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赏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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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彻斜靠在翊坤宫正殿东侧廊下的第一根柱上，身下是灰扑扑的毡垫子，身上是灰扑扑的粗使太监服，不过头顶却是明亮的月亮。

当他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他额娘总喜欢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但那时候的他根本不关心今夕是何夕，只要家里还有吃的，今儿是初一还是十五对他来说可一点都不重要，可是一晃眼，他居然也到了伤春悲秋的年纪。

躺在床上的那些日子里，他反反复复的复盘过他这些年的境遇，但他依旧没有想明白自己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了呢？

凌云彻看着被月光笼罩的翊坤宫，对着月亮苦笑了一下，都已经这样了，想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每当这个时间，凌云彻总是想喝些酒的，但他如今只是一个最低等的粗使太监，能吃饱穿暖就不错了，喝酒，奢望罢了。

凌云彻看了看头顶了月亮，已经月上中天了，除了他们这些上夜的奴才应该都已经进入梦乡了，哦，也不一定，还有那些因为皇帝没有临幸她们而难以安寝的嫔妃。

哈，这堂皇的紫禁城和南城的天桥底下并无什么不同，无非就是吃喝拉撒、男欢女爱罢了。

凌云彻稍稍活动了下坐的有些酸痛的腰背，自从被行了宫刑之后，他总是容易腰酸背痛的。

“凌云彻——”随着一声轻轻的“吱呀”声，一声小心翼翼的呼唤传进他的耳朵里。

凌云彻讶然的转头，发现居然是只穿着一袭简单的外袍，头发仅仅变成一根大辫子垂在胸前的如懿，凌云彻有些局促地站了起来，“娘娘，您怎么……”

如懿温柔的笑了笑，走到凌云彻身边，“本宫睡不着，又看到今夜的月亮那么好，就出来看看月亮。”

“我去叫容姑姑？”

在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如懿是特别免了凌云彻自称奴才的，凌云彻自然也是欣然接受的，而且这仿佛成了两人之间的小秘密似的。

凌云彻扶着如懿在正殿门口的台阶上坐下，自己则在旁边站着。如懿托着腮帮子，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你站着干什么？坐下，陪本宫看会月亮吧。”

凌云彻没有推辞，他从善如流的坐下了，也是刚才如懿抬手的时候，他才注意到，如懿虽然没有梳妆打扮，但还是戴了护甲的。他从来没有富过，不大懂这些东西，但是看着金闪闪的，而且上头还嵌了好些红的蓝的宝石，应该挺值钱的吧。

不期然的，他又想起了很久以前的那个红宝石粉的戒指。

“凌云彻，你看这个月亮是不是很圆啊？”如懿托着腮，像是梦呓一般。

凌云彻虽然心里觉得如懿说是废话，而且他刚才已经看了很久的月亮了，但他依旧抬头看了看月亮，“今儿是十六，今儿的月亮是最圆的。”

“凌云彻，你有没有听过一个传说？”

如懿的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凌云彻，凌云彻觉得自己有些被蛊惑。

如懿见凌云彻不说话，便自己说了下去，“本宫以前听郎世宁讲过一个传说，他说在他的家乡，每当到了月亮最圆的时候，有些人就会从人变成狼，通过月亮传递给他们的力量，他们就能在黑夜里看清楚遥远的事物，还能借着月光飞行。”

如懿看着月亮的眼神痴痴的，带着点向往，凌云彻想这大概就是他为她着迷的缘故吧，即便在这宫里头那么多年了，她却依旧如此天真烂漫，不像，不像魏嬿婉，那么着急着长大，着急着争夺。

“那岂不是月亮上不仅有嫦娥、玉兔、吴刚，可能还有狼人了？”

凌云彻说完，两人便相视笑了起来。

“凌云彻，如果，本宫说是如果啊，你要是也是一个狼人，你这会儿会想做什么？”

凌云彻闻言一愣，想做什么？

如果他有异能，他自然是想做什么事情的，比如就此翻出皇宫，然后更名改姓在江湖中闯荡出一番名头来，亦或是——

他看了如懿一眼，亦或是他一掌拍晕如懿，然后将她带出皇宫去，但，只一瞬间，他便觉得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可笑了，如懿在宫里是皇后，如果他将她带出了宫，如懿能做什么呢？

“我？如果真有异能，我就去御膳房偷酒喝，好好的喝一场，第二天等御膳房的人发现少了酒，但是却找不到人的踪迹，只有狼的脚印，那岂不是很有趣？”出口的话，已经是那么无足轻重了。

“果然有趣。”

如懿也哈哈大笑起来，此刻的她完全不像是一个皇后，而是更像一个天桥上卖艺的女人，或者是那些乡野小店里当炉卖酒的小老板娘，他们不受没有任何礼教的束缚，放肆的哭放肆的笑。

忽然，如懿止住了笑声，眼神里带着狡黠的光，她小声的问凌云彻：“凌云彻，你想喝酒吗？”

“想啊，但是咱们当奴才的是不许喝酒的。”凌云彻有些摆烂了，他都已经这样了，早就不是人人高看一眼的御前侍卫了。

“容佩！”如懿边提着裙摆小跑进了正殿内，边小声喊道。

“娘娘，奴婢在。”容佩在如懿出门的时候便已经醒了，但她见如懿正和凌云彻说话，也就没有出声，只是站在门内候着。

“容佩，你将本宫珍藏的那坛玉泉酒拿出来，再拿两个杯子。”

容佩有些迟疑，凌云彻为何落得如此下场，在别的宫里她不知道，但是在翊坤宫里几乎是公开的秘密，娘娘今儿晚上要是再跟他夜饮的话……

“娘娘，这怕是不妥……”

如懿浑不在意的撇了撇嘴，“有什么不妥的，本宫在自己宫里喝些酒也不能够了？”

容佩想着自己主子这些日子确实也过的实在不舒心，便想着反正自己也在旁边伺候着，应该出不了什么问题，便转身进了里间，很快就用托盘端着一坛酒两个酒杯放在了如懿和凌云彻身旁。

容佩正想回身再去取张小几来，却听如懿道：“不必，这样就很好。”

如懿给两个杯子倒了酒，然后将其中一个递给凌云彻：“凌云彻，你说咱们这样像不像行走江湖的大侠啊，萍水相逢，但是可以一起喝一杯？”

“像。”凌云彻用自己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如懿的，然后一仰头便干了。

容佩看着不断碰杯的两人，心里总有些不大好的预感，不过既然酒都已经拿出来了，她也就只能祈祷凌云彻多喝一些了。

两人推杯换盏间，如懿已经渐渐有了醉意，她双眼迷蒙的看着凌云彻，“凌云彻，本宫总觉得对不起你，不过如今你在翊坤宫，本宫总是能护着你的。”

凌云彻知道如懿说的是什么，但这却是他最不愿意提起的，尤其不愿意在如懿面前提起，即便他已经习惯了不像一个男人一样活着。

如懿见凌云彻不说话，便伸手握住了凌云彻的手，凌云彻只觉得心头一阵狂跳，就连如懿原本应是冰凉的护甲都带着炙热的温度。

“凌云彻，本宫向你保证，只要本宫在一天，便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容佩害怕如懿越说越不像话，赶紧半哄半骗半扶半抱的将如懿扶到了床上，临走前她还狠狠瞪了凌云彻一眼。

不过，容佩不知道的是，过了这一夜之后，无论是如懿还是凌云彻，他们都觉得日子似乎并没有那么糟糕了，心里都有了隐隐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