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樱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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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七年的春天，倒是一个十分温暖的春天。

不过，对于外头来说，也许是万物复苏、生机盎然的春天，但在东北三所，和往日一样，依旧是暮气沉沉的，无论是里头的废妃还是守在外头的侍卫，仿佛每个人都在等着自己的那个宿命的到来。

若真要论起来，也不是一点差别也没有，那就是随着天气渐渐转暖，如懿也终于舍得从她的被窝里爬出来了，不再像乌龟似的用被子裹着全身，而是每日端着一把椅子坐在门口的走廊上，歪着头看着天空。

在惢心的记忆里，京城的春天是非常热闹的，即便是进了宫之后，春天也总是比其他的时候热闹一些的，蛰伏了一冬的嫔妃们总是早早换上了如同鲜花一般美丽的春装，或是到与自己关系亲厚的妃子宫中闲聊，或是三两人结伴到御花园中游玩。

哦，也不全是如此，他们延禧宫无论是冬天还是春天，都是安静且孤独的，几乎没有人会来延禧宫，她们主子也不愿意去其他人的宫里坐坐聊聊。也就是愉嫔娘娘偶尔会来坐坐，但说不了几句话，她们主子又会将人气走。

有一天，她顺着如懿的视线看去，那里是御花园，没有一丝云彩的蓝天下缀着几只风筝，有美人风筝、有蝴蝶风筝、有一连七个大雁的风筝，还有一个璀璨夺目的凤凰风筝。

惢心在看见那个凤凰风筝的时候，心中暗道不好，她家主子向来是个痴的，见了这风筝，怕是又要生出事端来。

果然，还不等她劝如懿回去，就听见如懿冷冷的哼了一声，“如今这宫里头是越发的没有规矩了，当年才进宫那会儿，本宫不过是穿了一件上头有牡丹花的衣裳，便有一堆多嘴多舌的人说三道四的，纷纷指责本宫僭越，可如今却把这凤凰风筝都明晃晃的放到天上去了。”

惢心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凤凰风筝若有所思，她想也许放那风筝是三公主啊，甚至是皇上陪着公主、阿哥们在玩耍呢？

但这话不能对如懿说！

好在，如懿的视线很快便被一群鸽子吸引过去了，那是很大的一群鸽子，也许是京城里头的哪个闲散宗室养的吧。

虽然离的老远，但也看的出来那是一群洁白如雪的鸽子，他们翅膀轻展，时而在空中盘旋，时而低低掠过紫禁城的角楼，让这向来肃穆的紫禁城仿佛也灵动了几分。

“惢心，咱们种些花吧。”

如懿的眼神还是死死的盯着天边的那群鸽子，声音也低低的，惢心一时并没有听清楚。

“主儿，你说什么？”

如懿的脸上闪过一抹不耐，从前在延禧宫的时候，惢心可不是这样的，如果她不过是暂时住在东北三所罢了，她便连自己的命令都不听了，等她出了东北三所，非要将她许配给一个宫里头最老最丑的老太监。

“本宫说，本宫想在这里种些花。”如懿坐在低矮的小椅子上，却微微昂着头，仿佛她还是延禧宫那个高贵的娴妃娘娘似的。

种花？惢心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听明白了自家主子的话，可是这里是冷宫啊，这里是没有份例的，没一点吃用都是需要花钱的，她们哪里有多余的钱去买花啊？

虽然惢心不想得罪如懿，但是还是开口了，“主子，咱们带进来的钱本来就不多，如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这买花的钱……”

“惢心！本宫说过皇上很快就会来接本宫出去的，只要宫里头那些害人的妖精都被清理干净了，本宫就能出去了。”如懿终于将视线从那些鸽子上收了回来，而是用铜铃大的眼珠子死死的盯着惢心，“如今本宫不过是想买些花草，你便如此推三阻四的，你是不是背叛本宫了？”

惢心被狠狠噎了一下，这是哪里跟哪里啊？她倒是想背叛啊，但是在宫里头，凡是曾经背主的奴才都没有好下场的，她是万万不敢冒这个险的，况且，还有两年，她便能出宫了。

最后，惢心深深吸了一口气，对如懿道，“那主儿且稍等等，奴婢去问问凌侍卫和赵侍卫，看看他们能不能给咱们带着花种进来。”

“本宫与你一起去。”

说着，如懿便伸手让惢心将她从小椅子上扶了起来，并让惢心给她拍了拍那身因为日日穿着，袖口和领口已经有些磨损了的藏蓝色大褂。

是的，她不相信惢心，她担心惢心表面应的好好的，结果却伙同凌云彻欺骗她，说是不能带花种进来。

虽然，她相信凌云彻是不会骗她的。

惢心无奈，只能一边扶着如懿往门边走去，一边盘算着自己手中还有多少钱，若是买了这些劳什子的花草之后，在没有收入的时候，还能有多少顿干净的饭菜能吃。

不等惢心敲门，如懿已经迫不及待的扣响了那扇破木门，“凌云彻，你在外面吗？”

很快，大门上那个用来查看的小洞被打开了，凌云彻的声音有些不耐烦的从洞口传来，“又怎么了？”

但是如懿一点也不介意凌云彻的态度，她对着他露出一个自以为甜美的笑容，甜甜的道，“凌云彻，本宫想在这里种些花，你去替本宫买一些好不好？”

听见如懿的要求，凌云彻狐疑的看了她好几眼，在冷宫里头种花，还是真是挺有闲情逸致的。

和凌云彻不同，在门外听见了如懿的话的赵九霄却一点都没有收着自己的嘲讽，“如懿主子果然与众不同啊，进了冷宫，不想着弄点吃的用的，竟然还想着弄点花草种种，果然是当过宠妃的人呢。”

若不是时机不对，且男女有别，惢心真想和赵九霄来个八拜之交啊。

不过如懿却像是一点都没有听出赵九霄话里的嘲讽之意，竟然认认真真的解释道，“赵侍卫，人总是会有逆境顺境的，最可贵的便是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都能坚守本心。”

“行，那你守着吧。”赵九霄实在不想和这个癫婆说话了，他便转身回了值房。

凌云彻原也是想走的，但是他听过无数次如懿说皇上一定会来接她出去的，而且还被允许带了伺候的人进来，于是，便想着反正也不费多少事，就当赌博了，说不定真能博一个前程出来呢。

“如懿主子想要什么花？不过我估计只能给你带点花种，花树太大了，神武门那边的侍卫不会让我们带进来的。”

听见凌云彻愿意为自己带，她立刻高兴了起来，“有花种便很好！我想要一些凤仙花的种子，开出来的好又好看，还能染指甲，惢心，你说是不是？再要一些玫瑰花，皇上说本宫就像玫瑰花一样娇艳动人，若是皇上闻见了玫瑰花的香味，必会将本宫接出冷宫的……”

“凤仙花种子的价格倒是便宜，不过这玫瑰花种子恐怕不好找。”凌云彻没有心思听如懿追忆她和皇上的前尘往事，所以，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她。

“没事儿，你尽力去找便是了。”如懿温温柔柔的对凌云彻说完，便转身对惢心道，“惢心，你给凌侍卫五两银子。”

“主儿……”惢心本能的想要阻拦。

如懿那凌厉的眉毛一竖，“惢心，连你都要忤逆本宫了吗？”

惢心又被噎了一下，却还是将已经到了喉咙处的“你知道五两银子能买多少吃的吗”给咽了下去，然后便将银子给了如懿，如懿立刻笑眯眯的接过，递到凌云彻的手上。

从这一天之后，如懿便一心一意的等着她的花种，等着玫瑰花盛开的那一天，弘历哥哥牵着她的手走出东北三所，走向皇后宝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