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让他重伤不起的车祸,依然一阵后怕。
当时痛吗?害怕吗?太多话语堵截在胸口,想问却不能问,眼里复杂的情绪百转千回,时野重重阖上眼眸,紧跟着,肩膀一沉,林诚素偏头倚住,将下巴轻轻搭在他的肩头。
“让我靠一会儿。”林诚素看着窗上的倒影。
禹城的夜,绚烂的光斑散开重重光圈,像一团团迷雾,包裹住他们的身影,时野高大挺拔的背影仿佛一堵厚实坚固的墙,伫立在他的身前。
“在英国的每一天,我都很想回国。”他说。
那身影偏头,时野垂敛的眼眸深处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为什么?”
为什么?
思绪剥离出当下,林诚素的眸光渐渐冰冷。
为了那些被绝望和痛苦充斥的夜晚,为了自己曾经被日夜鞭挞的尊严,为了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东西,为了复仇。
但在内心深处,在那些迷失的,被痛苦磋磨成灰烬的记忆中,他也在拼命地寻找着什么。
林诚素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感觉,在这里,就在这座城市,他遗失了一件对自己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他一定要找回来。
“我,”林诚素神情茫然,呢喃着闭上眼睛,“我也不知道。”
最后,林诚素竟然就这样睡着了,靠在时野结实的肩膀,呼吸绵长,睡得香甜安稳。
时野凝视着他毫无血色的面庞,在他从桌边滑落的瞬间,弯下腰将人抱进了怀中。
.
叮铃。
“靠,找死啊?!”
门上的小铃铛轻轻晃动,一只手推开破旧的铁门,一道骂骂咧咧的声音紧随沉闷的脚步声从门缝飘入。
哗啦!
隔壁苍蝇小馆,门前扑开一大摊馊水,老板娘一脸泼辣相,用力把桶里的菜叶子抖出去,直起腰开始和对面杂货铺里的男人对骂。
傍晚,挤满违章建筑的羊肠小巷,道路两边陈旧的招牌上印满颜色广告,刺啦一声,斜对面一家发廊亮起粉色灯牌。
生锈的铁门轻轻摇晃着碰上,稍稍隔绝了外面尖锐的咒骂声,小旅馆老板窝在柜台后面的躺椅上,嫌吵,皱着眉眼都不睁,“有身份证20,没身份证240。”
脚步声从远及近,一拖一顿,路过柜台,朝着楼梯的方向过去。
老板眯开一道眼缝看过去。
哦,又是那个怪人。
住了一个星期了,也不知道一天到晚在房间里干什么,搞得隔壁那个洗头店的女人天天过来,进门就破口大骂他这旅店闹鬼,要赔什么精神损失费。
嘴皮子无声骂骂咧咧,老板哼唧着闭上眼睛,抱着怀里的汤婆子换了个姿势继续睡觉。
沉闷的脚步声沿着逼仄阴暗的楼梯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堆满杂物的拐角,楼下布满油污的柜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堆零零散散的人民币,加在一起,刚好二百四十元。
--------------------
那个人找过来了。
第77章
凌晨,整座城市还在沉睡,城中村破旧的街巷,晃动的车轮碾过地上一摊馊水。
路边几个工人蹲着吃早饭,眼皮也不抬,熟练地动动脚,往旁边挪了挪。
“老板,来包烟!”
自行车一拐,刹在对面杂货铺前,男人甩了张皱巴巴的十块钱纸币到柜台上。
“没零钱啊!”
老板随手抽了根棒棒糖丢过去。
“没零钱,没零钱,天天没零钱。”男人揣上烟和糖,骑着车骂骂咧咧地走了。
哐啷一声,斜对面那扇破门被人推开,从里面走出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
那几个工人端着碗看过去,一张浓妆艳抹的脸,大冬天零下三度,豹纹外套下面两条肉乎乎的大腿包裹着质地粗糙的黑丝。
女人一脚踢开隔壁小旅馆的门,抬手一指眼角,进门就破口大骂。
“我跟你讲,这两个礼拜睡不好,你知道我老了多少伐?眼角皱纹都出来了!”
“一到晚上就呜呜的,你他妈这地方住了鬼啊!”
女人一巴掌拍在油腻腻的柜台上。
也不照照镜子,你眼角那堆纹是他妈这两个礼拜长出来的嘛?!小旅馆老板腹诽着,缩在柜台后面抱着汤婆子,表情不甚其烦,“那么你自己上去找人家好咯!”
“你当我不敢啊?!”女人白眼一翻,说着就要气势汹汹地上楼寻人吵架。
咚。
一抬头,掉了漆的红色高跟鞋停在第一节楼梯。
楼梯阴暗逼仄的拐角,一道沉闷的脚步声渐渐靠近,紧跟着,逆光中,一道身影居高临下,出现在那里。
女人当即怂了,后退一步,有点紧张地缩回脖子。
男人戴着帽子口罩,叫人看不清面目,缓缓下楼来,脚步一拖一顿,走到楼下,似是朝墙边撇了一眼,女人莫名头皮一凉,索性将整个人背了过去。
小旅馆老板在心里冷笑,幸灾乐祸睨着女人那张吃瘪的脸,扬声问那人,“今晚还住不住?十二点以后押金不退的啊!”
男人一言不发,手里拎着只破旧塑料袋,拉开铁门走了出去。
“看看,人家不住了!快点滚,天天来吵,烦死了!”老板靠回去。
“谁烦啊,我才烦!”等人一走,女人又凶狠起来,胸脯一挺,站在那里不知道等什么,和老板拉扯几句,仰着脑袋趾高气昂地走了。
在手机上看完一集电视剧,老板顺手从柜台后面拎起拖把和水桶,踩着楼梯上去收拾房间。
“天天在里面弄什么东西——”他也好奇,进门前先探头。
简陋的一间房,潮湿的墙角斑驳发霉,中间放着一张小床和木桌,是里面唯二两件家具。
老板拎着桶进去,打量脚下咯吱作响的旧地板,忍不住嘀咕,“没弄什么嘛。”
“死女人,啰里吧嗦一天天——”骂骂咧咧地把床单被罩铺平,老板走进浴室,打算接点水把地板拖一拖。
积了不知道多少年污垢,现在踩上去都有点粘鞋底。
浴室里同样没什么变化,墙角淋浴头有些漏水,声音滴滴答答。
老板从地上捡起一根塑胶管,插在水龙头上,一边往桶里装水一边墩拖把,想起刚才看的电视剧,于是眼神迷离地唱,“笑你我枉花光心机,爱竞逐镜花那美丽——”
深情的破罗嗓子响彻浴室,老板陶醉于这天然的音效,忽的,卖力墩拖把的手动作一顿,男人百无聊赖的瞳孔深处微微一颤,视线朝着洗脸台的漏水口慢慢倾斜过去。
拖把吧嗒一声掉在地上,老板一脸疑惑地探头,伸出两根手指,伸进漏水口,从里面夹出一块粉色半透明物质,晃晃悠悠的,还有点粘。
什么东西?
下一秒,浴室里爆发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