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雁湖是北温都拉草原上最大的湖泊,整个湖泊呈葫芦形。长足有上百里,最窄处有二十多里,最宽处有四十多里。
落雁湖上有很多湖心岛,贾珉和长安所在的,其实只是其中不大的一个,叫大鱼岛。因为形状像一条大鱼而得名。
比大鱼岛大的湖心岛,至少还有五六个。獾子岛就是最大的一个。
獾子岛跟其他岛的最大不同,还不在于它是最大的,而是地形上的差别。
岛上凸起了两座山峰,山上还有岩石。因为植被丰富,山里的物产也多,有许多飞禽走兽。
虽然没有虎、熊、豹、狼这些大型的凶猛野兽,但是,獾子、貉子、水獭、水貂、旱獭、山鸡、野兔、飞龙这些东西,倒是有不少。
其中又以獾子最多,所以就被称为獾子岛。
大鱼岛上没有固定的居民,獾子岛上却有几十户人家。基本上都是以打鱼和在山里狩猎采集为生。
獾子岛之所以出名,并不是因为这里的物产,而是因为这里有一座寺院:双峰寺。
双峰寺是一个游方和尚建起来的,至今有一百多年的历史。
说是个寺院,其实规模很小。只有一间主殿,两间配殿。剩下的建筑,就是斋堂、寮房、藏经阁等几间建筑了。
因为独处湖心岛上,来往交通不便,所以,到这里的信众就很少。
实际上,在北温都拉草原,即使不处于湖心岛上,寺院的香火也不会旺盛到哪里去。
因为这里信佛的人并不多,绝大多数人,信奉的是萨满教。
萨满教,是一种非常原始的宗教,它没有主神,也就是没有一个主宰一切的至高神。
许多时候,它已经类似于一种民俗了。
不过,在北温都拉的上层统治者中,还是有一些信佛之人的。
所以,双峰寺的一部分供养,就来自一些部落头人、长老以及一些有钱人。
另外一些供养,则要自给自足了。
主要来自于寺院的四五十亩土地。另外的,就是寺院的十来个仆役的劳作收入,包括采集药材的收入。
本来,打鱼和打猎也是一项不菲的收入来源的,但是,因为杀生,所以,寺院是不能做的。
寺院的主持是觉能师父,他有一个徒弟,叫昌进。真正的神职人员,就他们两个。
觉能有一个女儿,叫塔娜,今年十七岁。是觉能出家前生下的。因为母亲去世了,无依无靠,觉能就把女儿带在了身边。
出家人虽然讲究四大皆空,但是,也不是无情无义,抛弃了女儿,让女儿孤苦无依,也违背慈悲为怀的教义。
不过,最近觉能新收了一个徒弟,目前还是戴发修行。
这个徒弟,是个汉地人。是这次北温都拉战争中的一个战俘。他的名字,叫做贾宝玉。
贾宝玉既是觉能的徒弟,也是他的女婿。他把自己的女儿塔娜,许配给了贾宝玉。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宝玉坐在蒲团上,在心中默念着。
这部《心经》,他现在几乎能倒背如流了。
双峰寺内,除了一些经书,没有其他任何书籍。在没有朋友,没有熟人的环境中,经书是他排遣寂寞的唯一的依赖。
“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念着念着,他就念出了声音。不过,宝玉自己似乎浑然未觉。
此时若是别人看来,似乎他已经进入了入定状态。
事实上,这么看也是有道理的。此时的宝玉,似乎就在如梦如幻之中。
《心经》,可以驱除心魔,纯净内心,让人找回本我。
但是,我的本我,现在何处呢?
我是那个荣国府的贾宝玉吗?我就是那个为了自己活命,杀了忠实的小厮茗烟的人吗?
我就是贾贵妃的弟弟,京营节度使王子腾的外甥吗?
那么。我又是怎么成为了鞑靼人的奴隶呢?
我到底是谁?我怎么会到这里来了呢?
以前在梦中的时候,时常会梦见跟一个癞头和尚和道士在一起,四处云游,难道是如今云游到了这里吗?
“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娑婆诃。”
“宝玉,宝玉。”
一个女声想起。
宝玉从《心经》的意境中惊醒过来。
是谁在叫我?是黛玉吗?黛玉怎么会到了这里呢?
宝玉从蒲团上站起来,四下张望,没发现有人。
他想起来了,觉能师父昨天出去了,似乎是到沃特尔部落的头人家去了。
昌进师父带着仆役们打牧草去了,双峰寺养了四匹马,冬天里还是需要不少牧草的。
一想起沃特尔部落头人,宝玉就又想起了贾蓉、贾环、还有茗烟。
想起了那天被沃特尔人抓着时候的情形。
环三弟怎么就会那么狠心,就杀死了蓉哥儿?我怎么又会那么狠心,就杀死了茗烟?
这样的事情,是我做的吗?
薛大哥哪里去了呢?他是不是已经逃过一劫了呢?如果他逃走了,是不是会找人来营救我们呢?
谁会来呢?是琏二哥还是珉四弟呢?
珉四弟会来吗?当初不听他的话,一心想来捞军功,他还会不会生气呢?
唉,捞个什么劳什子军功啊?当了官儿又有什么用处呢?不过是些虚名而已。
一副臭皮囊,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
“宝玉,宝玉。”
一个女子过来,渐渐走进了。她挺着肚子,已经怀有身孕,行动有些不便。
不过,脸上却带着幸福的微笑。
宝玉回过神来。
这就是他的娘子塔娜。
对于塔娜,宝玉的感情很复杂。
有的时候,他觉得塔娜就是观世音菩萨,是专门来救苦救难的。
那一日被抓到后,他被送到了头人府当奴隶。
每日里,不是和泥脱坯,就是打草剪羊毛,要不就是挑水拣牛粪。
总之就是无休无止地干活,再干活。
每日里吃的就是炒黄米,要不就是玉米糊糊,没有一顿饭能吃饱,半夜里,常常就饿得醒过来。
每天晚上,被关在地窨子里,二十几人挤在一起,连翻身都难。如果起来解手,回去之后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了。
无数的蚊虫,似乎无休止地叮咬,浑身上下,几乎就没有好的地方,又痛又痒。让人生不如死。
干活时,只要动作稍微慢一点儿,皮鞭子就上身了。
现在想起来,宝玉都不知道,那些日子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就在他觉得再也支持不下去的时候,师父觉能带着塔娜到头人府去了。
那天塔娜在看他们脱坯,不知道怎么着,就冲宝玉笑了一下。
那个时候,宝玉就想到了黛玉。似乎塔娜就是黛玉的化身。
但是,随后他就明白了,那不是黛玉,只是一个陌生的女孩儿而已。
不一会儿,管家来了,见到了宝玉,就是满脸的微笑。
这个管家,平时都是不苟言笑的。只要是他对着哪个奴隶笑了,谁就遭殃了。
不是打个半死,就是罚做更多的苦役。
现在,他对宝玉笑了,宝玉觉得,自己又要大祸临头了。
管家领着宝玉进了一间屋子,给了他一套新衣服,一双新鞋子,还破天荒地叫他洗脸梳头。
然后把他领到了头人的屋子。
宝玉不知道他们要自己干什么。但是,一切都不是他自己能说的算的,只能人家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否则,就是皮鞭加身,或者是吊起来毒打,或者是用绳子拴上,用马在草原上拖着。
头人给了宝玉两条路,一条是继续在他那里做奴隶,一条是娶一个女孩儿做妻子。
这个女孩儿,就是塔娜。
原来是塔娜看上了他,向父亲觉能请求,觉能就跟头人要了宝玉,给自己做女婿。
宝玉不假思索,就同意了娶塔娜。这样的脱离奴役的机会,他怎么会放过呢?
宝玉不知道塔娜为什么会看上自己,但是,他跟着觉能和塔娜来到了獾子岛,脱离了奴隶的命运,倒是实实在在的。
在这里,他娶了塔娜,开始了跟奴隶相比,似乎天堂般的生活。
再也不用干那些苦役,再也没人打他骂他,虽然跟荣国府里的生活无法相比,但是,他也是这里的主子了。
整个獾子岛上的百姓见到他,也要叫一声老爷了。
这一切,都是塔娜带给他的。
“宝玉,天冷了,加一件皮衣吧。”
塔娜把一件羔羊皮大衣,披到宝玉身上。
“塔娜,昌进师兄回来了吗?”
“还没有,他们要多弄些干菜,过些日子腌起来,留着冬天吃。”
“为何现在不腌起来?”
“没有缸了,不过,也不用急,过些日子湖上封冻了,就到大鱼岛去,把那里的缸从冰上推过来,到时候就可以腌菜了。”
“大鱼岛怎么还有咱家的缸?”
“我爹以前在那里有个修行的房子,那里什么都有的。”
“那里还有房子?哪天倒是要去看看。”
“你要去看,这几日我便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