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匆忙间摁到床上,带着医护手套的冰凉指尖擦过染血的肩胛骨,将一片酒精棉片摁压在伤口上。
剧痛袭来,男人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面目微微抽搐,仍不忘探出痉挛的手指,用力抓住护士的手臂。
“林——”
护士举着针管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甩动手臂试图挣开他的手指。
干裂的嘴唇翕动,男人竭力撑着逐渐涣散的意识死死将人盯住,“林诚素——”
“林诚素?”另一个声音,在尖叫声中惊醒般在一旁响起,“等等,他是在问那个被他们绑架的男人!”
随即,两道语气古怪的声音传入耳中,“他已经被送去医院了。”
话音落下,用力到扭曲的手指缓缓松开。
医疗器械的碰撞声,刺鼻的酒精味,风声,雨声,震耳欲聋。
不知又过了多久,风雨声裹挟着潮湿寒意骤然从头顶方向灌入车厢,眼角随之浮现几道黑影。
砰!突然间远处一声枪响,冲破滚滚雷声,如一块巨石猛然压在胸口,男人微微瞠目,与此同时瞳孔一缩!
混乱中,一个身影靠近过来,对方手里捏着一只手机,显示正在通话中。
陌生的声音略显急迫,“先生,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干哑的嗓音挤出咽喉,男人看着眼前迅速变幻的模糊光影。
“我叫时野,警员编号458893,隶、隶属于——”
所有画面在这一刻陡然间扭转,对方匆忙离去的脚步声汇入山呼海啸般的狂风暴雨,针头拔出体内,拥有镇定效果的药物混入血液,迅速开始发挥作用,时野浑身紧绷的肌肉蓦地松懈,陷入昏迷前,他听到那个声音,仿佛隔着重重水幕,呼喝着冲远处嘶吼,“找到了!人在这里——”
“你好,我是西城市公安总局高级警司梁洛昌,首先我在这里代表西城警方向你表示慰问。”
昏暗陌生的房间,时野看着面前一身警服的男人,神思有些恍惚。
对方柔和的目光中掺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审视,手腕上镣铐哗啦作响,他低下头,用粗糙的指尖摩挲虎口的老茧。
“这些年辛苦你了,刚刚我们已经和你的操作者,周炜周警司取得了联系,”梁洛昌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
听见周炜的名字,时野终于抬眸看过去。
男人半隐在黑暗中的身影朝这边倾斜,渐渐露出一张严肃的面庞,“请问你现在感觉如何?有精力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看着对方充满探究的双眼,时野点了点头。
梁警司翻开手里的资料,“根据从禹城警方那边传来的卧底记录,一个月前,你和周炜达成共识,怂恿信义帮分堂管事邢雷吞下总堂一批价值三千万的货物,希望能够借此将毒蜂引回国内,好达到对信义帮一网打尽的目的。”
时野清了清嗓子,“没错。”
梁洛昌随之眯起双眼,语气顷刻间转变,“那批货物我们已经在厂房内找到了,请问为什么少了整整八百克?”
“路上卖了。”时野言简意赅。
“卖了?”梁洛昌紧盯着他的双眼,似乎想从那双幽深的瞳孔尽头挖到一丝慌乱,“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向你的操作者汇报?还有,钱呢?具体数额是多少,现在又在哪里?”
时野挑眉,不动声色地将他看着。
梁洛昌,“你所汇报的情况明显和我们在现场看到的不一样,我现在请你将当时的交易时间,地点,交易对象,以及——”
男人冰冷的话音戛然而止。
“九月十三号凌晨两点,申港鹿巷码头,交易对象名叫李胜,外号鸡哥,是普甸街38号那家粉摊老板手下的马仔。”时野面无表情地回答完他的问题,锐利的眸光刺得对方骤然撇开视线。
“交易获得的现金全都藏在厂区一号仓库地下室一间储物房内,南面墙脚一块黑色砖石底部有白色十字印记,”梁洛昌的脸色渐渐有些难看,全程镇定自若的时野凑近过去,十指交握,唇角忽的勾起一抹笑,“新砌的痕迹那么明显,你们没有发现吗?”
“……”
梁洛昌看着眼前的男人,面颊略微紧绷,长久的对视后,他收拢手里的资料倏然起身。
“我的问题已经问完了,谢谢你的配合。”看了眼他手腕上的镣铐,梁警司冷着脸转身离去。
“喂,在一号仓库地下室,对,另外立刻申请搜查令,派人去查一下普甸街38号——”
脚步声纷沓的走廊,梁洛昌的声音快速远去,时野靠回到椅背上,盯着手腕上的镣铐再次陷入静止。
几个小时后,房门再次打开,梁洛昌站在门外,神色复杂地看着坐在里面的男人。
在现场的同事刚刚发来消息,货物以及金额已经全部核对完毕,另外普甸街那边派去的警察也已经从伪装成杂货铺的粉摊地下室内搜查出将近八百克的货物。
此时此刻,价值整整两千两百万的货物以及八百万现金,正由申港警方全力护送回西城,这起贩D案涉及到的数额史无前例,此次人赃俱获,信义帮这个在华越边境猖獗多年的贩.D集团终于被彻底一网打尽。
咔哒。
梁警司亲自卸下时野手腕上的镣铐,沉肃的眼中渐渐涌现出敬意。
场景陡然间再次转变,又是一间陌生房间,雪白的墙壁上时钟滴答旋转,人影幢幢间,余光里,房门不断开启合拢,切断脑中纷乱的思绪。
“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
废弃厂区最偏远的仓库,被收拾出来作为伙房,听见脚步声,女人匆忙抓着手机回头。
甲油斑驳的指尖捏紧机身,神情有些慌乱,而时野只是看了一眼,随即走到一边去拿吃的。
余光里,那个身影面朝自己,片刻后,小心翼翼躲到墙角蹲下,将手机再次贴回到耳边。
“妈妈在,妈妈在,不怕不怕,妈妈再给你唱一遍,唱完我们就自己睡觉觉了,好吗?”
“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
掌心胡乱在脸颊上摩挲,将廉价化妆品蹭得湿润斑驳。
“——爱吃萝卜和青菜,蹦蹦跳跳真可爱!”
电话那头传出孩子稚嫩的声音,女人低下头,瘦弱的肩膀微微抽搐,“妈妈,妈妈手机不在身边,但是妈妈很快就能回去了,回去后给你买汪汪队警长,好不好?”
时野端起碗,转身走出仓库。
孤寥寂静的荒凉厂区,压抑着哽咽的歌声悄然在身后回荡。
“我的畅畅啊,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
“伤口还痛吗?”
一个遥远的声音,透出十足的关切。
时野有些恍惚地抬起头,逆光下对方面目模糊,周围的一切都仿佛浸泡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