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贾政那里出来,贾珉又去拜见贾赦。
贾赦说了些感慨的话,又夸奖了贾珉几句,他那里人也多,贾珉就告辞离去。
然后就到了宁国府,去见了贾珍。
当初薛蟠回来,通报了宝玉和贾蓉、贾环的事情。贾珉实际是代表贾府去处置此事,进行善后的,现在回来了,也有必要跟贾珍说一声。
贾珍这里的客人也不少,见贾珉来了。两人就进了里屋。
还在卜奎时,贾珉就把事情结果通知了家里,贾珍已经知道了大概情况。不过,贾珉还是把事情经过说了一下。
“珍大哥,过些日子回卜奎时,我打算把薛大哥带去,找到蓉哥儿的遗骸,到时候带回来。”
“如此就拜托珉兄弟了。唉,悔不该当初不听你的话,否则……。”
“珍大哥,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环三哥已经受到了报应,人死不能复生,还是节哀顺变吧。”
“道理虽是如此,只是自家人自相残杀,想来未免叫人心寒。罢了,罢了,也是命中该有此劫。”
从贾珍那里出来,鸳鸯已经在外面等候了。
这个贾府的首席丫鬟,总是那么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若非知道她是丫鬟,放在别处,说她是个大家闺秀,也是有人信的。
“鸳鸯姐姐,可有什么事情?”
“老祖宗找珉四爷问话,若是珉四爷没有其他紧要事情,就请走一趟。”
“老祖宗问话,就是紧要事情,走吧。”
很快就到了老太太上房,这一回,只有老太太和王夫人两人。
“珉哥儿,那个塔娜人品到底如何?这里没有外人,你就跟我们说实话。”
对于王夫人的心情,贾珉还是理解的。
毕竟这是自己的儿媳妇,无论是老祖宗还是王夫人,关心这个问题都很正常。
这个问题,其实他们更应该去问宝玉自己,不过,贾珉也知道,正式因为从宝玉那里问不出什么,才来问他的。
宝玉虽然按不乏智商,但是,叫他判断一个人的人品,就有些为难他了。即使宝玉说,此时大概也说不出塔娜什么好话出来。
“不瞒母亲说,此前我对塔娜也是一无所知。那日见了宝二哥,安排好启程日子,我就回去准备了。此后跟塔娜也无更多接触。”
“不过,依我看来,倒是个心地善良之人。她的父亲觉能师父,也是个不错的人。”
“你说起他父亲,我倒是想起来了。你跟你舅舅的信里都说,她的父亲临行前跟你们说了一番话,你看他到底是何意图?”
“老祖宗,觉能师父别无他意。不过是爱女心切。他的本意,也是希望塔娜能在府里长久待下去。若是实在不行,才像他说的那样。”
“北温都拉的风俗,确实跟咱们汉地不同。那里不讲究从一而终,对于被休的女子,也不歧视。若是府里不亏待塔娜,她也不会回去。”
塔娜的问题,现在问题其实不在于觉能如何,而是在于长安以至于皇上了。
现在有了长安给撑腰,皇上又给她封了永平郡主,贾府若是对塔娜不好,今后就得跟皇家交代。觉能那边儿,如今倒是次要的了。
以老太太的精明,她不会看不到这一点。现在找贾珉问这些,不过是确认一些细节而已。
“还有一件事情,要请老祖宗和母亲示下。”
“什么事情?你说。”
“刚才我在珍大哥那里说了,过些日子,要带薛大哥去卜奎,把蓉哥儿的遗骸找回来。环三哥的遗骸,如何处置?”
“唉,若是能找得到,就一并弄回来吧,人已经死了,一了百了。他娘也挺可怜的。”
“我明白了。
“你舅妈在你姨妈那里,到那里去看看吧,她们也有话问你。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见到了蟠哥儿,你就不要吓唬他了。”
“母亲放心,我不会吓唬他的。”
“珉哥儿是个大度之人,你就不用担心了。”
老太太顺便送给了贾珉一定高帽。
王夫人的担心,其实多余了。
贾珉回来,根本不会跟他们计较以前他们没听自己话的那些事情。更不会抱怨甚至去指责他们。
这件事情的本事,已经证明了他们的错误和自己的正确,没有必要再斤斤计较。
如果那样做了,只能证明自己格局太小。
当初贾桥袭击自己,他能把贾桥招到自己麾下当兵,甚至还提拔他当军官。
当初跟腊梅花打得你死我活,最后能成为朋友。
当初跟牛继宗和柳芳他们斗得你死我活,在收复南温都拉的时候,还能送他们个人情,让他们蹭点儿战功。
皇上那样对待自己,他该救太子和长安,也去救了。
跟席麦瑞生死相搏,最后也能达成和解。
自己跟家里这些人是有些矛盾,但是,哪个矛盾和仇恨能有那些大?
连那些人都能原谅和和解,难道还不能原谅家里人?
自己是要建立一个帝国的人,如果没有宽广的心胸,包容不同的人,今后怎么会有更多的追随者?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和而不同,才是自己现在应有的境界。
以前在府里搞一些宅斗,是为了争取自己的生存空间。现在已经超过了那个层次,如果还为一点小事睚眦必报,哪里还会有什么大的作为?
再说了,自己若是跟薛蟠斤斤计较,岂不是叫宝钗为难?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是别人都比自己强,就是他们建立自己的帝国了,还能轮到我?
到了薛家。何夫人表示了对贾珉救回王信的感谢,又问了王子腾在卜奎的一些事,不外乎起居饮食这些琐事。
薛姨妈问的,不过是宝钗的事情。贾珉一一作答,待了一会儿就回到了耕读院。
王熙凤给他安排了两个丫鬟,把屋子收拾了一番。回去呆了一会儿,就开始摆饭了。
贾珉很想到东府去看看秦可卿,但是,现在人多眼杂,实在是不方便,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好在卜奎那边的事情,回来之前已经跟冯紫英几个人安排好了,自己早些回去,晚些回去,也没有什么大碍。在家里时间还充裕,总有机会跟可卿见面的。
摆饭的时候,贾珉跟贾琏、薛蟠、王信、贾芸、贾芹、李贵、贾芝、贾萍等一桌。
贾蔷和秦钟则在东府那边。
从贾珉回来一直到现在,也没见到宝玉。有人说,宝玉不在这里吃饭,饭菜都送到自己房里吃了。
李贵原来是宝玉的长随,那时候,茗烟是宝玉的小厮。两人关心不错,感情也较深厚。如今回来,不免就有些触景生情,喝酒时就有些唏嘘。众人劝了一会儿才好了。
王信再一次对贾珉表示了感谢,薛蟠也表示了自己悔意和歉意,最后喝了几杯酒,算是把以往的疙瘩解开了。
贾琏原本害怕贾珉还生气,见到如此结局,终于松了口气。
一顿酒一直喝到八点多,这才散席,相约明天正日子再喝,才纷纷散去。
贾珉刚刚回到耕读院,兴儿就来了,说是琏二奶奶和琏二爷有请。
到了贾琏家,就见屋里又摆上了酒。王熙凤和贾琏已经就坐,正在等着他。
“琏二哥,刚刚喝完,怎么又摆上了?”
“珉四弟,坐下喝点儿,喝多少算多少,你嫂子有话要说。”
“嫂子,有什么话就说,何必非得吃酒?”
贾珉不客气,也就坐下了。
他觉得自己还是明智点儿好,若是惹得王熙凤这个泼货生气,她说不定又会生出什么事儿呢。
“叫你吃酒就吃酒,莫非我家的酒里下了砒霜不成?”
王熙凤杏眼一瞪,就要开火。
“好好好,二嫂子,我吃,我吃。”
这个泼货,纯粹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那份儿的。
“珉四弟,找你来,是有正经事情商量。”
王熙凤坐下,变得严肃起来。
“二嫂子到底何事,这么严肃?”
“宝玉的事儿。”
“宝二哥怎么了?”
“宝玉回来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起初都还没在意,如今却是越来越异常了。”
“怎么异常了?”
“回来之后,也不出去寻欢作乐,倒是天天在家读书。”
“读书是好事儿啊?”
“好什么啊,读的尽是佛经。虽然不出去胡闹,铁槛寺倒是去的勤了,经常跟那几个和尚混在一起,谈经论道的。听说在北温都拉的时候,就是天天在寺院里,莫非他看破红尘了?”
“老祖宗和夫人知道么?”
“知道,但只是以为他是一时兴起,过些日子就会好的。我看可不那么简单。他心里本是只有一个林姑娘的,如今这个结局,他就难免失望了。”
贾珉不得不承认,王熙凤还是有些眼光的。
“他处置茗烟的事儿,府里告诉他了么?”
“没有,都在装做不知道呢。”
“宝二哥很聪明,是不是觉察出了什么?”
“应该不会的。下人们至今都不知真相,主子们口风很紧,就连姑娘们如今都不知。”
贾珉相信,宝玉跟贾环还是不一样的。
宝玉只是没有责任感,贪生怕死。
贾环则是做事没有底线,而且对贾府怀有某种仇恨。这种仇恨,自然是因为他作为庶子,在府里得不到重视甚至被歧视,最后形成了一种扭曲仇恨的心理。
他有报复贾府中人的动机,宝玉则没有。
贾环的恶性较深,做事没有底线。宝玉则不是如此。
杀了茗烟,被俘为奴,被迫娶了自己不爱的塔娜,失去了黛玉,担心杀了茗烟的事情败露,这些事情,形成了他的心里障碍。因而就从宗教中寻找慰藉,借以逃避现实。
这应该就是宝玉如今的心理轨迹。
只是这种事儿,贾珉也帮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