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毒手

绵绵秋雨随心所欲地下了一整天，临近傍晚时忽然狂风肆虐，骤雨倾盆，疯狂的雨点砸向挡风玻璃，发出骇人的噼啪声。

眼前白晃晃的一片，已看不清前方的路况，汪志伟摁下雨刷器最强档。雨刷器快速地左右摆动也只能显现瞬间的清晰视线，雨刷刮过之处更多的雨水狂扑而至，重新遮挡住他的视线。

此刻汪志伟的心情跟外面糟糕的天气一样乱糟糟的。刚刚接到一个同行的电话，问他手里有没有宋子昂的画作，对方愿意现金高价购买。汪志伟一口回绝了，一方面现在他手里确实没有，子昂所有寄卖的作品都已卖出；另一方面他知道自从子昂斩获丹雀杯原创绘画大赛金奖后，身价不断攀升，许多买家都看好他作品的预期价值，纷至沓来而且出手阔绰。也正因为如此，汪志伟越发心虚起来。

一段时间以来汪志伟陆陆续续的已经卖掉了宋子昂的十多幅画，却只给子昂结算了其中三幅，其余的都用作偿还他的借款本金和利息了。他对子昂隐瞒了销量谎称现在行情不好，你又是无名之辈，不论是市场还是圈里人认知度都低，所以只卖出去三幅。

而且汪志伟一直也没有告诉子昂获奖的事情，他也知道纸里包不住火，此事宋子昂早晚会知道。但他想的是尽量拖延时间，最好是自己渡过这一劫再说。总之赶着往前走，能瞒多久就多久，最后欠他宋子昂的钱总比欠那帮贷款公司的钱安全，至少没有生命危险。

宋子昂是夏末来S市的，那天正个是汪志伟被催债人逼得最狼狈的时候。当他看见风尘仆仆的宋子昂出现在自己眼前时仿佛看到了一颗枝繁叶茂的摇钱树，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场迫在眉睫的危机只有宋子昂能够帮他摆脱。

道理很简单，他现在需要钱，需要很多的钱，可自己没有，也没有亲戚可以资助，而眼前这个人可以帮自己赚到钱。如果宋子昂获大奖，那他的画就会更值钱，赚钱的能力就会大大提高。自己是子昂的代理，那自己的借款岂不就会更快地还清。

子昂只知道《陌上花开》已入围大奖，可究竟花落谁家还不得而知。此刻没有哪个人像汪志伟那样更迫切地希望宋子昂能获奖，子昂自己都没有那么强烈的获奖愿望。

第一个谎言就是在这时候说出口的，为了支撑这个谎言后面的谎言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难已圆满。他有时会后悔当初的一念之贪，也有罪孽沉重的感觉，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能不能获奖一天之后见分晓，汪志伟心想现在首要的事情是阻止宋子昂去参加颁奖大会！要是子昂亲自见证了自己获奖，那自己的计划就泡汤了。

于是他对子昂说：“哎！都怪自己最近忙昏了头，连你参赛的事情都忘记了。”

“你还是老样子，女生的事情尽心尽力，男生的事情就敷衍了事。”子昂大笑，并无怀疑责怪之意。

“还有......还有，对不起子昂。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你的作品......其实并没有入围。这是个误会，怪我不谨慎，听小道消息说你入围了就打电话约你来，害你白跑一趟！”

听了汪志伟的话，宋子昂先愣了一下，显然有些猝不及防。可迟疑的表情只一瞬间便烟消云散，他像上大学时期一样举起拳头击向汪志伟的胸：“也不问清楚就打电话勾引我来，不过没关系，就当来跟老同学叙叙旧了。走，罚你请我喝酒。”说着子昂拽起汪志伟就往外走，边走边说，就去咱们上学那会儿常去的‘八一串店'。

老同学见面，再加上撸串跟啤酒，久违的味道让宋子昂很兴奋。

冰火两重天，坐在对面的汪志伟却闷闷不乐满腹心事，他心理盘算着要让宋子昂再拿出一些作品，帮自己换钱还债。巨额的借款像放在他胸中的一鼎烧开的热水，咕嘟嘟咕嘟嘟地冒着热气，时刻提醒他每天不断上涨的借款利息，还有白无常那双凶神恶煞般的眼神。

“你好像有心事？”子昂发觉汪志伟的神色有些不对劲。

“哎！一言难尽。”汪志伟由衷而叹，这句话恰好应景他此刻萎靡的心情。

听到子昂关切的话时汪志伟感到一丝的愧疚，想到同学一场，四年的室友本该以诚相待的，可自己却谎话连篇。不过想到现在自己倒霉的处境，他身体里仅存的一丝宅心仁厚随即被抛到九霄云外。身上的债务像一座大山让他心力交瘁，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压在五指山下的那只猴子，子昂就是那个来搭救自己的唐僧。

“你也有犯愁的事情？在学校时你可是个乐天派，怎么一入社会深似海了呢？”子昂调侃道。

“生意不好做呀，你看你放在我这里寄卖的画，我费尽心思却只卖出去三幅。我的庙还是太小，不如我给你找个规模大些的画廊，他们实力雄厚，去参观买画的人也多，你的画也会卖得快一些。不过--”汪志伟抬头瞄了一眼子昂，见子昂毫不怀疑，就接着说，“不过他们要的分成比例比较高，而且第一次送画要多送几幅，你看......可以吗？”

汪志伟狡黠的目光在子昂的脸颊上扫来扫去。

提到钱，子昂黯然神伤，他想到了远在家乡苦苦支撑着瓷器厂的姐姐宋子玥。当初为了成全自己寻找叶子佩的心愿，也是为了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姐姐毅然决然承担起了重振工厂的重担。她承担的本应是他这个儿子应当承担的责任，为此宋子昂内心始终盛满愧疚之情。

原以为靠卖画可以贴补家里，现在看只能是一种愿望了。子昂眉头紧皱低下了头，他想起了父亲活着的时候一次在气头上对自己说过的话：小子，想搞艺术，很好喔。我看你什么时候饿死！

子昂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俗话说酒入愁肠愁更愁，宋子昂跟汪志伟不同的烦恼却入了相同的愁肠。几杯啤酒落肚，两人都有些醉意熏熏了。离开‘八一串店'子昂打算找一家快捷酒店住下，结果被汪志伟拦下，说老同学来了岂能留宿在外面。于是宋子昂跟随汪志伟来到了汪的住处——市中心的一栋公寓。

电梯缓缓上行，子昂晕晕乎乎地对汪志伟说虽然自己的画没能入围大奖赛，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个道理他还是知道的。既然已经来到S市他还是想去明天的大会现场看看，领略一下高手的风采，也可以顺便切磋一下技艺，这样才不屈此行。

子昂的这番话让汪志伟浑身一惊，酒劲立刻醒了一大半。他不能让子昂去会场，那会败露他许多谎言。而且更重要的是，假如子昂获奖了，那现场会有大批的画廊蜂拥而至夺走这棵摇钱树，那自己可就真的要死翘翘了。

进了房门，舟车劳顿再加上酒精的作用，宋子昂倒在沙发上呼呼睡去。

汪志伟却一点儿睡意也没有了，望着沙发上昏昏沉睡的宋子昂，他的大脑飞快地转动。忽然，他看到了沙发下面堆放的各种油画颜料，那是前些日子他办艺考绘画补习班时从网上购买的颜料。汪志伟虽然不是油画专业毕业，但他知道这些颜料含有水溶性金属，是有毒的。

他内心不觉一动，别怪我，这都是上天的安排。

他咬了咬牙打定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