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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不一样?”慕琬困惑地问。
“就是远归说的那封离别信。他分明告诉我们,是她从自己门缝里塞进去的……可、可字迹怎么会不一样呢?”
谢花凌也凑上来看:“可是我觉得很像啊。是不是时间长了,她的字迹变化了些?”
“不。你看这一笔的处理,早些年的信,她所有的捺都带一笔勾。邬远归给我们看的那个,一撇一捺都是直直划下去的。看,还有这个字……这一横的长短比例也变了,上下都接近了些。虽然两种字很像,但一定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他们的脸色变了。尤其是慕琬,她的疑惑里,更多的是惶恐。
“不可能……怎么会呢?大师兄怎么会伪造雁师姐的信?还是说,他是为了稳定大家的情绪……但也不对,若师姐突然不辞而别,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去找的,除非……”
在“除非”二字之后,谁也不敢多嘴去接一句。
“我不太确定”山海擦掉额角的汗,神色忧虑,“也可能……是有人伪造了雁师姐的字迹,刻意给你们师兄混淆视听。但……他们认识那么多年,邬远归也应当认得她的字。”
“我若能见到你们说的那封信就好了。”慕琬叹了口气。
“那样最好”谢花谣揉了揉太阳穴,“离别信应该还在师兄那儿。若让你去问他要,也不知能不能拿来……我方才告诉凛道长远归的过去,其实正是因为对他的性子有所怀疑。虽然他应当还是对自己的事一无所知,可我们很多人都觉得,他身上有股桀骜不驯的戾气。也不知道从何而来……唉,还是怕他起疑心。”
“我们再去他房间偷一次?”黛鸾试探性地说。
山海皱起眉:“太冒险了。”
“可没别的办法!”谢花凌喊着。
“的确”她的姐姐紧闭起眼,语气充满了不甘与哀怨,“若不能知晓是谁杀害了……”
谢花谣突然打住了。她意识到,当时慕琬告诉她的时候,阿凌是不在场的。
山海抬起头,视线扫过她们二人。
“你告诉……”“雁师姐怎么了?!”
话还未说完,便对谢花凌高亢的尖叫打断了。她敏锐,敏感,同她姐姐一样聪明。望着谢花凌瞪大的眼睛与微微颤抖的唇,他们都知道,事情的真相对这个尚未成年的小姑娘而言太过残忍。但若不知道真相,她或许也没办法长大。
不知为何,今夜的风比往常凛冽太多。它断断续续地拍打着房门,从窗缝间挤过身,发出痛苦的哀鸣。寒意萦绕在屋里屋外,萦绕在每个人的身边,也萦绕在每个人的心上。
冬天就要来了。
谢花凌在听完她们委婉的说辞后,一句话都没说。她为雁沐雪的死,与他们都瞒着自己的事生气。
不论如何,第二天他们要找到雁沐雪的离别信。
理论上那信应该在邬远归的房间里,就与雁沐雪的房子在同一层。他们商量了一番,决定让慕琬进去。虽然她对这里并不熟悉,但她可以在找到信的一瞬间确定字迹。虽然要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他们还是互相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毕竟这可是事关雪砚谷命运的大事——若邬远归真的图谋不轨,全门上下都要给他买单。
何况已经出现这个苗头了。
待大家都起了床,太阳升高了些,让人微微感到温暖的时候他们就向目的地走去。先让谢花二人通知守卫,请邬远归下来,说是谈谈慕琬的事,借机把他带远一些。随后再以拜访其他师兄师姐为由,让慕琬进去。至于山海和黛鸾,始终与他们保持距离,但要注意这边的动向,以防万一好及时赶过来,到时候随机应变。
一切都按照商议好的事顺利进行。
起初慕琬觉得,守卫一定会直接放她们俩上去的——都是雪砚谷的弟子罢了。但谢花谣说,短短半年时间,很多事情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变了。事实上她的确被拦住了,只得让邬远归亲自下来一趟。
无法形容的阶级感,让慕琬隐约察觉到了一丝异常。
她先在远处焦虑地等待许久,谢花姐妹才和大师兄慢慢踱步到别处去。为了不打草惊蛇她还佯装是来找大师兄的。几个看守的弟子她都认识,何况她是掌门的弟子,也并未刁难。不过,他们告诉慕琬,邬师兄同谢花氏出去了,说是要聊一聊她的事。她佯装很感兴趣的样子,然后又以拜访其他师兄师姐为由进去了,顺便等师兄回来。
最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要回来。
每个房间门口都挂着一个小牌子,上面写了住在此处的弟子的名字。邬师兄的房间并不难找,就在三楼中央些的部分。最中间的上了锁,是留给师父的房子。她暗自叹气,庆幸他事事都还记得掌门,也没有他们怀疑的那样不堪。
多数弟子都去操练了,她一路上没碰到熟人,这倒是方便很多。蹑手蹑脚来到邬远归的房门,没有锁,她悄悄溜了进去。她心脏跳得很快,虽然自己从不自诩什么正人君子,但如此勾当她还真没做过。
她刚进来就感到一种熟悉的气息,但却不止是邬远归,还有些其他的、更接近于妖怪的东西。这让她心里有些紧张,莫非他真的与妖怪有什么往来?
闭了门,转过身,她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这间房子太大了,足能住下十余人。印象里,邬远归从小虽然称得上能吃苦,但按照谢花谣所说,师父对他心怀愧疚,很多事一定纵容迁就了他,才在现在暴露出了贪图富贵的一面。所有的木质家具都是珍贵的陈木,整个房间里都是这样淡淡的木香。桌上的笔还很新,看上去没太用过,但都是极好的狼毫。别说是床单,连糊窗户用的都是轻软的罗缎。
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配备。她止不住地摇头,没想到师兄将师父教导的朴素勤俭之类的美德,全然抛却在脑后了。
自己对他又有几分真正的了解?
他的衣柜与抽屉竟然都是上锁的——她从不知道邬远归是这样一个缺乏安全感的人。还是说,他在试图把什么东西隐藏起来?撬开这些锁不难,她小时候还是跟他学的这招,虽然事后被雁师姐狠狠斥责了一顿。
看到那些厚厚的文书时,她感到了一丝不安。
所有的祖训规诫形同虚设——允许外人随意出入的凭证,与江湖旁门左道的联络信,还有许多不平等的合约……这整间屋子里的、整个雪砚谷的钱,居然都是这么来的吗?
她还找到了一封落款是成幽的信,她楞了一下,不确定与青璃泽遇到的是不是同一人。她细看内容,果然提到了与雪砚谷小师妹相遇的事。其他的只是普通的慰问,没什么特别。还有些更多不堪入目的东西,她越翻越觉得手软,越看越觉得眼晕。这字里行间她所能看出来的,更像是一个奸诈的商人,一个为了利益最大化而无所不用其极的……小人。
里面没有一封信提到要找寻师父的下落。往后翻下去,她还看到了别的东西。
——左衽门的门章。
耳边浮现一阵强烈的耳鸣。
慕琬在这样的噪音下,突然疯了一样翻找着类似的信——它们断断续续的,不曾提过是为了什么,为了杀谁,或许关键的一些东西已经被处理掉了。和这种江湖邪派往来,本来是宗主绝对禁止的事情,也不知道邬远归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又有谁,是值得他去聘请刺客的呢……?
若说是找人,这太牵强了,明明白白写在书信上不就可以了吗?何必如此隐晦。虽然如果真是通过左衽门找到的师父,恐怕他老人家是要大发雷霆的。
可……雁师姐的信呢?
她将这些文书慌忙整理好,塞回抽屉再锁起来。之后她又焦虑地在整个房间转了一圈,试图寻找其他能放东西的地方。最后,她将目光落在了床头柜上。
那儿有个小抽屉,没有锁。她半跪在床边,拉开抽屉,里面也只是一张茶饼和一把扇子而已。正当她叹了口气准备合上抽屉的时候,她突然看到了深处有一个小小的纸条。
无法形容的熟悉感迎面而来。
她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张纸条。
是寒水姬的咒令,她不会认错。
寒水姬……
成幽……
邬远归……
“你说你,为何要回来呢?”
听到这熟悉的嗓音,慕琬浑身一颤,僵硬地扭过头去。她觉得自己浑身的关节都被冻住了,没挪动一下,都是刺骨的冷,刺骨的痛。
“我……”
“你看,你都没有好好保管自己的东西。幸亏被我的友人捡到了。你甚至没在昨晚的宴席上告诉我这件事,是怕我责怪你吗?”
邬远归的声音是如此轻柔,像他以前和声细语对自己说话时一样。
但她很不自在。
“不、不是的……我昨天太高兴,忘记这件事了——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不过,你还需要它么?”他侧着脸问。
明明是正午,慕琬却浑身寒气。
谢花谣和谢花凌呢?她们不是与邬远归在一起吗?
“我,呃……对了,守门的师兄说,你和……”
“你不该回来。”
他打断了她,同时脸上的笑褪去了。
“为什么?”
“因为原本只需要死一个。”
“什、什么意思?”
“你是在找这封信吗?”
邬远归取出一张信纸,抖开,拎着官府通缉似的展示给她看。即使并不能看清上面的内容,但慕琬一眼就认定,那绝对不是雁沐雪的字迹。
而是邬远归仿写的——她以前见过。
“为什么!”她爆发出来,“你坏了师父定下的规矩不说,根本就没打算找他!关于寒水姬的事……成幽到底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偷我——偷你给我的式神?他知道什么,知道多少?还有这封信你为什么要伪造成师姐的笔迹,她、她已经……还有左衽门,你……”
“嗯,是我让他们杀的。”他轻描淡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