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圣子祭坛

路诤睁开眼睛，看到房间四壁和天花板上都结满了白色的冰晶，自己像是躺在一间冰箱的冷藏室里。

他第一时间去看对面，老头重又坐回了轮椅上，他今晚间歇性的疯癫似乎已经结束了。

路诤把自己从地上撑起来，扶着墙走向门外，但黑洞洞的走廊里什么人都没有，那个神秘的援兵已经离开了。

他走回房间，背靠墙壁，试着叫了一声，“北原先生？”

老家伙什么反馈都没有，只顾着低头喘息，像是一台老旧的风箱。

路诤感觉脑袋针扎般难受，精神力耗竭的后遗症让他难以集中注意力。他干脆坐倒在了地上，两条腿不大雅观地分开。

“老头儿，你没死吧？”

北原希尹终于抬头了，“你刚才叫我什么？老头儿？换做当年，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你现在已经是根冰棍了。”

“老爷子，”路诤换了个称呼，但语气还是十分光棍，“我刚才就差点被你变成根冰棍。”

北原希尹又低下头，沉默不语。

路诤瞧了他几眼，叹气道：“我刚才在你的精神世界里见到一个……东西。”

其实路诤本意是想说使徒的，当时他见到的那副白色的巨大人形从冰山血海中站立起来的时候，他简直以为自己一不小心穿越到了《EVA》的世界里，而且还是第二次冲击的灾难现场。

“你脑袋里的东西，医生清楚么？”

北原希尹还是沉默不语。

路诤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但精神衰竭的后遗症没那么容易好转。他侧了侧头示意房间外面，“那人你认识么？看他的身手，至少也是顶级的精英训练家，不会是联盟安排负责处决你的人吧？”

“闭嘴。”北原希尹好像被激怒了。

路诤干笑了一声，闭上眼睛进入冥想状态，全力恢复自己的精神。

偌大的房间陷入一片沉默中。

过了一会儿，北原希尹抬起眼帘，说：“你是训练家？”

路诤见他主动搭话，睁开一只眼睛，“怎么，老先生有指教？”

北原希尹扫了一眼路诤放出来的两只精灵，飞天螳螂和穿山王作为屏障遭到急冻，眼下虽然冰冻解除了，但不幸它们的属性都被冰系克制，状态十分萎靡不振。

他语气冷淡地说：“你心思杂而不纯，布局乱而无章，走不了太远。”

路诤大概明白他的意思，自己作为一个超能力者，不去专攻超能系精灵，反而净收服些其他属性的精灵，没有对应的专精支撑，等级到了30级之后，就升不上去了。

“这就不麻烦老先生费神了，能不能走远，也得先走了才知道。”路诤微微顿了一下，“而且，专精单属性的训练家最多也就是个天王到头了，想更进一步成为冠军，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吧？”

北原希尹冷笑一声，“你还想当冠军？”

“梦想当然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路诤歪头看向老头，“你不也是想更进一步，才去找急冻鸟的么？”

“是青沢博告诉你的？”

路诤说：“很明显嘛。冰系杀伐太甚，进攻有余防御不足，成为四大天王容易，登顶却难，希望借助传说精灵的力量也是人之常情。隔壁成都地区的柳生馆主不也没冲顶冠军么……对了，老爷子，你和柳生馆主谁更厉害一点？”

“我让你闭嘴。”

路诤观察了他好半天，老家伙年轻的时候可能杀伐决断，但经过几十年的病痛折磨，早已锐气尽失。

他胆子大了不少，“稍微八卦一下嘛，我还以为像你这种年纪，都喜欢坐在床上跟孙子吹嘘年轻时的逞强斗狠呢。”

“孙子？”北原希尹斜眼瞧他，“你？”

“喂，你虽然年纪大了，可也不能乱占人便宜。”

北原希尹眼神有些发直，好像是陷入了回忆中，他慢慢说道：“柳生比我年长，我早年曾去过卡吉镇向他讨教，严格来说，我们不是一辈的。”

“所以你当年去北极，确实是为了寻找急冻鸟？”

北原希尹叹了口气：“那时候我才三十多岁，野心勃勃，当然想再进一步。”

路诤心算了一下，老家伙出事是二十年前，这样满打满算，他现在也才不到60，不过这老家伙外表可不像才五十岁出头的样子，如果说他今年七十，也有人信。

“你遇到急冻鸟了？”

“怎么，你也对急冻鸟感兴趣？”

“不，我可没那么大胃口。”路诤说：“三圣鸟是传说中大气环流之神的从神，大气环流之神管理和维系着全球的大气环流和海洋洋流，作为祂的从神，三圣鸟也与相应地区的气温、降雨紧密相关。先不说有没有神罚这件事，因为动了三圣鸟而导致气候变化，无异于去做人类社会的公敌。”

北原希尹有些惊讶，“你居然还懂这些？”

“略懂，我除了做本职的训练家外，还是个考古学、文献学和神学爱好者。”路诤嘿嘿笑了两声，他故意透露出一点东西引起老家伙的注意。

北原希尹举起手里的未知图腾，“所以你才想要这个？”

路诤盯了他一眼，老家伙从之前起就一直摩挲那枚未知图腾的指环，像信佛的人手里抓着的念珠。

“北原先生，虽说未知图腾能给你一定的精神强化，但造成你现状的元凶把某种东西留在了你的脑子里，仅靠精神抵抗是没法治本的，随着身体衰老，意志力减退，迟早它会压过你。我猜，刚才那种状况，正变得越来越严重，我说的对么？”

北原希尹再次沉默不语。

“入侵你大脑的是某种精神相关的权能，急冻鸟可没这种能耐，当年你在北极的诞生神殿里，究竟遇到了什么？”

北原希尹的眼神重又变得有些茫然，“原来那里是叫作诞生神殿么。”

路诤心里一紧，有点担心老头清醒的时间所剩无几，“北原先生，你这样干耗下去也只是等死，如果不找到造成你疾病的元凶，是没办法根治的！”

“你想说你能根治？”

“就算治不了，至少也死个明白。”路诤沉声问道：“老先生，你当年在诞生神殿里究竟遇到了什么？”

北原希尹沉默了好半天，这才慢慢开口：“其实当年的事我已经多半记不清了，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抱着浮冰漂流到了岸边，被渔港边的渔民所救。”

“只有每晚做梦的时候，我会发现自己又出现在了那座黑色的金字塔里，我的同伴全都死了，他们躺在类似棺材的石台凹槽里，身体干瘪，像是木乃伊。血水漫过我的脚面，白色的生物从血水中爬出来。它们想把我也变成那样的生物，我每晚都在那座金字塔里和它们追逐，已经追逐了20年之久。”

“现在我老了，慢慢跑不动了，它们越追越近，迟早会追上我。”

路诤听得心惊，“那都是什么？邪神？你脑子里的精神烙印就是它们留下的？”

“我不知道。”

“那么你的记忆是它们删除的？它们为什么要删除你的记忆？为了隐藏自己的存在？”路诤又问。

“我不知道。”北原希尹说：“也许我有生之年应该回去一次，有句话你说得不错，就算要死，也得死个明白。”

路诤略微斟酌了一下，“如果你想再去一次北极，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怕不太允许。但假如是重新经历一遍当年的遭遇，那么现在就有个机会。”

北原希尹抬眼看向他。

路诤伸手指向北原希尹手里的未知图腾：“未知图腾是一种天然的精神载体，有人告诉我，你手里的这枚未知图腾里就封存着当初探索诞生神殿的记录，如果能激活它，也许就能挖掘出当年的真相。”

北原希尹没有纠结那个人是谁，他看向掌心里的未知图腾，“如果你是为了从我手里把它骗走的，那么你的骗术非常低劣。”

他手腕一翻，未知图腾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拿去吧。”

两枚未知图腾之间的吸引力牵引着它落入路诤的手中。他按捺下激动的心情，低头一看，却不禁有点无语。

【检测到一个多人角色扮演类副本】

【限定人数：5-7人】

【你队伍未达到最少限定人数，副本无法开启】

北原希尹注意到了路诤脸上的表情变化，他哼了一声，“怎么，和你料想的不一样？”

路诤从地上爬起来，经过刚才一段闲聊的时间，他的精神力回过来一点，头没那么疼了。

他老老实实把未知图腾交还回去，“老爷子，你放心，有办法，不过还需要点帮手。今晚您先休息，给我点时间，待我去摇点人再来。”

路诤离开北原希尹的房间，在走廊中点开自己的好友列表，在里面寻找适合组队的队友。

从北原希尹那里探听到的情报可以看出，这个副本发生在20年前的北极，一个由天王带队的团队在那里全军覆没了，天王仅以身免，却也没能全身而退，他疯了，每天晚上梦回当年的灾祸现成，经受反复折磨。

这个副本的难度可想而知。

而只有高评价通关这个副本，破解造成北原希尹病痛的元凶，他才有机会从老头手中得到他的那枚未知图腾，所以路诤必须得找到靠谱点的队友。

他反复翻阅了自己的好友列表，终于选中了四个人——他的三个室友，还有风度哥。

“我这里有个副本，需要五人开启，在金黄市，你们今天中午能到么？”他拉了个群，在群里发送了圣心疗养医院的地址。

几人都表示刚完成活动，可以过来。

白天，路诤吃完早餐后待在疗养院一楼的大厅冥想。

“咚咚咚……”大厅外传来一串脚步声，路诤睁开一道眼缝，看到三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外面，正是他三位室友。

进了游戏之后，这还是他们的一次见面。

路诤向他们瞧去，李麒坤的人物名称叫校园你坤哥，顾城的人物名称叫国产伊藤诚，两人穿着联盟制式的训练家制服，等级都已经接近了10级，唯独周亭十分碍眼，居然才3级。

他的人物名称叫舟远停，似乎看出了路诤嫌弃的眼神，讪笑道：“最近忙着码字，哪有时间上游戏。所以才需要你带下练个级，作为一个职业玩家，你不会连我一个区区萌新都带不动吧？”

路诤没跟他一般见识，角色扮演副本跟玩家本身的实力关系不大，等级低一点就低一点，“行，进来吧。”

“这是什么副本？做老年活动中心的义工么？”李麒坤探头探脑。

路诤没回答这个问题，只剩下风度哥没到了，他低头点进游戏群里催促。

过了一会儿，风度哥发了个捂脸的黄豆脸，“老陆，不好意思啊，突发情况，我女朋友那边出状况了，可能来不了了。”

路诤对这二货每到关键时候就掉链子的行径十分无语。

其他几个人也看到了风度哥在群里的留言，周亭说：“就我们四个不能开么？”

“不行，副本的最低限额是五人。”

“要不我在大群里拉点人过来？”顾城说。

路诤知道他指的是学校里一起组队玩游戏的群，“不了，最好还是我们自己信得过的人。”

他的脑海里马上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不过很快他又抛之脑后了，“我再想想找谁好了，我先给你们介绍下副本的情况。”

路诤带着他们走上五楼，一路上说了北原希尹的病情，还有他二十年前的遭遇。

三人听完都倒吸一口凉气。

李麒坤龇着牙花子说：“老头明显是撞了邪嘛。对了，任务目标是什么？替他驱邪？”

“差不多吧，但咱们得先查清楚，他是撞了什么邪。”

周亭闻言顿时摩拳擦掌起来，“路爷，这你放心，虽然我等级低了一点，但作为一个作家，我的逻辑思维能力还是很强的，你们出力，我出智慧。对了，他的精神诊断书还在么？说不定老头儿压根没撞邪，就是院方偷偷在他的药里下毒了，这才导致了他的精神错乱。”

“我的推理怎么样？”他饶有介是。

另外两人一脸无语，顾城拍了拍他的肩膀，“恕我直言，作家兄，你写书那么扑跟你看国产剧找灵感脱不了干系。”

周亭大怒，正要反唇相讥，但五楼已经到了，路诤赶快打断他们，“小声点，老头精神不太好。”

到了北原希尹的房门外，他又叮嘱道：“你们跟在我后面，别乱说话，等我进去看看能不能直接开本。”

路诤推门而入，“老爷子？”

北原希尹还是像之前那样，躺在轮椅上晒太阳，半梦半醒。路诤和他的三个室友前后排成一排走过去，却见他手边的台子上，未知图腾指环正静静躺在上面，漆黑的眼仁转动。

“这是什么？”周亭手贱要去摸。

路诤赶快抢在他前面夺下这东西，“别乱动，这是副本开启的钥匙。”

他再次尝试激活副本，但收到的依然是那个提示。

【你队伍未达到最少限定人数，副本无法开启】

“不行，人数不够。”

四人离开房间，在走廊上低声讨论最后的一个位置该邀请谁。

顾城说：“路哥，要不还是看看大群里的人？都是同学，算不上是外人。而且很多是电竞社里的高手，不会拖我们后腿的。”

路诤还是摇头，他反复翻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好友，心里盘算说实在不行就试试邀请傲世神皇他们。

这时，走廊的转角处传来一个脚步声，一个女人远远地在那边说：“既然你们还差一个人，我可以么？”

四人同时抬头，看到说话的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她斜靠在墙上，一头红色的大波浪卷发头，戴着知性的无框眼镜，十足的御姐气场。

周亭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那女人对他妩媚地笑了笑，抛了个不着痕迹的媚眼，一时间风华流露，快要把几个宅宅迷倒了。

“妞不错哎，希望不是反派。”周亭用手肘戳了戳路诤的腰。

其他人还在赞叹御姐腰细腿长，但路诤惊得眼珠都快要掉下来了。

他想起那天在北原希尹的房间里看到的背影是谁了，也终于明白今天凌晨当北原希尹发了神经病，是谁跟他对了一招。

“你是……”

女人聘聘婷婷地走过来，对路诤笑了笑，“你说你能再现他当年的记忆，但还缺一个帮手，我可以么？”

路诤张了张嘴，一时间心里各种惊涛骇浪，他看向病房里的北原希尹，又仔细打量面前这个女人的脸，好像明白了什么。

女人叹了口气，“就算是美女，你这样一直盯着看，也是很不礼貌的。”

路诤回过神来，他还没来得及回答，但见旁边周亭对他挤眉弄眼。同时，他的私信留言不断闪烁，“快快快，这么漂亮的妹子要做你队友还不赶快答应下来？就是她是BOSS，也得先稳住不是？”

路诤哭笑不得，心说你知道这是谁么。

他抬眼看向女人，她笑容妩媚，眼波流转，像是一朵在阳光下盛开的玫瑰，但眼神的最深处却是冰冷的。

“阁下的加入，我们求之不得。”路诤想装作不认识她，但下意识还是用了敬语，“不过能不能开启北原先生的记忆，还需要试试。”

“现在？”女人问。

路诤点了点头，他毕恭毕敬地比了个请的姿势，走向北原希尹的病房，从台桌上拿起未知图腾，和自己手里的那枚未知图腾放一起。它们感应到了同伴的出现，眼睛睁开，视线交错。

【条件已满足，是否开启多人扮演类副本，‘圣子祭坛’】

路诤点下“是”，未知图腾的眼睛散发出灵动的波纹，带动他们周围的空间像是水波那样荡漾起来，剥离的色块和线条开始旋转，化为一个晦涩的时空漩涡。

玩家们感觉一阵眩晕失重，在大呼小叫声中坠落下去，直通向遥远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