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底下之前的这段路格外昏暗,室内没有点灯,他抬手摸了摸刚才被抚摸过的地方,一股反胃感几乎要涌出胸腔。
“不急。”他五指攥紧,在发上狠狠扯了一把,可惜只拽掉几根细碎的黑发,他视若无睹,嘴里轻轻重复:“不要急。”
第26章
话分两头。
县令并没有说哪个地方不能去,朝长陵和元秋打了声招呼后就开始在府里闲逛。
如今没有上古妖兽的线索,她决定先探探这座府邸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这府里的下人并不多,有时走到偏僻一点的地方,附近连个人声都没有。
逛了大半天,朝长陵来到一座灶房,她的猜测没有错,除了心魔,这宅邸的确还有第二只妖兽。
这灶房很小,锅碗瓢盆都落了灰尘,看起来不常被人使用。
此刻,灶台上最大的一口锅里,有什么东西顶着锅盖蹭蹭晃动。
朝长陵拔剑挑开锅盖,一只灰色的影子从里窜出,她一掌将其掐住,挡住了那原本要袭来的爪子。
妖兽看见她,一双眼睛由细变圆,最后瞪大着发出尖叫:
“——日、日持真君?!”
它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抖着尾巴,整只鼠都开始瑟瑟打颤。
“日、日、日、日——”
“别日了,”朝长陵也许不认识所有的大妖,但大妖们基本都认识她,看这鼠妖有神智、懂人言的模样,多半也是了,“大冬天的不在老巢待着,跑到凡人的府里想做什么?”
鼠妖虽是大妖,但论修为充其量不过最底层的那一撮,深知朝长陵要是想,抬抬手指就能灭了自己,摇头道:“真君饶命,我可什么也没做啊……说来,您也真够闲的,没事跑到这种穷乡僻壤来……”
它扒着她的手想逃,朝长陵掌中发力,鼠妖痛叫:“别别别,我错了,我说就是了我说就是了……”
随着它的声音颤巍巍落下,朝长陵终于发现了屋内的那个“异样”。
灶台旁站着一个少年。
十四五岁的模样,穿着单薄,正双眼执着地盯着什么也没有的锅。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朝长陵确信自己进来时没有这么个人。
她抓着鼠妖的手没松开,就这么扭头冲他搭话,可少年呆呆傻傻,毫无反应。细看,那身体轮廓似乎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魂魄?”
鼠妖见她识破,索性放弃挣扎:“是啊,我就是在陪这孩子玩而已,他已经死了很多年啦,一直停留在这个府里不愿和黑白无常走。也许是生前没好好吃过饭吧,死了就老想着吃。”
一般人死后没有能力反抗黑白无常,除非这人本身对生前某事有极大的执念。
“所以他是生在这个府里的人?”她问。
“才不是呢,那个夫人的儿女都活得好好的,他跟他们没关系。”
“那他是什么人?”
鼠妖撇过脑袋哼了声:“这我不能告诉真君。”
如朝长陵所料,这宅子果然不大正常。看来先从县令府的古怪开始入手总不会有错。
朝长陵想罢,拔出剑来,剑尖在它脖子边一靠,封石神剑那凌驾于万妖之上的压迫感扑面袭来,她道:“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鼠妖吓得立起来:“行,行……”
等剑刃挪开,它腾地跳起来拿锅盖挡在自己面前:“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
“进府的时候,池塘上边不是有座阁楼吗?你进去,把藏在柜子里的铃铛拿来,拿来了我再告诉你。”
“为什么?”朝长陵道:“那阁楼是干什么用的?”
“你别管是做什么用的,反正给我拿来就是了。”
这要求倒也不难,朝长陵收剑入鞘:“行,你在这等着,要是敢跑……”
“我堂堂大妖,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鼠妖所说的阁楼就在他们刚进府时的回廊旁边,那里的确有一个颇大的池塘。朝长陵起初并没发现,是见了县令,调头回来时才发现上头还有个水上阁楼。
她走上回廊要往那个方向去,好巧不巧的,碰上了从郑夫人那里回来的元秋。
听她说要去那个阁楼,他一顿,罕见地沉默好几息才忽然抬眼笑着问她:“我可以和长藤姑娘一起去吗?”
想不到特别需要拒绝的理由,朝长陵同意了。
而且元秋属实是个十分识趣的人,她只说自己要去里边找东西,他点点头,一句多余的话也没问。
朝长陵虽然觉得他说谎成精,不是个诚实的人,但唯独这点,她挺喜欢。
这个阁楼很隐蔽,围着池塘种了一圈青竹,绿影婆娑,从远处看,很难发现里边还有一个小小的阁楼。
上前一看,不出意外,门扉落了锁。
朝长陵想也没想,果断拔剑,封石神剑削铁如泥,锁头啪嗒一声断成两截落在地上。
一般而言,元秋应该会在这时说点什么,要么夸她剑法了得,要么也会问问她贸然破坏锁头会不会被人问起。
可此时此刻,他站在她旁边,没有去看地上的锁,也没有看她,一双眼睛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扉,格外安静。
吱呀一声,有些老旧的门被她推开,室内一片漆黑,唯一的窗子早被关得严严实实,只有通过从外照进来的光,才能勉强看清屋内陈设。
出乎意料的简单。
一张不大的床榻,一架衣橱,一个杂物柜还有一只沐浴用的木桶。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长藤姑娘要找的东西在哪儿?”元秋望着昏暗的室内,静静问道。
她道:“据说在柜子里。你去那边,我来找这个。”
像是早就被清空过,除了灰尘外,抽屉里空无一物。她接着去翻第二层,第三层……当她翻到最后一层时,一只已经有些生锈、颜色黯然的金铃铛才蓦然出现在视野中。
铃铛很小巧,系着一条红绳,已经褪色,拿起来时,还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找到了,在这。”
她示意元秋,等他过来,将那个铃铛摊在掌中给他看。
“应该是这柜子里唯一的东西,其他的——”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是因为元秋看见那个铃铛后,突然颤了下嘴唇,脸色发白,不等她问,他猛地抬起手捂住嘴,因为动作太大,躬下身时险些把一旁的柜子撂倒。
他跪倒在地上,喉头开始咕噜咕噜地颤动,在朝长陵听来,那是类似于痛苦的短促音节,他干呕着,用力得仿佛要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出来。
她皱眉要去扶他,被他瞪着眼啪地一下打开,几乎是用吼的:“别碰我!”
她第一次看见元秋露出这种眼神,冷酷的、带刺的,却又是惊恐的,畏惧的。
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