板层层摞起来的，砖墙的颜色是古老的青黑色。

他已经认出来那是座金字塔了，却不像古埃及的形制，而是更像玛雅文明的。

古埃及的金字塔和玛雅的金字塔在外形上就有很大的不同。古埃及的金字塔是个严密的四棱锥，顶部是尖锐的角，像是一座建好了就不再打开的盒子，因此一度人们猜测那是法老王给自己修筑的陵墓。而玛雅的金字塔顶部是祭祀的神庙或者天文台，金字塔的外面就有长而直的台阶一路通往塔顶，很明显是一座用于宗教活动的建筑。

背后有脚步声传来，不止一个人。

“夏彦队长！”

“夏彦队长！”

路诤回过头，看到衣着不再干净整洁的夏彦，他的头发上甚至还沾了几片草茎，显得非常狼狈。夏彦身后还跟着三个人，加上现在就在峡谷上的，已经汇合了一大半。

“夏彦队长，你快来看，我想我们找到了！”

夏彦本来略显疲惫的神色陡然变得凌厉，他快步走上前来，也看到了那古老的金字塔式的建筑。路诤紧紧盯着他的面孔，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刹那间变化了好几个来回，狂喜的、紧张的、焦躁的……面部的肌肉跳动着，像是第一次抢银行的新手看到运钞车刚押了成捆的钞票送进保险库里。

夏彦惊叹了片刻，脸上狰狞的表情缓缓平复下来，说：“确实是那东西，我们找到它了。其他人呢，来齐了没有？”

“合记14人，汇合8人，其中3人是向导。旅途中阵亡3人，剩余3人没有归队。”汇报的人低头看了一眼电子通讯系统：“剩余的3人正在赶来的路上，以他们的速度大约1小时以内能够赶到。”

“很好，那就再等他们一小时，等人汇合了再一起下去。今天我们先扎营修整一晚，把手上的精灵状态也调整一下，有伤的把伤口包扎处理好，我们明天一早就进神殿。”

夏彦这么说的时候，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着峡谷中的金字塔，眼神平静。但路诤已经透过他的眼睛，看到里面藏着癫狂的东西，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低头看了一眼游戏内的日志，看到了游戏任务已经变更了：

【任务第一环（完成）：击败并收服飞天螳螂（1/1）】

【任务第二环（完成）：跟随希鲁夫公司探险队行动】

【任务第三环（进行中）：进入雅玛伽库神殿】

……

夜幕降临，路诤看了眼手表，20:30，刚用过晚饭，还是烤干面包配真空塑封的营养肉汤。但这一餐大家吃的心事重重，不论是向导、训练家，又或是路诤自己都早早把东西灌进胃里就溜回自己的帐篷。

训练家们可能是为了照顾自己的精灵，白天的战斗让他们损兵折将，大量的精灵因为超频使用技能而虚脱，被阿柏蛇攻击而受伤或中毒，阵亡的也不再少数。他自己的精灵倒没什么大碍，反正也只是一路划水，暴露在外的实力只是寻常的捕虫中年……不过实际上也没什么可暴露的。

路诤侧卧下来，想着这个副本的攻略。

这是杉原野过去的记忆回溯而成的副本，巨大化的宝可梦、神秘的羽化病、雅玛伽库的传说、圣杯、金字塔般的神殿……这些谜题像是一堵堵高墙，构成了这个迷宫般的副本，穿过一堵堵高墙，迷宫尽头的东西呼之欲出，隐隐透露出一股古老庄严的气息，却带着让人战栗的恐惧。

路诤忽然想，也许正主其实是神本身也说不定。

他们就像一伙贪婪又愚蠢的英国探险家，以考古的名义偷渡进入国王谷中埋葬历代法老王的陵寝，却干着盗墓贼的勾当。他们揭开陵寝深处的金棺，被法老王脸上带着的黄金面具所震撼，但也将因为打扰法老王的沉睡而付出代价。

也许破解这个副本的办法，就是阻止这伙愚蠢的“盗墓贼”进入神的陵寝？

夜晚的雨忽然变得大了，打在帐篷上噼里啪啦的响，像是神对逼近的蠢货们发出最后的警告。

路诤一边查询游戏日志，一边回忆白天的战斗，在心里分析他们的战斗风格和擅长的精灵，暗暗盘算自己的胜算。

这帮家伙为首的是夏彦，有一只实力逼近天王级的喷火龙，但不是他自己培育的精灵，可能是父辈传承下来的。其他暴露出来的只有一只水箭龟，但反正至少也是精英级别的实力。

茂木健，实力未知，全程并未参与战斗，疑似是研究人员。

剩下的七人，分为雷组、川组、御组，精灵构成很复杂，火系、水系、电系、格斗系、飞行系……配置相当全面。据路诤观察分析，可能雷组三人，负责进攻，擅长电系及火系，实力最强。川组两人，擅长水系，负责后援。御组两人，则负责近卫和侦察，同时也是白天损失最大的一组。

帐篷和帐篷扎得很近，也不隔音，在这种地方交谈等同大声密谋。守夜的人站在不远处，如果想逃跑的话，想来也不会顺利。

帐篷被人撩开，两个人鬼鬼祟祟地挤了进来。

进来的是做向导的山民，为首的那个上了年纪的老家伙正是二郎叔。在几天前的夜里讲了他们雅玛伽库族的山神传说，给路诤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另一个是中年人，年纪比杉原野小一点，名叫木村伯太，平常沉默寡言显得有些木讷。

二郎叔和木村伯太对视一眼，同时开口说话了，声音沙哑：“我们找你，是想请你帮个忙。”

路诤大概猜到了他们的来意，没有说话。

木村伯太眼睛发红，像是个被逼到走投无路下去恶意讨薪的农民工：“如果我们回不去了，请务必把我们的东西带给我们的家人！”

“也未必一定会出事……夏彦队长和训练家们会保护我们。他们都是希鲁夫公司的资深雇员，实力不可小觑，连那种怪物都击退了。”

两人从口袋里掏出卷纸烟，点燃了，呼出的烟在狭小的帐篷里熏人。路诤自己是不喜欢吸别人的二手烟的，但此刻的肉身属于杉原野，他的老婆跟人跑了，想必平常没少吞云吐雾，呼吸着二手烟居然有些惬意。

两人低垂着眼帘抽着烟，二郎叔呼出长长一口烟，像是想把所有的苦闷都吐出来：“如果这道坎我们中有人能过去，那个人一定是你，你是我们中唯一的训练家，你有自保的能力。”

“希鲁夫公司的训练家们……”

二郎叔出言打断他：“他们要进神殿，我早该想到，不然为什么会找我们来当这个向导呢？一路上他们都不需要我们帮忙的……只是被他们出的高价迷了眼！可神殿，神殿是凡人能进去的么？进去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他一把拉住路诤的袖子，递过来一个电子手环，神情诚惶诚恐，像是皱着皮的老鼹鼠：“这是我的身份证明，积蓄都在户头上，如果我没回去的话，帮我带给我的女儿！”

这个电子手环是联盟发放给居民的电子证件，具备身份证明、银行储蓄、旅行记录、邮件通讯等功能。

路诤心说，看来这两个家伙真是被逼急了，这么私密的东西都交由外人。难说他们是信任自己，还是对夏彦他们太不信任……又或者，雅玛伽库族的人和别的民族就有天然的隔阂。

“还有我的。”旁边又递来一个电子手环，是木村伯太：“带给我儿子，一定要交到他本人手上，他叫贵太，住在田口村。亲爹的遗产，还是要留给儿子的，给其他人我不放心……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改姓，他该叫木村贵太的。”

“我老婆已经离婚改嫁了，我儿子跟着她。贵太小时候说想当训练家来着，不过那时候家里穷，现在老爹把遗产交到他手上，能满足他的心愿吧，只是迟了……不过当训练家还是太危险，就说他亲爹还是希望他用这笔钱买个城里的房子，找个女人结婚，早点出去自己过，不要被后爹家的人欺负了。”

寡言少语的木村伯太此时絮絮叨叨的：“要是我儿子问起，就说爸爸……爸爸是想自己养他的。”

木村伯太脸上紧绷的肌肉忽然变得软了，发狠的表情变得可怜巴巴的，他现在从一个恶意讨薪的农民工变成一个无家可归的农民工了。

二郎叔看了一眼旁边的中年男人，叹了一口气：“我也只有一个女儿，老婆很早就去世了。女儿现在嫁到深灰市郊外，现在随夫姓，叫石原和美。我没有什么话一定要和她讲的……要是她问起，你就说，过去的事是爸爸的不对，但那么多年过去了，就不要再恨爸爸了！”

二郎叔说完，不由分说就把手环塞到路诤手里，两枚手环变得有些沉重了，让人感觉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握紧。

他们郑重鞠躬：“杉原君，拜托了！”

路诤点开游戏面板，上面并没有弹出什么任务提示，这两个手环也不是任务物品，归于“杂物”类。

看来，真的只是一段小插曲。

“我尽力，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把你们的东西和话带给家人的。不过也不要放弃，虽然林子里危险，但未必一定会出事，我们还是有机会回家的。”

两人点点头，起身要离开了。撩开帐篷的时候，二郎叔忽然回头，说：“杉原君，其实我们都听说过你的事，你的妻子也不在家，还有你想成为训练家什么的……你有一个儿子吧，就算只是为了你儿子，也一定要活着回去啊！”

路诤愣了一下，他忽然思考起这个任务副本真正的目的。是要破解什么玛雅伽库神殿的秘密么？是要向什么人复仇么？还是要逃离这个地方？

这个副本的构成力量的主体应该还是未知图腾，但单个的未知图腾是没法回溯过去的。也就是说，这个副本只是杉原野的记忆，在真正的历史里，捕虫中年杉原野、面孔像皴裂的田埂的二郎叔、沉默寡言又絮絮叨叨的木村伯太其实都死了，没人逃出这个迷宫，他们的话也没人带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