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生命之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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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那一双双恐惧绝望的眼睛，路诤却无能为力，他大吼道：“先对付中间的那个！那个才是关键！”

他和科拿同时扣下扳机，但一股无形的力场推了过来。子弹偏离了预定的弹道打在墙壁上，他们也眼前一黑。

这时，北原希尹拦在了前面，他手握冰柱石板，同时控制着玛狃拉、冻原熊、帝牙海狮作为屏障。

冰柱石板的力量激活，引导着路诤额头上的徽记产生共振，他陷入混沌的大脑感觉到一抹凉意，意识重又恢复清醒。

此刻，在江立川博士肚子里的圣子似乎感受到了威胁，那面挺立到极限的肚子抽动着，似乎里面的东西准备破腹而出。

同时，那十二个女研究员肚子也开始动了起来，她们发出分娩般的痛呼声。

在女人的惨叫声中，她们的肚子一点点干瘪下去，肚子里的东西现在只有一层薄薄的皮包裹着，但那不是胎儿，而是一颗类似肿瘤的肉球。

地上的肉毯抽动了一下，路诤这才发现，包裹着她们四肢的肉毯下正藏着一根类似脐带的器官，与位于中心的江立川博士相连。

肿瘤、脐带、胎儿，组成了一棵倒生树的形状。

眼前的这一幕让路诤脱口而出：“卡巴拉生命之树！”

血肉组成的倒生树上，十二颗肿瘤心脏般搏动着，把无数化学分子通过血管输送出去，基因重组，元素开始活跃，红色的火系、绿色的草系、电系的黄色、蓝色的水系……斑斓的色彩中，火光四溅、电闪雷鸣，神的权能正在苏醒。

位于树根上的江立川博士发出一声无力的哀鸣，她的肚子裂开一道缝隙，羊水破了，其中孕育的圣子终于现出了祂的本相。

那是一只通体白色的生物，祂岣嵝着，像是个人类的胎儿，但身后背负着十八条不同颜色的触须，如同十八根光翼在空中舒展。

“梦……梦幻……”路诤的声音像是在呻吟。

那毫无疑问是一只梦幻，但却与他在掌机游戏中所知的那种小猫形象的梦幻截然不同。

祂悬浮在空中，睁着巨大而无情的眼睛，以炽天使的形象审视世界。

这时，游戏系统弹出了一系列提示框。

【第三环，阻止圣子降临，任务失败】

【第四环，杀死圣子】

【你近距离直视幻之宝可梦，宝可梦神话知识+1】

【名称：圣子·起源形态（早产）】

【属性：一般】

【简介：造物主的皮屑落入生命之海中所化，因此继承了造物主的部分权能。自祂的骨与血中，演化出了迄今为止所有的宝可梦。】

【特性，始祖基因：任意更改自身的属性和外形，免疫与自身属性相同的招式伤害】

“别发呆了！祂还不完整，你看祂的身下！”

这声惊呼把路诤从梦呓般的茫然中惊醒。

说话的是科拿，他闻言望去，只见舒展十八条光翼的梦幻虽然漂浮在空中，但此刻祂的身下垂着一条狭长的脐带，与江立川博士的肚子紧紧相连。

梦幻曾从她肚子里破腹而出，大量的鲜血正不断往外涌，远超人类身体中血液的含量，简直像是一口喷泉。但她居然没有死，而是在呻吟。

路诤低头看向游戏系统对梦幻的描述，忽地明白了。

“祂是被迫出生的，祂没有发育完整！祂还不能离开母亲！”路诤吼道：“船长！快切断祂和江立川博士之间的联系！”

北原希尹踏前一步，所有的精灵都被释放了出来。

他举起手中的冰柱石板，一个极寒的领域扩张开来，机房内的温度坍塌式的下降。

冻原熊、玛狃拉、帝牙海狮、雪妖女、冰鬼护、双倍多多冰……所有的冰系精灵站在那个极寒领域中，同时北原希尹下达了最后的攻击指令。

“绝对零度！”

路诤看到了这样一幕景象，绝对零度推进的路径上，冰晶转瞬之间凝结形成一圈冰环。

冰环中间是一片冷寂的虚空。

在人类肉眼难以观察到的微观世界，冰环中的分子热运动归零，气体再也无法维持，瞬间凝华为白色的粉末，周围的空气在气压的压迫下坍塌式的进入那片虚空中，像是那里正形成了一个黑洞，无始无终地吸收周围的一切。

大冷寂向着梦幻的所在推进过去，但却遇到了阻碍。

阻碍它的是一层时空断崖，那是梦幻的心之壁，祂通过超能力扭曲了时空，让它周围的区域形成了一层绝对防御。

冻结一切的大冷寂无法穿透那层心之壁伤害梦幻的本体，白色的冰晶沿着时空断崖疯狂生长，光线在冰晶中散射成一圈华美的冰晕，像是一圈层层嵌套的玻璃组成的万花筒。

这是一场漫长的对峙，但胜负只在一瞬之间。

路诤看到北原希尹脖子上的静脉血管抽搐着，一丝丝鲜血从他的鼻孔飞射出来，像是在疾风中破碎的玫瑰花瓣。

北原希尹正承担着巨大的精神压力，冰柱石板像是水泵那样汲取他的精神，心脏不停跳动着把血氧输送到大脑才能得以维持清醒。血压抬升到极限，毛细血管首先承受不了剧烈增加的血压开始破裂。这只是个开始，随着血压继续升高，他的脑血管也破裂，一切就结束了。

冰柱石板的力量是无限的，但驱使者的精神却有极限。

“不行，这样下去，船长会先撑不住的。”路诤很想帮忙，但绝对零度都无法穿梦幻的心灵防御，子弹当然更加不能。

“是的。”科拿脸色阴沉，但同样感到束手无策，“你看地上，那层肉毯应该是它的胎盘，胎盘正在为它输送源源不断的营养。即使老头子再强十倍，也耗不过它。”

路诤低头看去，地上的那层肉毯抽搐着，持续不断地把营养输送给寄生于其上的胎儿。

“那就先毁了胎盘！”

他和科拿调转枪口，向铺盖在地面上的那层肉毯倾泻子弹。

子弹撕裂了肉毯，血水四溅。但它的体积实在太巨大了，光靠子弹的动能不可能同时摧毁全部的细胞，而伤口上肉眼可见的长出新生的肉芽，那是高速分裂的细胞在填补之前的伤口。

路诤打完一梭子子弹，他刚换上新的一排，刚才被打烂的地方竟然已经恢复如初了。同时肉毯上竟然演化出来进攻的触角，反过来向他们发起了进攻。

和科拿的推测一样，梦幻是完美的生物，祂汲取能源的效率远胜过人类。

他沿着地上的那层肉毯一直看向寄宿在反应堆上的那颗肉瘤，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灵感。

路诤举枪射击，这一次他选中的是动力室的某个角落。子弹撕开了覆盖那里的肉毯，他一把丢掉了打光子弹的枪，大声说：“喂！掩护我一下！”

“你要干什么？”

路诤没作解释，他从腰带上拔出一枚手雷，向那处裂口扑了过去。

周围的触手感受到了威胁，立刻缠向路诤，但站在后面的科拿开火为他驱赶走了触手。

路诤拔去引信，将手雷一把塞进肉毯的下方。片刻后，一声闷响，血肉四溅，同时爆炸短暂清理开了一片相对干净的区域，那里露出一扇通往地下的小门。

科拿终于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了，她大吼一声，“姓陆的，祝你好运！”

她的话还没说完，路诤已经打开了那扇小门，一下子跳了进去。

路诤在一个狭窄的通道内匍匐爬行。

这里原本是通往核反应堆堆芯的检修通道，按照操作手册，检修人员必须先通过控制台把吸收中子的镉棒全部放下，确保反应堆停止工作，然后穿着全套的防辐射装备才能进去。

反应堆无疑正进行着工作，燃料棒正持续不断地向外输出中子流和热量。

路诤别无选择，控制台被梦幻占据着，他只有通过这条为维修人员准备的通道进入反应堆的核心，才能不经过任何授权操作反应堆。

他手脚并用地往里爬着，短短的一段路程，此刻漫长得像是从地球爬向火星。

他终于抵达了反应堆的堆芯。

那是一个类似蜂窝状的装置，凹槽里交替插着上百个燃料棒和控制棒。燃料棒里填充着铀元素，负责产生链式反应，释放中子和能量，而控制棒的材料则是镉，负责吸收燃料棒释放出来的中子，以抑制链式反应。所以，插入堆芯里的控制棒的数量决定了反应堆的功率。

此刻，堆芯上正长着一颗巨大的肉瘤，像是一颗畸形的心脏，里面长满了粗大的血管，它不断跳动着，路诤看到随着它的跳动，滚烫的液体沿着血管输送向整个肉毯。

这应该就是梦幻汲取能量的器官，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它竟然真的能把核能转化为生物能，大量分解和制造蛋白质，以供应细胞高速分裂需要的营养。

路诤靠近堆芯，看到堆芯里的控制棒插入了大约四分之三。拔出所有控制棒引发核爆已经来不及了，堆芯中的镉棒温度足有上千度，不可能凭借人手把它们拔出来。

剩下的选择就只有插入全部镉棒，中止裂变反应。

路诤很快做出决定，通过脚手架爬到堆芯顶部的插槽口。鹿田英二是轮机长，他的职业技能中包含修理核动力发动机相关的知识，当然也知道如何手动操作放下控制棒。

但首先要把插槽口上的东西清理干净。

路诤拔出腰间的军刺，刺向寄生在反应堆上的肉瘤。

那器官似乎只为了转化核能而演化出来，并不具备攻击性，顿时被刺得皮开肉绽，滚烫的液体溅在路诤身上，味道更是难以形容，像是液态的铅。

而堆芯入口的热辐射更加致命。

他敢确信自己的身体正被无数高能中子流穿透，体表的温度快速上升，此刻也许高达几某度。幸好他身上穿着一层厚厚的极地装备，装备的材质是专门为了隔绝热传导而设计的，此刻恰好隔绝了外部的高温，让他不至于立刻倒下。

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也许只剩下几分钟，甚至几十秒。

辐射和高温让他的思维变得迟钝，然后生出重重幻觉，维系他行动的只剩下一个信念了，那就是插入控制棒。

历史上曾经冲进切尔诺贝利核电站里的工程师是不是也是这样？

在高能粒子流的轰击下，一切基于晶体管半导体设计的机器人都无法工作，所以只能靠人类自己的意志作为最后的防线。

圣子的降生是比当初的切尔诺贝利更大的事故，同样是因为人类自身的贪婪而引发的，必然也带来毁灭的宿命。

此刻历史重现了。

路诤就站在历史的岔道上，他的前方有无数条道路，他必须找到其中的某一条，逃过人类毁灭的终局。

他顶着重重幻觉，徒手把那些血糊糊的组织从插槽口拽下来。他找到对应的控制棒，拧开固定的螺栓，让镉棒和上方的弹簧驱动杆脱离。然后他低吼一声，双手抓紧几米长的镉棒，像是手握定海神针封堵归墟的夏禹，猛地一用力，把那枚镉棒推进插槽。

第一枚镉棒顺利进入了反应堆，但他没法停下来休息，控制棒还有接近20根，他必须抓紧剩下的时间插入所有控制棒。

幻觉开始加深了。

路诤有时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岩浆地狱，到处都是硫磺和火焰，无数漆黑高大的影子围在周围，伸出手扼住他的喉咙；有时他又觉得这是一个怪物的胃里，四周是消化黏膜组成的肉墙，一条条触须纠缠着他的腿和手臂，试图把他拽倒，拖进酸液里。

同时耳边还传来谁的声音：“嘿……你叫什么……他们刚才为什么打你……”

路诤眼前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他只能凭借本能操作，把控制棒一根根拆下来，然后推入反应堆。

“你不要再哭了……你要不要做我的小弟……这样他们以后就不敢再欺负你了……”

路诤感觉到自己脸上有些湿润，但他分不清上面的是汗水还是雨水，同时他也开始分不清幻觉和现实了。他有点想扭过头，当一个人身处地狱的时候，总会很想再看一看自己最在乎的那张脸。

在他这么想的时候，高缘似乎真的出现了。

她在呼救：“谁……谁来……救救我……”

路诤一扭头，看到一个干瘦衰老的肉体正骑在她身上，撕扯她身上的衣服。还有无数黑影，那些黝黑的身躯和四肢缠绕在洁白的身躯上，如同一场邪恶的献祭，他们把纯白的羔羊捧起，投喂给黑色的蛇。

路诤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咬牙切齿地扑过去，奋尽全力和那些黑影搏斗。那些黑影终于退却了，他把高缘从地上拽起来，想要看看她有没有受伤。高缘张开双臂拥抱他，这时他才看清，那不是高缘，而是薇拉。

薇拉脸上的表情凝固，忽又变得狰狞，然后扭曲起来，扭曲成另一个女人的脸。

那个女人扼住路诤的喉咙质问：“这一切全都是你造成的！你为什么要生下来？你为什么要缠着我？”

路诤猛地睁开眼睛，拔去刺进大腿上的军刺。

疼痛驱散了幻觉，同时失血刺激着肾上腺素大量分泌，这为他带来了更多的体力。他伸手拽开缠到脖子上的触手，继续操作控制棒。有了上次的经验，一旦幻觉再度袭来，他就给自己一刀。

最后一枚隔棒也被他推入插槽，他的体力终于耗尽了，手一松，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

路诤仰躺在地上，尝试了几下，但累得爬不起来了。肾上腺素带来的体力退潮了，使命感带来的意志力也退潮了，只留下一片空虚和疲惫。

他放弃了，默默等待最终的结果，命运之神总会给予一个结果。

幻觉再度袭来，那个女人俯视着，继续之前的质问：“你为什么要生下来？你为什么要缠着我？”

路诤凝视着那张脸，幻觉中两张脸正在重合，他有点分不清说话的是高缘还是妈妈了。

“抱歉。”他笑了笑，慢慢闭上眼睛。

一场说不清是温暖还是灼热的雨淋在他的脸上。

“喂！快醒醒！”

路诤睁开眼睛，迷迷糊糊间，他看到一个人影正手持灭火器，不断向周围喷洒出白色的液体。他仔细一看，“是你？”

“当然是我，不然还能是谁？”科拿一边说着，一边按动灭火器，把更多液体喷在路诤身上，“怎么样？现在好点了么？”

路诤打了个哆嗦，感觉到一阵寒意扑面而来，“你手里的是什么？”

“液氮冷却剂，箱子里找来的。”科拿示意了一下。

“液氮冷却剂？”刚才科拿喷洒的冷却剂迅速降低了周围的温度，路诤恢复了一点清醒，他从地上爬起来，回头看向被科拿打开的箱子，“那是用来冷却反应堆的！快！快往反应堆上喷！”

科拿闻言调转喷口，向依然处于高温中的反应堆倾泻液氮。

滚热的反应堆发出“呲呲”的声音。寄生在上面的梦幻细胞原本适应的是高温环境，夹在极寒与极热之间让它迅速失活，不断起搏的组织肉眼可见的开裂，里面沸腾的液体溅开。

同时液氮在高温下迅速膨胀为气体，滚滚的白色气浪横推过来，路诤大喊：“够了！停！我们快撤！”

科拿丢下手里的液氮瓶，搀着路诤从原路返回。

路诤颤颤巍巍地说：“你怎么会来这？”

“不放心你咯，怎么，你不高兴？”科拿斜眼瞟了他一眼，说：“小弟弟，姐姐都救了你们多少回了，多这一回么？”

这声小弟弟喊得路诤多少有点不自在，“船长那怎么样了？”

“不知道，希望他没死。”

科拿站在梯子上，从下往上推开检修通道的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门轻易就被推开了。

她和路诤从门里钻出来。

扑面而来一股难以形容的臭味，肉毯在开裂。关闭反应堆的效果立竿见影，它无限使用自我再生的能力失效了，那些伤口在裂开后没有再像之前那样迅速被新生的肉芽填补，腥臭的液体流得到处都是。

“我们搞定了！发动机已经关闭了！”科拿大喊。

北原希尹没有说话，甚至眼睛都没有转动一下。他专注地维系着那个极寒的领域，鲜血不断从眼睛、鼻孔、耳朵甚至毛孔往外冒。也许此刻他早已丧失了所有的意识，完全沦为了冰柱石板的傀儡。

科拿的眼中闪过一抹担心，但她没法靠过去，北原希尹所在的极寒领域内，任何活物都无法靠近。

这时，地上那些原本丰盈的血肉抽搐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下去，露出筋膜、血管和肌肉的纹理。那像是一棵死去的巨树，但枯萎的过程被加速了一千倍。

科拿说：“圣子先撑不住了么？”

“不。”一直关注着梦幻一举一动的路诤说，“祂在集中全力，祂要发动攻击了！”

生命之树彻底腐朽，所有的力量都在向梦幻的所在汇聚，祂悬浮在空中，光翼舒展着，像是升入天空的启明星。

梦幻伸出手指，点向着前方的虚空中，十八种元素向祂的指间汇聚，十八种颜色重叠在一起，最终形成一个圣洁的圆环。

这是祂出生以来的第一次攻击，可能也是最后一击。

路诤看着那枚光环，有种大难临头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