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杨暄的窝囊遭遇,让已被各种杂事搅得脚不沾地的杨钊,心情愈加的焦躁起来。
他是谁?他是杨钊啊!他是出身弘农杨氏的名门子弟,他是担任兵部侍郎、给事中兼御史中丞、度支员外郎专判度支事兼代太府卿事以及各种名目繁多的使职的天子近臣啊!
去年六月,右相李林甫的左膀右臂之一刑部尚书、京兆尹萧炅被他用贪赃的名义踢到汝阴去当太守了。今年二月,他又用同样的罪名扳倒了同僚御史中丞宋浑,哪怕宋中丞有太尉宋璟的遗泽,有右相李林甫的庇护和支持,仍被他一脚踢到了岭南高要郡那烟瘴之地去了。没想到啊,如今在这长安城里,居然还有人敢来捋他的虎须。
他能力出众,京都左藏库空空如也已经很多年了,百官坐而论道,唾沫横飞,吵来吵去,依然是一筹莫展。他接手之后当即让各地先将积压多年的各种田赋、丁租、税贡就地变卖,然后将变卖所得的丝帛再运到长安,不到半年时间,便将左藏库填满了,不仅解决了困扰中枢多年的积弊,还节省了大量的运输费用。牛刀轻轻一试,便让百官折服,让天子安心,他也得以破格身着紫衣、佩戴金袋,更有甚者,天子还特地临幸了他的宅邸,此等荣耀,试看长安城中的诸多高门,几人能有?
他是如今最为显赫的外戚之一,族妹贵妃杨氏是天子最为宠爱的后妃,三个族姊同日受封为国夫人,可以任意出入宫掖,与贵妃一同承受恩泽,这份荣耀试问谁家能有?族兄杨錡是驸马都尉,尚的是还是贞顺皇后所出的太华公主,那可是至尊最为宠爱,地位最高的公主啊。族姊韩国夫人的女儿崔氏被至尊做主,嫁给了太子的长子广平郡王为妃,自从太子与王妃韦氏和离之后,太子便没了嫡子,这广平郡王十有八九便是翌日的皇太子了。而且,贵妃前些日子还说了,至尊有意将延和郡主下嫁给杨暄,估摸着也就是这几日的事了。至于另一个儿子杨昢,几个姨已经说了,过几年定让他也能尚上一个公主,保管让他们一家也成为皇亲国戚了。
如今倒好了,杨暄竟然在长安城里被人暴打了一顿。
“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欺辱到我们杨家头上来了!”裴柔看着杨暄满头的伤痕,心疼得眼泪直流,当即让人将杨钊从宫中叫了出来!
“光天化日之日,竟敢殴打中枢大员的儿子!!还有没有王法了?京城重地,首善之区,竟任由毛贼横行霸道!咸宁县是干什么吃的?他王鉷这个京兆尹还想不想干了?”裴柔手舞足蹈的对着杨钊大声的嚷嚷着:“夫君,我们这就进宫去,请上几位姨一起去,请贵妃给评评理,请至尊给个公道!这点事都办不到,那个什么劳什子的郡主,我们杨家就不尚了!”
是啊,这帮人太无法无天了!打狗尚且要看主人呢,都说了是他杨钊的儿子了,不自行请罪便罢了,竟然还敢动手!这哪里是不给他杨家面子,是不给郡主面子,更是不给至尊面子啊!他们当真以为他杨钊能将上一任刑部尚书、京兆尹这样的大员一脚踢走只是靠女人的裙带吗?
至尊前年刚把万年县改为咸宁县,都敢在芙蓉园附近殴打自己儿子了,哪有半点咸宁的意思?而且,咸宁县廨和杨府也就隔着一条街而已,没几步就倒,居然如此不给杨府面子。这京兆府的确要动一动了。
“去户部请吉七来一趟!”杨钊当即叫来一个家人吩咐道。
但家人前脚刚走,兴庆宫的中使便先到了,来的正是年初来接贵妃回宫的内寺伯张韬光,与杨氏可谓盟友。宾主落座之后,张韬光道明了来意:“高将军让某转告侍郎,小郎君些许的皮肉伤而已,好好静养几日就会好的,悬圃的事就到此为止吧,这等琐事就不要去打扰至尊了!还有,日后也不要再去招惹悬圃了,切记!切记!”还没等杨侍郎发话,坐在下首的杨暄便嘟囔了起来:“那些人私藏铠甲,分明是在谋反!”张韬光呵呵笑道:“侍郎,这次是小郎君他们运气好,恰巧让高将军遇到了。若再有下次,高将军的面子怕也不好使了。小郎君刚到京城,不知者不怪!某直言了吧,悬圃跋扈又不是一日两日了,莫说是小郎君了,便是后宫妃嫔、亲王和皇子皇女去了那儿,也要按他们的规矩行事。小郎君将事情闹到至尊那儿去,徒增烦恼而已,何必呢?”说罢,他将手中的茶盏放下,便起身告辞而去。
“你将事情从头到尾再说一遍!”如今,在这长安城里,能让炙手可热的杨侍郎心存忌惮之人,除了那口腹蜜剑的右相李林甫之外,便是连贵妃都要以“阿翁”称之的高力士高大将军了,他的话杨侍郎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忽视的。将张韬光送走后,他当即让儿子将事情原委重新说一遍:“记住,不许有丝毫隐瞒!否则家法惩处!”
当听到一同被打的还有卫尉少卿王准,而且,对方是当着寿王、高力士的面动的手,这两位也不出手阻拦,杨侍郎便知道这次坏了!王准、高力士、寿王,就没一个是好惹的,特别是寿王,虽然被圈养在十王宅里不得随意外出,但他真要发起飙来,便是至尊也要头疼不已,除非狠下心来将他杀了,否则,只能好言哄着他。而且,但凡涉及到他的事情,是不能去央求贵妃出面的,甚至提都不能提!
“这都是什么事啊!”杨侍郎颓然的坐在椅子里,拍了拍乱成一团麻的脑门,暗自骂道。
“那我儿子岂不是白挨一顿打了?”看到夫君沮丧的神情,裴柔不满道:“你如今都是天子重臣了,怎么还能像在蜀中那般瞻前顾后!”杨侍郎见妻子发怒,赶紧安慰道:“娘子莫急,要知道那王准可是朝廷命官!庶民殴打朝廷命官即为谋逆,这事不妨先仔细观察观察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