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是清算的日子!”霙的声音如惊雷般,将观众席上震得陷入缄默。观众们不约而同地瞥向黄未,只见他脸色铁青,表情僵硬,坐立不安。他身旁的林颛不知何时便离开了。黄未未曾想霙能够唱出,甚至引领着唐咲唱完整出木偶戏,看来他确实低估了唐咲的能耐。不过,他手上仍有把柄,想要清算,还是痴人说梦。
黄未缓缓站起身,轻轻鼓掌。“精彩!精彩!七年前事故的肇事者,没想到你还敢回来啊。”
观众们也似乎因为他这一句话想起那个混乱的夜晚,仿佛忘记了方才的喝彩,朝唐咲投来恶狠狠的目光。
“对啊...这家伙不是杀过人吗?”
“我看他就是想给自己洗白吧。”
“呸!人渣...这种人的戏,不会真有人愿意看吧。”
小楣站在台后,恢复了与霙初识的冷漠神情,这才是她认知中的人,贪得无厌,见利忘义;可以被一次免费的演出收买,也可以因为一句真伪难辨的话嫁祸与他们毫不相干的人。
“说到底,只是想看戏罢了。”
“唐咲,你不会忘记七年前你是为什么被扫地出门的吧,嗯?”黄未有恃无恐道。“恶意伤人的罪行足够你在牢里蹲到现在了,戏园帮你息事宁人,你却另立招牌,不知好歹。”
“在城郊独居的七年,也如同软禁般煎熬!”霙不等唐咲张口便厉声反驳。“况且,他伤人的事根本是子虚乌有。”
黄未微微一笑,从口袋中掏出一把略微生锈的铁剑,上面还有残存的血迹。
“这是唐咲当年的佩剑,人赃俱在,你又有何辩解?”
霙并不回答,而是从台后拖出一个半人高的布袋。将袋中的剑一把把取出,掷到地上。
“那只是同样的剑罢了,这种剑虽不是官府铸造,但也是能买到的。况且唐咲也说过他的剑在那晚被人窃走了,你们想要栽赃于他十分容易。”
“信口雌黄,我无缘无故地陷害戏园的台柱?”
“当然不是无缘无故。”霙将一沓复印的文书抛向观众席,纸张在空中飘散,如落霙纷纷;众人无论识字与否,都争先恐后地抢过纸张。
“唐咲固然是台柱,不过他却妨碍了你的生意,因为他们不是戏园培养的艺人,而是外来合作的,你从他手中得到的,只有每个月固定的租金,当年的租金和唐咲他们团队日益红火的收入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反而是占用了太多场次,养刁观众的胃口,才会让你的收入每况愈下。”
“那又如何?”黄未冷笑一声。“戏园是我一手接任的,想怎么经营也由我说了算,况且,你有证人吗?”
“证人嘛...”忽然,佘三走到台前。“我可以作证!”
“你?”黄未瞥见佘三鼻翼的痦子,忽然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没错,七年前,我曾在戏园打下手,当临时工。事发当天的中午,唐咲回房小憩后,我见到有人溜进他的房间,之后又鬼鬼祟祟地拿着什么离开了,黄未,当年我虽然人生地不熟的,但那个身影我记得很清楚,那个脚有些跛的人,就是你吧!!”
“你...”黄未被噎地说不出话,他未曾想真的有人看见他偷偷取出剑的场景。
“况且,我在戏园也待了近一年,见过你是如何打骂、压榨艺人,见过你如何克扣收入,如何对离开戏园的人不闻不问,让他们自生自灭。你背负的罪名,足够叛你斩立决了!”佘三的语气忽然变得激动。
“呵,那你们别忘了,唐咲是私铸武器的人,没有官府允许的私铸行为可是死罪...只要让官府的人去唐咲的住所查明,你们都脱不了干系!”
“我们已经查过了,并没有发现任何一把武器。”说着,几个官兵不知从何冒出,擒住黄未,让他动弹不得。
“放开我...和官府勾结是吧,你们这些狼狈为奸的人!”黄未转头向观众们求救。
“各位父老乡亲,咱们都是一家人,看在我常年为大家带来戏剧的份上,为我求求情吧。”
他发现,人们只是似看笑话般看着他,根本没人把他说的话当回事。
“该死!你们这帮背信弃义的人!”
听到自己被侮辱,人群中有人不乐意了。
“背信弃义?说的是你自己吧,人家唐咲好心待你却陷害他。”
“对对对,自己几斤几两没点数吗?真以为我们爱看戏园那些糟粕?”
“我早就说过,他们的水平比唐咲差远了,你看吧,果然有猫腻。”
楣无奈地摇摇头,她已看惯了这样的场面,不过她还是要稍稍解释一下。
“抱歉啊,我们还真算不上和官府勾结,兵是我派的,人也是我让抓的,和他们无关。”
“可恶...你们跟我等着...大人一定会来救我的,到时候...你们都得完蛋。”说着,黄未被扭送走了。
佘三望着黄未的背影,久久不能忘怀。对他而言,这不仅仅是清算,更是一场宣战,对戏园背后真正人物的宣战。
手下进屋汇报时,林颛此正品着使节送来的西域美酒,听罢手下对木偶戏全程的叙述,他冷哼一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用不用去打压唐咲他们的发展?在这样下去,很有可能危及戏园的生意。”
“不必了,他们只是蚍蜉之争罢了,戏园存亡无所谓,相反,我还希望唐咲能掌控戏园。”
“何以见得?大人。”
“让他在我们的视线之中安顿,他不重要,但由他带出了一条大鱼。”林颛拿起徐府收购唐咲库存武器的报告,微眯起眼。
“你似乎处处与我作对呢,徐秉;这一次帮唐咲抹除了痕迹,可别为以后留下祸根,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大人,今日还有一个人出乎意料地帮助了唐咲他们。”
“哦,你说的是佘三吧,我很欣赏他的勇气,不过很可惜,他没什么利用价值。”
“那黄未呢?还救吗?”
“没必要。”林颛摆摆手。“任由他自生自灭吧。”
为了庆祝唐咲初演大获成功,佘三在纳财阁大摆宴席,众人纷至沓来,共同欢庆。佘三很高兴,将这顿筵席作为自己开业的典礼,也许是喝多了,他找了个台子,扯着嗓子向大家讲述自己的奋斗历程,说的神乎其神。霙与小楣轻轻哂笑,不知不觉聊起了前几日搁浅的回家计划。
“总之是了却一件大事了,过两日有空的话,咱们再筹备回去的事,要不把唐咲他们都带上吧,在村里免费演木偶戏,也算是庆祝重建了。”
“不嘛...”小楣撅起嘴,“我还是只想和姐姐一起去。”
桌上不知何时来了一位陌生的客人,由于戴着帽子遮住大半张脸,但霙本就不怕生,酒过三巡也就攀谈起来。那客人听见霙的话有些惊讶。
“莫非你是钟家村的人?”
“是呀!我叫钟霙,我爹是钟呈,您认识吗?”
那人怔了怔,将帽子扯得更紧了。“认识,过去我们还曾见过很多次。”
“那您能告诉我您的姓名吗?”
那人摇摇头,“我的脸被大火烧坏,由于疤痕延及脖子,声音也发生了变化,就算我摘了帽子你可能也不认识我了。”
“冒犯了...”霙低下头,她回忆起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才将她带到这里...等等,她来苍蓝城不是来找弟弟的吗?现在不就有现成的机会吗?
“请问您知道我弟弟钟参去哪里了吗?”
那人沉默许久,声音变得哽咽,“你弟弟自从离开钟家村去祥荣村以后,再没回来过。”
霙有些不解,她知道叔父在祥荣村,虽然叔父为人尖酸刻薄,但也不至于如此伤感吧。
“兴许是弟弟在那边定居,暂时不回村了吧。”
“不...前两日祥荣村传来了噩耗,全村遭遇了细节,村中人的头颅被挂成一串...太可怖了...”
霙的脑中“轰”的一声,一片空白,寻找弟弟,是她前进的唯一动力,如今的结局却如此令人绝望。她脑海中浮现出弟弟的模样...曾幻想的团聚化为泡影,霙强忍住眼泪,在众人欢庆的日子,她不能败坏了他人的兴致。她抬起头,却发现那人已不见踪影。
小楣不解地看着霙,她并没有听见霙与陌生人的对话。“姐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有点不舒服吧。”“是不是喝上头了?我去帮你要碗醒酒的汤。”
之后的记忆变得模糊,唐咲因为要取些东西,便先走一步,楣向唐咲打包票一定把霙平安送回家,她一直吐槽霙不胜酒力,可没一会儿楣就昏昏躺倒,散场时还是霙找的人将楣送了回去。
于是,散场后,只剩下霙孤茕一人,默默地回家。冷风刺痛面颊,她下意识地收紧衣服。霙感觉很冷,一如那天被积雪包裹;回家的路也显得格外漫长,每一步都愈发艰难,她觉得好累,好累;便停下脚步到路边休息。
头很痛,昏昏沉沉的,霙扶着头,倦意涌来,她才觉困乏。似乎没有再往前走的动力了...霙觉得自己就像失去方向的渔船,最终在茫茫大海中迷失。
一阵寒风将她吹醒,仅存的理智告诉她停在此处会被活活冻死,她只得起身继续前行。
“冷...冷...需要,温度...”
唐咲回家简单收拾后便躺下了,也许他也喝了不少,并没有躺在自己的地铺上,而是上了霙的床,在心满意足的回忆中渐渐睡去,忽然,她感觉有什么压在了自己身体上,很热,很柔软,似乎是在喃喃。
唐咲猛然睁眼,竟是霙一丝不挂地压在他身上,轻轻啜泣。她的手也貌似摸索到了奇怪的地方。
“霙!你在干什么!”
“救救我...给我...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