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林霄翔从书房下来客厅,身边陪着一个同样年幼的身影,搀扶着他慢慢下楼。
记忆中所有这些父慈子孝的画面里,他永远是背景里仿佛一团拥有颜色的空气,十岁的林浩泽穿着国际学校昂贵精致的校服,扶着林霄翔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经过。
垂下的眼眸中,一丝难以言说的羡慕与悲伤稍纵即逝,林诚素转身,默默跟在他们身后走向餐桌。
“你坐那里!”
他抬起头,看见林浩泽瞪着自己,不等他有任何反应,冲过来将他狠狠推向餐桌最末的位置。
一旁的林舒予看着这一幕,拉开对面的椅子发出一声嗤笑。
这声嗤笑不知朝着谁,却让林浩泽稚嫩的面庞顿时涨得通红,像是捍卫领地的小兽攥紧双拳,他朝他恶声恶气地命令,“过去坐下!”
“这次林诚素又是年级第一。”
“真的好厉害,六门课居然只扣了十一分!”
时光纵逝,他走出高中校门,远远地,一群穿着国际学校校服的学生站在马路对面,带头那个,眉眼嚣张地望着这边。
林浩泽将书包丢在脚下,像是为了招人眼球,把一身昂贵严谨的校服穿得浪荡至极。
几个同他如出一辙的身影围绕在四周,林浩泽看到他冷冷地挑了下眉,捏着指关节缓缓起身。
估计又是在哪里受了气,跑来找我的麻烦。
他收回视线,背着书包转身朝公交站走,余光里林浩泽和他隔着一条马路,寸步不落地紧跟着,凶狠的目光如影随形。
人群中渐渐响起议论声。
“那就是林诚素弟弟?”
“两个人长得真的好像啊——”
“可是他们为什么不读一个学校,那是国际学校校服吧?”
“好好哦,国际学校,学费肯定很贵吧?”
一个尖锐的声音陡然间响起,带着不加掩饰的嗤笑。
“那又怎么样,你们看看他那个样子,读再贵的学校以后都比不过林诚素!”
马路对面,那个嚣张的身影脚步一顿。
沸沸扬扬的议论声中,他有些意外地顺利坐上了公交车,他面无表情地朝车厢深处走,余光却不由自主地撇向了窗外。
林浩泽站在马路对面,正看着脚下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怔愣,公交车从旁呼啸驶过,林诚素的视线滑向车尾,看着少年被簇拥的身影印在车窗斑驳的污浊中,莫名透出几分孤寂——
墓碑前,林诚素倏然闭上眼睛。
他曾视若珍宝的,林浩泽所深切渴望的,人们似乎永远只能看到自己求而不得的东西,那一年马路对面那个嚣张跋扈的身影如今伫立在遥远的彼岸,横亘在他们生命中整整二十多年的,是彼此仿佛既定的命运,林霄翔亲手犯下的罪孽点燃了这把火,让不甘和嫉恨燃尽了曾经的少年意气,将那个奋力追逐的身影拖入了无法回头的深渊。
喉结微动,林诚素几乎呜咽出声,寒冷萧瑟的墓园中,一阵风呼啸而过,霎时扬起满地枯叶。
冷风激起眼尾阵阵刺痛,林诚素抬手,在悲伤中将其轻轻抹去。
“林总。”
律师伸手示意。
铁门哗啦一声打开,几位警员一脸严肃地让到一边,狭长幽暗的走廊顶部透出一道微弱的光线,一个身影深陷在其中。
林霄翔仿佛一夕之间苍老了二十岁,此刻深刻的眉眼怔然,看着监牢内的儿子,攥着拐杖的右手隐隐颤抖。
月光铺满斑白的鬓角,许久,林霄翔抬脚走进去,开口轻声唤道,“我的儿——”
房间里飘荡着模糊不清的碎语声,林浩泽低着头坐在那里,身体不断前后摇摆,对着眼前的空气喃喃自语。
林霄翔心如刀绞,拄着拐杖心急如焚地过去,脚步一个踉跄,跟在身后的律师赶紧伸手过去。
“林总小心。”
“我的儿,”林霄翔几乎跌倒在桌边,又被一只手及时搀扶住,他挣开那人的手,苍老的脸上露出急切的神情,“不怕,爸爸会想办法,爸爸一定会给你找最好的律师,”林霄翔抓住儿子的手,声音哽咽颤抖,“找到好律师,爸爸立刻救你出去。”
“爸?”面前抬起一双空茫的眼眸,林浩泽看到他眼前一亮,激动地抓住他的手,“爸!”
“爸爸在,爸爸在。”林霄翔眼眶通红,安抚地拍打他的手背。
林浩泽看着他,一脸期待地问,“爸,我厉害吗?”
整个监牢一片死寂,林霄翔觉得整个世界在眼前一寸一寸崩塌。
“爸,”林浩泽直勾勾地看着他,“我是不是很厉害?”
林霄翔看着他沉默,林浩泽却兀自笑起来,眼泪流出的眼眶,他笑得张狂又疯癫,“爸,我是不是很厉害?!”
几位警员在一旁看着这一幕,不禁难言地皱起眉。
“爸,”斑驳的泪痕稀碎了眼前这张自己视若珍宝了二十多年的面容,林浩泽的表情忽而梦幻忽而疯癫,“爸,你说话啊,我是不是比他厉害?”
“现在没有人会说我比不过他了,”林霄翔久久不语,林浩泽有些失落地低下头,神经质地喃喃自语,“没有人会说我比不过他了——”
“我不是废物,我不是废物——”
林霄翔慢慢从座位上起身。
进门时还挺拔硬朗的背影此刻已苍老佝偻,律师上前一步准备搀扶,被他用力推开。
林浩泽疯魔的自言自语飘荡在空气中,林霄翔慢慢走出去,走到监牢外面,这位叱咤商界几十年的传奇人物脚步渐渐顿挫,最后捂着剧痛的胸口,在律师惊慌的叫喊声中无力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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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尾~
第108章
禹城市第六中学。
凌晨六点,一辆公交车驶进站台,穿着校服的学生陆陆续续下车。
校门对面的早餐铺,一排蒸笼笼住滚烫水汽,老板掀开顶上笼屉,熟练地从里面摸出两只菜包。
“拿好了啊。”
“谢谢阿姨。”
交了钱,女生捧着热气腾腾的包子穿过马路,汇入人潮走进了校门。
身后,公交车驶离站台,车窗外滑过成排郁郁葱葱的冬青,再往后是六中空荡荡的操场。
女人一身正装,坐在晃动的车厢内看着窗外、
眼前这画面多少让人有几分怀念学生时代,女人看得出神,然而突然眉眼间的怔忪转化为厉色,女人飞快从座椅上起身,看向已经掠过的街景。
公交车顺着既定路线向右侧拐去,那条距离六中校门口几十米外的昏暗巷口随即消失不见。
冬日,梧桐树光裸的枝丫直插天际,数人合抱的树干将小巷两边居民楼的阳台遮挡得彻彻底底。
充满恐惧的呜咽声在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