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樱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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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啊，一旦静下来，说话的人少了，便总会想的多一些，想起许多从前的人和事。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如懿总会想起自己的孩子，倒不是说她有多爱自己的孩子，而是，她觉得那是她和弘历哥哥之间无法斩断的联系，毕竟，每一个孩子都是父精母血所铸，他们的身上同时带着父亲和母亲的印记，至死方消。

想到这个死字，如懿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猛烈的喘着气，仿佛被什么恶鬼掐住了喉咙似的。

今晚当值的进如也快速地从脚踏上坐了起来，立刻拨亮了烛火，又从桌子上的茶壶里倒了大半杯水，走到如懿的床前，轻轻唤道：“主子，您要喝点水吗？”

帐子内悄无声息，进如也不敢贸贸然的去掀帐子，只得试探性地再次叫道：“主子？”

“嗯。”

良久，帐子内终于传出一声粗嘎的声音，进如立刻将手上的杯子放在床边靠墙的束腰半月桌上，然后赶紧将床头的那边的帐子挂了起来，只见如懿披散着头发坐在床上，脸上满是惊恐的神色。

进如暗暗叹了口气，转身去拿半月桌上的杯子，却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喑哑的叫声：“容佩。”

这粗嘎且带着恨意的叫声，吓得进如刚刚碰到杯子的手一抖，里头的水撒了出来，还好这水是温在茶桶里的，并不烫。

定了定心神，进如将水杯端到如懿面前，如懿接了过去，却不喝水，只是捧着。

主子不睡，当奴才的自然也不能睡。

进如从炕上窗下的软榻上拿了隐囊放在如懿背后，让她好靠着，不想如懿还是直直的坐着，看着杯子里的水出神。

“容佩，你说如果本宫的三个孩子都还活着，本宫还会被禁足吗？”

关于如懿的几个孩子，即便进如是在养心殿当差，也是听说过的，而且如懿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就已经三十多岁了，好不容易怀上了，好不容易生下来了，可最后居然就剩下了一个十二阿哥。

进如有些感慨，不过这宫里头的孩子一向都不太容易养活，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紫禁城的风水不大好。

但，这话，她不能说，更加不能对如懿说：“娘娘，夜深了，您还是早点休息吧，别自己苦了自己。”

如懿粗短的手指紧紧捧着茶杯，上面的青筋像是蜿蜒的小蛇，在皮肤下清晰可见，仿佛随时都会破皮而出，对着面前的生物狠狠来上一口。

如懿的眼神像是一把直愣愣的刀，上头仿佛淬了毒。

进如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她是真的害怕啊。

“容佩——”

如懿唤了一声，进如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如懿身材矮小，而她还算身材高大，便是如懿真的要动手，她也有自信可以压制住如懿的，而且一旦动手，她大声呼叫，进意应该也会很快感过来的。

“奴婢在。”虽然进如给自己做了许多心理建设，但她的声音依旧发颤。

“容佩啊，现在我身边只有你了，也只有你能听说我说说了。”如懿终于慢慢地靠在了隐囊上，进如趁机拿过她手中的茶杯。

“容佩，虽然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可想起那些事来，我依旧不明白，也不相信，怎么会有一个接生姥姥会为了几十两银子就忍心对一个尚未出生的孩子下手，何况，这还是公主啊。”

如懿靠在隐囊上，身体像是不受控制般前后晃动着。

进如是听说过那件事的，如懿生五公主的时候，因为胎位不正，一直生不下来，田姥姥好不容易帮着她生了下来，保住了母女平安，原本以为自己立了件大功，结果，她们几个接生嬷嬷的高兴劲儿还没下去，如懿便让她的掌事宫女出来宣布：“皇后懿旨，此次赏赐一律减半，为公主积福。”

后来，李玉又一次说漏嘴的时候说起，“自打我进宫到现在，我就没有听说过这么离谱的事儿，为了给女儿积福，后宫的主子、小主们有捐自个儿的脂粉钱的，有捐自个儿的月例银子的，可就是没听说过克扣接生姥姥的。”

当时他们正在茶房的几个人听了之后，谁不是目瞪口呆，就是毓瑚姑姑都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最后只感慨了一句，“这倒是咱们大清立国一百多年来头一次见啊。”

但进如毕竟对这事儿知道的不多，便不敢插嘴，只是静静的听着。

“那时候，准葛尔战事吃紧，钱正像流水一样的花出去，南方还发生了水患，修桥造堤，不知道需要花费多少银钱呢，宫里头舒妃又刚刚过世，头公主、阿哥们都穿着孝呢，本宫身为中宫皇后，自然是要以身作则，带头缩减用度，起到表率作用，所以，本宫率先缩减翊坤宫的用度，在本宫生产的时候，将接生姥姥的赏赐减半，不正是减少了开支吗？”

进如觉得自己每个字都听的懂，但是连起来之后，她真的是一句话也听不明白啊！

“能为宫中嫔妃接生，是他们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否则她们这样的乡野村妇怎么有机会进宫得见天颜？可她们却见识粗浅贪婪成性，为了几十两银子就害死了本宫的孩子！”

如懿的表情渐渐狂暴起来，进如盘算着要不要把进意叫起来，但她又不愿意让进意知道更多的宫闱秘闻，这些都是会要人命的呀。

进如走到桌边，摸了摸茶桶里的茶壶，水还温着，于是她又倒了一杯水，送到如懿手边，“主子，您千万要保重自己啊。”

“哼。”如懿接了水杯，喝了一口水，又将茶杯递还给进如，“这些接生姥姥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仗着自己有些手艺，便在宫中嫔妃生产的时候大肆敛财，哪一个不是腰缠万贯的，要本宫说啊，就这些接生姥姥，全都该挨个儿的抄家。”

进如听了这话，真是气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宫里用的接生姥姥原本就没有月例银子，他们都是接生一个孩子领一份赏钱的，而且宫里头的规矩又跟外头不一样。外头的接生姥姥大多都是到了孕妇生产的那日才去雇主家，甚至有时候产妇都已经破水了，家里才去请接生姥姥，富贵人家最多也就是提前几天让接生姥姥住到家里来，可这宫里头呢，接生姥姥提前三四个月就得进宫，若是遇到怀相不好的，甚至四五个月的时候，接生姥姥就进宫了，可这几个月里头，他们又不像其他人似的有月例银子，等的不就是主子平安生产以后的那笔赏赐吗？

“容佩，本宫要查，本宫要看看那个田姥姥家里还有什么人，本宫要让他们给本宫的孩子陪葬！”

如懿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喊出的这句话。

在寂静无人的翊坤宫上空久久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