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凤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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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十三年三月十一日酉时，皇后富察·琅华已经陷入了昏迷许久了，太医院的人使出了浑身解数都无法让皇后醒过来。

担心、暴躁、无力的弘历将所有的人都赶了出去，自己握着妻子的手，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的坐在她的床前，连晚膳都不曾用。

李玉忧心忡忡的来劝过。

如懿自信满满的来劝过。

璟瑟强忍着悲痛来劝过。

甄嬛语重心长的来劝过。

可是谁也不曾劝动分毫，弘历依旧维持着同一个姿势握着琅华的手，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他富有四海，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万千金紫仰赖他的心情每日活的战战兢兢，可此刻他却救不了他的妻子。

终于一滴泪还是缓缓的落了下来，滴落在华贵的红色缂丝梅鹤纹被面上。晶莹剔透的泪珠，在碰触到被面的那一刻，便如墨汁滴入水中，缓缓的晕染开来，留下了一片淡而模糊的痕迹。

这被面是东巡之前他特意交待内务府赶制的，还有一床是明黄色缂丝墨菊纹的，求的都是长寿。

自打永琮去了之后，他已经不再祈求琅华再为他生一个嫡子，而只祈求琅华能够健康长寿，能与他多相伴几年。

从他知道富察家的小格格年纪比他还小些字却写的比他还好些开始，已经过去三十年了。琅华早就已经成为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他无法想象，如果没有琅华，他做这个帝王又能有多少意趣呢？

此时此刻，他不再是一位掌握着生杀予夺之权的皇帝，而仅仅是一位即将失去挚爱妻子的中年男人罢了。

他就这么静静的坐在床边，目光紧紧的盯着床上那位面容苍白且消瘦的女人，他的眼神里既有无尽的担忧，又藏着深深的温柔与不舍。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在她耳边低声细语，讲述他们之间曾经的点点滴滴。他相信她能听见，他也相信她在听到他的声音后，会醒来！

也许是上苍听见了弘历这位人间帝王的卑微请求，在亥初时分，已经昏迷了将近一天的琅华竟然真的醒了过来，而且精神较之昏迷之前竟然好了许多。

弘历激动的几乎手足无措，并没有去追究琅华这会的好精神是否有些诡异，他只握着琅华的手一遍遍的喊她的名字。

在舱房外伺候的李玉时刻竖着耳朵听着里头的动静，见皇后醒来，他立刻给在舱房外坐立不安愁眉苦脸的太医们打了声招呼，让他们随时进去对皇后进行救治。

此刻太医们也不需要药童动手，纷纷端了一直备着的汤药，便候在舱房门口，以便皇帝的传召。百年人参汤、千年灵芝饮、万年首乌露……但凡医书上记载过的能吊起死回生、吊着将死之人一口气的汤药，无有不准备的。此时此刻，谁也顾不上是否靡费了金银，他们只求能多留住皇后娘娘一刻，也好多留住自己的人头一刻。

后来如懿知道之后，曾和容佩感叹道，“这人的寿命乃是天定，岂是人力可以对抗的，不过是白白糟蹋了好东西罢了。”

此刻，弘历只一心一意的看着自己的妻子，琅华吃力的对他笑了笑，李玉见着如此情景，也顾不得是否会招来弘历的怒火，蹑手蹑脚的上前，对着帝后行了一礼，轻声道：“皇上，皇后娘娘才刚刚醒来，不如让太医看看，也好安心？”

弘历仿佛这才清醒了过来似的，“对对对，叫太医们进来！”

“奴才遵旨。”李玉立刻转身，前去安排，身后却传来皇帝冰冷的声音，“你告诉他们，要是治不好皇后，叫他们仔细他们的脑袋。”

李玉脚步一顿，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是。”

“皇上……”昏迷了一天的琅华声音喑哑粗哑却又微弱，不仔细听的话，几乎听不见她的声音。

“琅华，”弘历深情的看着自己的妻子，“你说，只要你说，朕都答应你。”

“璟，瑟。”

琅华的声音依旧十分缓慢且低沉，而且仅仅只有两个字，但是弘历却懂了，她是想见一见她唯一还活着的孩子。

此刻，弘历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琅华此刻的表情不对劲，琅华此刻的好精神不对劲，但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进宝。”

一直和他师父一样候在舱房外的进保赶紧三两步跨进舱房，“奴才在。”

“去请和敬公主。”

“是。”进保几乎是小跑着往舱房外走的，方才师父去交代太医们之前交代过他，此刻皇后娘娘这儿的差事一定要办的快，否则恐怕会来不及。

进保才出门，李玉已经带着太医进来了，伺候的奴才也跟着一起进来了。

可还没等他们诊脉、喂药，就听见皇后娘娘微弱却坚定的声音，“你们都出去吧，别忙了。”

这是琅华醒来之后，说出的第一句完整的话，却听的弘历心惊肉跳，那个念头虽然已经在他脑海里转了一圈，但他却无论如何也是不敢相信的，琅华才三十七岁！

但，另一个声音却强硬的插话进来：富察·诸瑛去的时候才二十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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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他注定只能做一个孤家寡人呢？

不，不会的！

“皇额娘——”

一声娇呼打断了弘历的恐惧和不甘，弘历转头只见璟瑟没有什么仪态的快步走到琅华的床前跪下了，她虽然已经洗过脸了，却依旧能看的出来有哭过的痕迹。

琅华也听见了女儿的呼唤声，她想要抬起手在摸摸女儿的头发、摸摸女儿的小脸，却怎么都做不到。

璟瑟此刻已经顾不得舱房内还有诸多人在，她几乎是滑跪到琅华的床前，伸手捧起琅华的手，将自己的脸贴了上去，“额娘，璟瑟在呢，你会好起来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琅华只是微笑着摸了摸女儿的脸，“你要……要和……额驸好好的。”

璟瑟的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她边手忙脚乱的去擦，边用力的点头，“额娘，额驸对我很好，真的很好，这次也是他陪着女儿来看你的。”

璟瑟慌乱的转头，想让奴才去叫额驸来给琅华看，却感受到琅华的手握了一下她的手，她赶忙转头过去看琅华，“额娘，我不走，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这次琅华却没有看她，而是费力的看向弘历。

弘历原本就坐在她的床头，此刻也忘了帝王乃万乘之尊，他蹲下来，和琅华平视。

琅华将璟瑟的手放到弘历的手中，“皇上……璟瑟是……是我们唯一……的孩子了。”

弘历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他们曾经有过四个孩子，可是如今却只有璟瑟了！

他明白，琅华这是在托孤！

“琅华，朕答应你，无论将来如何，定不会让璟瑟受委屈。”

这是天子一诺！

一滴清泪缓缓从琅华的眼角滑落，她的手虽还残留着一丝温度，却已经不受控制的从璟瑟的手中滑落了下去。

早已经等候在舱房外的嫔妃、臣工立刻放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