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解一看他,那意思好像在说:我说了不行吧,赶不走的。
迟逍风跟他挤眉弄眼:那元秋呢?
“元秋道友可不会管这事,他刚才回来时就看见他们了,眼都不带瞥的。”
元秋那性子,对没放在眼里的人可以做到完全无视。
迟逍风是很佩服他的。
“那没法子了。”他叹气:“师妹虽然的确在那天成功升至了大乘境界,可那九颗五极神丹的药效久久没有从她经脉里清除,她什么时候能醒还真不好说。”
朝长陵那天太过冒险了。
明知不可再将灵力提升至上限,可她还是这么做了,经脉承受不了负荷,四肢都出现损伤,那天回来以后就昏厥不省人事。是玄一宗弟子开了库房拿出上品灵丹才吊住她的命。
所以迟逍风才不能堂而皇之的赶人。
“行了行了,诸位道友站着不嫌累吗,坐下来喝杯茶,慢慢等就是了。”
迟逍风拿了茶壶给他们一人斟了一杯,顺便把黄解一拽住不准他跑路。
“师妹一日没醒,你我二人就得一日不停在这儿守着。”
黄解一:“怎么我也要啊!”
*
缓慢的潮流冲向四肢,又仿佛要将人从岸上带走似地往回急退。
朝长陵在最后一刻勉强扒住岸边,神智清醒了一些。
她眼前明明还倒映着燃烧的龙,惊天霹雳的雷,一眼望不到底的黑。
可睁开眼,那些景象统统消失,视野里是昏黄的吊顶灯,被合上了一半的门,以及正要转过身来的元秋。
她还在做梦?
下一秒,元秋忽然一步并两步冲到她面前,她的衣襟被腾地攥住,痛感瞬间从五脏六腑涌上来,她眉梢拧成一团。
害得元秋那个凶恶的“朝”字还没说完,手就先放开。
“……我、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日头要打西边出来。
坏脾气居然会跟人道歉,还有点小心翼翼的。
朝长陵望着他的脸,那晚的记忆终于渐渐回笼,所以现在这个状况并不是做梦。
“你再用点力,我说不定就直接去了。”她勉强出声。
元秋道:“谁让你一直不醒……”
他似乎都没顾得及坐下,就这么跪在榻边,刚才那只抓她衣襟的手攥紧了被褥,眉眼是沉着的,她一猜就猜到他为什么不高兴。
那天她是冒了点险,但如果不那么做,不一定能把元秋从烛龙体内拽出来。
“我这不是醒了吗。”她道:“醒了对修士来说就是活了。”
元秋抿着唇似乎想说点什么,顾及着她的伤,还有之前那些弟子说要让她保持身心愉悦才能早日康复,最终什么也没说,起身道:“还有一粒丹药,他们说等你醒了让你吃。”
他转身翻开柜子,动静格外的大,朝长陵一瞬间觉得自己要是那个柜子,可能已经全身散架了。
以前她灵力充盈,就算惹元秋生气也没什么好怕的,现在不一样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
她决定少说点话。
元秋重新跪回榻边,白皙的掌心里摊着一粒灵丹,左手还端着杯茶盅,里边是温水。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给她倒水。
朝长陵虽然不大能动,伸手端个水还是绰绰有余的,她把丹药含在嘴里,仰头要去喝水,眼角余光却瞥到元秋静静望着自己。
那双眼睛黑漆漆的,不细看很难发现其中沁出了点水雾。
她一边咽下丹药,一边放下茶盅:“别哭了。”
“谁哭了?”元秋抬手在眼尾一抹,冷笑着接过她的茶盅,动作倒很轻:“你知道自己昏过去几天吗?”
“几天?”
“整整七日。”
朝长陵正想说“才七天”,一对上元秋的目光,那话在嘴里打了个转,成了:“七天太长了。”
“是,太长了。你要是再不醒,我就是掐着你的脖子也要把你掐醒。”
他这话也不知是在说真的还是单纯泄愤,朝长陵觉得他身后如果有条妖兽的尾巴,那毛肯定竖起来了。
“那你掐吧。”她道:“掐了就别生气了。”
她抓住他的手,元秋一愣,好半天才慢吞吞地反过来捏住她的一根手指,声音有点幽怨:“你以为这样说我就舍不得动手?”
“我记得自己渡劫成功,而山尘死了,那现在修真界第一大能这称号岂不是落到我头上了?”朝长陵问。
玄一宗弟子是有说过这种话。
元秋:“所以呢?”
“那我多半不会轻易就死掉。你可以动手。”
元秋:“……”
他起身往外走,朝长陵本意只是想开个不大熟练的玩笑,没想到把人给开走了。
“你去哪儿?”
“……”元秋脚步在门前一顿:“我去跟你那个师兄说你醒了。他们特意嘱咐过我,我可不想事后被念叨。”
那看来不是因为她玩笑讲得太烂。
等人一走,朝长陵方才觉得脉络隐隐作痛,好在刚才的灵丹起效果了,勉强可以忍耐。
本以为昏迷七天已经是最痛苦的环节,没想到之后的这一夜才是。
她的意识变得恍惚,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了,每次睁眼却都能看见那道雪白的身影。
有时撑着下颌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看着她,有时立在窗边,有时趴在她枕边,一动不动。
她实在痛得厉害,冰凉柔软的唇就会安抚似地在她掌心贴一贴,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声音带着点哑。
“你说醒了就是活了。”
“你不会到了最后还要骗我吧?”
她想说点什么,但掀掀眼皮都格外艰难。
一晚接一晚,又不知过去多少天,元秋没有离开过这个房间,但大多时候也都没有声音,他只在她最初醒来时掉过一次眼泪。
等到她渐渐好转,午夜醒来,看见元秋还是坐在他的那张椅子上,望向这边的眼神又深又暗,若有所思。
“山尘可以从一条龙成为修真界第一的大能,我虽然只是一片他的龙鳞,但也是护心鳞。”
朝长陵问:“所以呢?”
“所以你死了,我也不会去死。”
结合他的第二句和第一句,她好像明白他打算说什么。
“放心,你不用做到那份上,我不会死。”
“对,你不能死,你敢。”
元秋眸光凛冽,微微颤抖。
朝长陵微叹,手脚的脉络已然被疏通,朝他招手道:“过来。”
元秋走到她身边,朝长陵伸手把他拉到榻上,翻身,将他摁倒在身下。
元秋似乎又瘦了点,没有了烛龙这个必须提供灵力的主体,他本可以像所有修士那样吸食天地精华为生,可他连这么做的功夫都没有。
“又瘦了。”她这么说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