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笑着实算不上好看,但却足以让顾雨垣欣喜若狂,他轻快的迈出第一步。
刚刚挨着台阶,脸上笑容就收了一些,双手揪着衣角,别扭的站在亭子边,喊道:“母妃……”
温孤绛都咽了口口水,嗓子灵活了些,轻声道:“我听说你最近被先生夸奖了……”
顾雨垣一听这话就眼睛冒星星,急切道:“是的,我…我被先生夸字有端方之态!”
温孤绛都勾起嘴唇一笑,一道轻快明丽的声音从廊下传来,打破这个略显尴尬的场面,“世子这么厉害,公主都高兴得不知该说什么了。”
顾雨垣转身看着一身夕岚色衣裳的姑娘款款而来,顾雨垣将目光投向惊鹊,惊鹊道:“小世子,这是安义郡主,您的亲姐姐。”
顾雨垣看着神色放松了的温孤绛都,立即想起来这就是顾长堪说的马上要出嫁的姐姐,小脸上也升起一抹笑,道:“姐姐。”
安义依旧面覆棉纱,额发又是一遮,整张脸看上去小巧玲珑,一双眼眸又大又亮,听到顾雨垣叫她姐姐,掩嘴又是开怀一笑,过来拉着顾雨垣的手道:“好世子,你可知道,这句姐姐,我盼得有好几年了!”
拉着顾雨垣坐在温孤绛都身边,道:“公主也是,这么些年头了,也不带世子入宫看看我,叫我好想!”
温孤绛都脸上适时出现淡淡的悲伤,道:“我要是能踏出这府门半步,何至于此?”
顾雨垣听在耳中,想到了温孤绛都别说府门,连舒窈院都极难踏出,每每出去都要请示父王,难怪母妃心情时常不好……
安义将橘子瓣递给顾雨垣,道:“世子,尝尝这橘子,虽说是略有些涩口,但却是父王亲自挑选给公主的呢。”
顾雨垣含住一瓣橘子,酸苦的滋味直冲天灵盖,连忙扒着桌沿使劲吐。
温孤绛都道:“不好吃吗?我年年都是吃的这个。”说着就在顾雨垣的目光中神色自若的拿起一瓣,塞进嘴里,细细品味,半晌道,“莫非顾长堪没给你吃过?他……他明明说过要对你好的……”
声泪俱下的模样叫顾雨垣说不出半个字来,安义却吃惊道:“怎的如此?”
顾雨垣低声喃喃道:“姐姐,别说了……”
安义像是没有听到,低声道:“他当初也是这样跟我母亲说的,结果也没有让我养在公主膝下……”
咋咋呼呼的叶混跑进来,喘着粗气道:“世子,王爷……啊,啊啊,王妃!”
温孤绛都撇了他道:“什么事?”
叶混揖手道:“王妃,王爷要看世子的课业,让卑职来请世子回去。”
顾雨垣看着温孤绛都脸上的嘲讽,自己站起来道:“母妃,孩儿先行告退,改日再来请安。”
温孤绛都不置一词,继续低头写字。
被风带起的落叶重归地面,温孤绛都讽刺的笑道:“不过尔尔。”
安义道:“你自打生下来就没正眼看过他,要他相信这些事,也是要一点时间的。”
温孤绛都的怒气一下子就上来了,道:“我这些年受的罪,只要他没瞎他就该知道,却每每做出一副不知世事的样子,单纯的很!”
安义看着她,无从辩驳,是啊,这些都是真的,还是他的母亲所受的罪过,不过是摆在他面前,却还要给他时间让他相信,何其讽刺。
书房。
顾雨垣磨磨蹭蹭的走到顾长堪身边,顾长堪不耐烦道:“你又去凑什么热闹?!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你母妃她生了你身体弱,常年都不院子的,要静养,你怎么总是不听话?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一连串的发问让顾雨垣愣在原地,直到顾长堪不耐烦的拍着案几低吼道:“说话!你是哑巴?”
顾雨垣颤抖着手指道:“我,我,我……就是去看看母妃,我……我听说,听说她最近心情……好……”
顾长堪怒不可遏,直接把桌上的纸笔墨砚都给拂到地上,吼道:“要跟你说多少次你才能记住?!让你不要去!不要去!你就是不听!就是当秋风过耳!”
顾雨垣从没见过暴怒的顾长堪,在顾长堪的唾沫星子里挣扎了半晌才道:“父王……难道母妃一点都不愿意见我们吗?”
顾长堪冷笑道:“那她今天见你了吗?你非要凑上去!热脸贴冷屁股!那个惊鹊就是喜欢到处晃,要不是你母妃就喜欢她,我早就把她杀…换了!”
顾雨垣听到了那个临时该换的字眼,抿着嘴不再说话。
顾长堪看着他这一副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出来,起身拨开他就往外走,也不管年幼的顾雨垣能不能受住他的力道,顾雨垣被推得直接倒在地上,手上擦破了皮,眼泪汪汪的。
东宫莲褐院。
祁疏萤轻轻抚摸着院子里的木栏,道:“打扫仔细些,此后就要长住这里了。”
绣户绕过长廊,下来回报,“姑娘……娘娘,婢子看了下院子,是姑娘喜欢的。”
祁疏萤道:“收拾好了,咱们就去正阳宫请安。”
绣户福身道:“是。”
万慎恭敬地在一丈开外低头禀报:“祁娘娘,太子殿下有请。”
祁疏萤一愣,绣户立马上前去道谢,从袖子里掏出钱袋子要塞给万慎,万慎小眯眯地收下,又客套了两句才走。
祁疏萤道:“走罢,去看看咱们以后的姐妹们。”
祁疏萤到时,堂上空无一人,倒叫她错愕了一瞬,随即下拜道:“妾祁氏,叩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
太子搁下手里涂改得乱七八糟的的手稿,捏了捏额角道:“起来罢,以后没有旁人,无需行此大礼,今日是你嫁进奈的日子,本宫就受了。”
祁疏萤规规矩矩的再叩首道:“是,妾领命。”
太子随意地指着左手边的位子道:“坐罢。”
祁疏萤脑袋转得快,周国崇尚以左为尊,她知道这是太子抬举她,连忙做出欣喜的表情道:“谢殿下。”
太子看着她浮于面皮上的笑,道:“若是不愿意笑,就不用勉强。”他咽下去后半句“反正本宫也没时间看。”
祁疏萤脸上的笑僵住,抽动了下面皮才自然的道:“是,妾知道了。妾只是初来乍到,难免如此,等妾适应了,殿下怕是会觉得妾聒噪。”
太子颔首,这一场聊天就这么冷死在空气你。
祁疏萤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心里腹诽道,不都说后宫的女子爱争宠吗?这算哪门子事啊!怎么一个二个都玩姗姗来迟这一招!这不是太子吗?怎么没有来碰他的臭脚丫子?!快点来个人啊!
许是上天听到了她虔诚的祷告,一道烦躁的声音劈开这冰冷的正堂,“知道了,别说了,我又不是瞎子,我难道会认不到太子?”
太子终于抬起头来,放下他手里攥了半天都没动的笔,道:“苏昭训?”
祁疏萤眼观鼻鼻观心,就不来口,毕竟她也不知道来者系谁。
苏行之进来纳头就拜,“妾苏氏叩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
太子道:“嗯,坐罢。”
这回倒没说让她坐哪里了。
苏行之看了眼身上的衣裳,又道:“殿下,妾可否以后不穿这个桃夭?”
太子看着她道:“那你要穿那个?”
苏行之道:“妾不爱粉色,独爱绍衣色。”
太子道:“准了。”
苏行之扎扎实实给他叩首,道:“谢殿下隆恩!”
祁疏萤半起身道:“苏妹妹。”
苏行之看了眼她道:“妾见过祁良娣。”
祁疏萤颔首坐下,正准备喝口茶,结果抱着琴的郭归荑也到了,这一身俗气的桃夭色都压不住她的飘然若仙。祁疏萤暗自感叹,果然是琴痴啊,这太子召见都不能让她放下琴。
祁疏萤等着今日的焦点登场,可左盼右望都没等来,最后她想明白了,这重要人物都是最后出现,原来话本子里的桥段都是生活……
众人都在这诡异的气氛里喝茶,谭听涓稚嫩得不像样的面庞终于出现在正堂。
谭听涓盈盈下拜道:“妾荆国公府谭氏,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
太子殿下搁下手稿起身道:“下次莫要这般时候了才来,记得早些道。”
谭听涓还没回话,太子又道:“人既然都齐了,那便随本宫一道去给母后请安。”
正阳宫里倒是活跃,你一言我一语,都对准了萧瑟。
德妃倚着扶手笑道:“咱们这些都是老人了,不中用了,就看咱们的萧昭容娘娘的了。明儿个,或许还能赶上咱们皇后娘娘抱孙子的时候抱儿子呢!”
惠妃拨了拨茶沫子,啜了口,道:“德妃姐姐这话说得好,萧昭容可要好好努力,来日还能跟着皇孙殿下们一道长大,拿情分可不一样。”
其他妃嫔闻言都跟着笑,一时之间正殿你笑语盈盈的,萧瑟只能跟着笑,只是这面皮扯动,看上去还不如哭了。
萧瑟等她们都笑完了才道:“妾安敢有此奢望,妾所求不过就是带娘娘们陪一陪陛下,让……”
“嗤,少提他,臭得很,好好的说着皇孙殿下们,你到要来煞风景!”说话的是岑徐昭仪,是徐雁征的长女,继承了她老爹早年的风范,天地都敢骂。
有了上次德妃的牵扯德妃的前车之鉴,萧瑟不清楚她在承德帝眼里的地位,不敢贸然出声反驳。
徐昭仪看着顿觉没意思,一个俗人罢了,也不知道承德帝那个眼瞎的老头看上了她什么。
“陛下驾到——”
声音骤临,殿内众人都楞了一下,大多数人之前一年到头也见不了承德帝几次,更遑论现在。
承德帝踏进来看着众人都矮身行礼,心里略微得到了安慰,连声道:“平身,平身。朕今日来,是为了看看太子的新妇,你们倒是爱凑热闹。”
徐昭仪一个白银翻上去,道:“陛下多想了,妾和姐姐们是为了给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贺喜,不知道陛下要来。”
承德帝屁股悬在主座上,听得这话,满脸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