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臣们送公主出嫁时只是遥遥望见大单于,当时陛下的旨意是不必久留,把人送到朔北之后立即返回。
毕竟陆禾月只是一个充数的假公主,陛下不忍心把自己的女儿嫁过来,所以才从京城贵女中挑选出来的人。
使团也没有把这个所谓的永安公主放在心上,急匆匆把婚车嫁妆送到朔北手里,他们就立刻返程了。
这根本就不合乎礼节,但当时谁都没有放在心上,谁知道有一天会因为公主被刺杀再次来到朔北。
草原年轻的君主真称得上灿若朝阳,那双湛蓝的眼睛扫过帐中每一个人,一步步走进来让人不敢直视,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满是淡漠,可见对于使团的到来并没有多么高兴。
红珊瑚的额饰连着长长珠串系在脑后,垂在卷曲的乌发间摇动,从躬身行礼的使臣面前扫过,让他心中更是没底了。
朔北的大单于虽然年轻,但看起来绝不是好糊弄的人。
等穆图苏格落座他忙不迭行礼道,“在下乃此次使团的出使大臣薛和,见过朔北大单于。”
“薛大人请起。”穆图苏格吐出一串朔北语,立刻被身边的人译给薛和听。
在这种两国相见的场合下,他是不会说中原话的,毕竟朔北并不是臣服于齐国,没必要那么低微。
薛和能当上出使大臣自然不是个草包,不需要译者也能够听得懂朔北话,起身道,“我等这次奉大齐皇帝陛下旨意而来,不知永安公主何在?”
“大阏氏正在梳妆,毕竟这么久都没接到齐国来信,她差点以为是听错了。”穆图苏格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快让人端奶茶上来,怎么能让各位大人干等着。”
使团里别说是薛和,就连王鹤州都不好在这件事上说什么,毕竟按照惯例来说齐国每月要给公主送家书,这样才能以示对这桩婚姻的满意,但陆禾月嫁过来这么久鹅毛都没有收到一根。
薛和捧着茶碗笑容僵硬,赶紧灌进嘴里免得还要回答。
王鹤州受不了这种质问,率先开口道,“不知大单于能否先让我等见见公主。”
穆图苏格认出他就是徘徊在翰儿朵外的人,眼睛微不可查地轻颤一下,“不知这位是?”
“在下羽林中郎将王鹤州,是护送使团出塞的人。”
“原来是王将军,你也太心急了些,公主既然是齐国的公主,你还等不了这一时半刻吗?”
在场的人都听出来这位大单于在阴阳怪气,哪怕是中间还隔着一个译者,他们也能感觉到乙方并不想要善罢甘休,在心里开始打鼓等下该说些什么。
虽说齐国并不怕朔北,但这件事的确是他们理亏,只能是安抚为上。
薛和赶紧去拉王鹤州的衣袖,“王将军,你还是少说几句吧。”
王鹤州抽出衣袖但到底是闭嘴了,但他就是不相信穆图苏格的话,肯定是公主在这蛮荒之地受了委屈,等下一定要问清楚才行。
“齐国的国书我已经看过,既然罪魁祸首已经伏诛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但齐国的太子亲卫居然能被一个后院妇人指使,还是多多注意比较好。”穆图苏格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就着这句话就开始发挥。
薛和只能是死死拉住王鹤州,被说两句就说两句吧又不会掉块肉,你可千万别张嘴啊。
“大阏氏到!”就在两边一触即发的时候陆禾月终于出现了。
使团们总算是能松一口气,公主是齐国人肯定会为他们说话的。
陆禾月顶着众人期待的目光走向穆图苏格,笑容端庄又有些胆怯,把手递过去之后安静坐下,连多说一句话的意思都没有。
薛和这才发现,自己刚才那口气松得太早了,永安公主根本就没有为齐国说话的意思。
当初他听家里的夫人提过,陆家大小姐是个静默温和的性子,但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木头,一年到头都不会出现在人前,就算是实在躲不过去也只会安静坐在角落里。
哪怕有个未来太子妃的名头也没多少人和她说话,或者说正是因为她是未来太子妃,所以京城贵女大多不搭理她。
就连不爱说闲话的自家夫人都感叹,“我看陆家大小姐未必能成为太子妃。”
薛和当时还笑她妇人之见,先皇赐下的婚约还能作废不成,没想到一夜之间陆家大小姐成了永安公主要去和亲,反倒是二小姐成了太子妃。
当时他作为送嫁的使臣还挺庆幸,永安公主是个不多话的性子,很顺利就把人送到朔北,可现在他只想要撞墙。
以前觉得安静些好,现在他恨不得永安公主能长出三只嘴来,把朔北大单于忽悠得找不到北。
陆禾月当然看出薛和在想什么,也明白他们吧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但她就是不打算开口。
毕竟这件事也不会伤害到两国之间的关系,不过是被阴阳怪气几句,再多多给些赔偿就能过去,自己这个苦主都没有站出来哭喊,事情很快就能够解决的。
只不过是穆图苏格起了坏心眼,想要逗弄这些薛和而已。
她打定主意装成一个只知道听从丈夫的无知妇人,反正也不会有人指望她站出来反对穆图苏格,这样能省去很多麻烦。
就在陆禾月维持着端庄微笑的时候,一道目光十分热烈地停留在她身上,她抬眼望过去正好对上那双眼睛。
王鹤州慌忙移开视线,不知道是惊到了还是其他的,他现在简直是心跳如雷。
正和薛和逗趣的穆图苏格牵住陆禾月的手,“哈兰格雅,你觉得这件事该怎么办?”
陆禾月笑道,“自然是听大单于的,我也不懂这些。”
“要杀你的人已经先一步去死,你还想要什么吗?”
“都听大单于的。”
穆图苏格满意点点头,含着笑的眼睛看向薛和,“那就请你告诉贵国皇帝,我要朔北与齐国恢复盐茶往来。”
薛和手里的茶碗掉在地上,帐子里铺了厚厚的毛毯,只不过发出一声闷响并没有碎裂,然后一路朝着门外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