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夸赞中几分真几分假,石如星不甚分明。
但她还是笑眯眯地一一应下,嘴上只说:“咱们只要将手头上的事而都给办好,怎么也不会出岔子的。功劳也不全是我一人,我还得感谢诸位的照顾呢。”
午饭吃过,下午就没什么事儿了。
毕竟这边人多,干活也快,不比乡下农民种地,一亩三分田全靠一人打理,只能从早忙碌到晚。
在这里,石如星下午一直是清闲的。于是,她询问过采莲可否出去转转,或者去藏书阁读书后,采莲没奇怪她一个小小农女怎会识文断字,只欣然应允,并给她引路。
近半个月的相处后,她与采莲的关系也熟稔起来。
这才知晓,采莲的位份不算低,虽然并非主管,但也是寿康宫中的一等宫女,可以看作是太后亲信。
难怪太后会叫她来陪同办事,想来此事若成,采莲的位份也少不得要往上提一提。
几乎每年五月起,皇帝都要携皇后与亲近的妃嫔来行宫住两三个月,太后并非每年都会来,但来的几次,足够让采莲记住行宫地形与种种事务。
行宫总面积不算大,比起皇城来说,算是十分小巧。好在其中设施一应俱全,不至于叫贵人在此住得无聊。也因此,给了石如星进皇家书库开开眼的机会。
正是半下午的时候,阳光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藏书阁的守卫坐在门口昏昏欲睡。
见有人来了,守卫一个激灵,急忙站稳,打起精神扫了两人一眼,问:“没见过你们,是秦王府的?”
石如星一愣。
为什么这么问?难道……好巧不巧,秦王也来了?
采莲同样有此疑问,拿出手信,柔声说道:“我们是寿康宫来的,主要在后山为千岁节准备食材。不过大哥说秦王府?莫不是那位来了?”
侍卫仔细看过熟悉,确认上面的凤印真假后,说道:“是,昨日来的。进去吧,不可携带火种进入,也不可在里面玩火或者损坏书册,可明白?”
石如星连连答应,进去后,和采莲说:“我拿几本书回去看,可不敢在外面耽搁。”
采莲知道她是怕撞见秦王,点点头道:“确实,你快些,咱们离花园那些赏景的地方远点,绕路回去。”
秦王风流浪荡的名声可不是虚的,且不说他在宫外干的那些浑事,宫里的宫女们也有遭他毒手的。可谁叫他是皇后的独子?皇后看重,大家就只能自认倒霉。
是以,各宫的宫女,除了个别想着铆足劲向上爬的,见了秦王大都是有多远躲多远。
石如星动作确实很快,她本就是有目的地来,拿了几本农书与风物杂谈后,匆匆在守卫处登记,就跟着采莲离开。
大概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尽管绕路走了,两人还是好巧不巧在公道上撞见了秦王。
有那么一瞬间,石如星怀疑过,采莲是不是秦王的人。
但仔细想想,以秦王的脑子,不会想到要把手伸进太后宫里。何况培养起采莲这样一个一等宫女,少说也要花上五六年时间,秦王干不来长线钓鱼的事。
并非石如星瞧不起秦王,是这个男人实在是个绣花枕头,唯一能够在京城横着走的理由,就是他的母亲乃当朝皇后。所以,他人蠢不要紧,他的出身会自动将聪明人聚拢在他麾下,为他效力。
若不是上一世石如星在出嫁当天,被石家人下了药无法反抗,进入秦王府后身边又一直有侍卫看管,她不至于逃不出秦王府,直到病死。
此刻,瞧这那张人模狗样的脸,石如星的心头就涌起无边恨意。
“你果然在这里。”
比之“初次”见面,这一次再会,秦王的表情要冷肃许多,看石如星就像是看一个死人。
他变成了石如星熟悉的那个秦王。
上一世,在揭开盖头,发现嫁给她的不是石如月后,他就是这样的眼神。
回门后,石如月告诉秦王,是石如星非要嫁去秦王府时,他也是这样的眼神。
冷漠、厌恶,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采莲急忙带着石如星行礼,两人谁也没有接话,只是维系着沉默的氛围。
“石、如、星。”
良久,秦王从齿间蹦出她的名字。
“是。殿下唤民女,有何指教?”她垂首,声音波澜不惊。
秦王冷笑,“本王听月儿说了你的事。区区一介村妇,竟然妄想顶替月儿,嫁给本王?还以亲情做要挟,若不将婚约对象改成你,你就不认亲生父母?”
石如星在心中叹了口气。
跟秦王和石如月说话,她总是会这样,觉得很累。
因为对方和自己简直就像两个物种,他们二人永远都在自说自话,从不理会外界纷纷扰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可自拔。
石如星声音依旧平静,“殿下,你被骗了。”
秦王面色一凝,骤然喝道:“你还敢污蔑月儿?贱妇!”
石如星抬头,一双眼带着怜悯与嘲讽,“殿下可知石家为何找我回去?因为如月妹妹不愿嫁您,还一直哄着您,怕您迁怒石家呢。”
如果说秦王方才只是薄怒,听完这番话后,便是暴怒了。
他几度想要直接冲上去动手,但碍于此处还有太后宫里的人,只得作罢,转而对一边的侍卫道:“此女对本王出言不逊,拖下去,打……打二十大板!”
好在侍卫还没全然糊涂,劝道:“殿下,她毕竟是太后遣来办事的,若是出了万一,耽搁了千岁节,只怕——”
秦王握紧了拳,正要开口,却被石如星打断,“殿下,您仔细想想,如月妹妹难道不是一直在拖延婚期吗?”
这句话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尖刀,直直刺进秦王胸口。
这回,他再无法反驳。
因为石如星说得没错。
石如月确实,从赐婚圣旨下来那天起,就在拖延婚期。
一开始,只说是家中母亲身体不好,还想多在母亲身边陪伴些时日。后来,则是哭诉说找回了石家的亲生女儿,只怕婚事还有变动,不敢再肖想秦王妃之位。
但前些时日,皇后感染风寒,一下牵连出不少隐疾,太医看了都说,若无灵药神医,她最多只能再活三五年。
为人父母,对子女最大的期盼无非就是成家立业。如今皇帝龙体康健,是不能指望秦王“立业”了,但赐婚圣旨已下,让秦王年内“成家”,总归是个盼头。
因此,秦王再次拜访石府,想要问石如月婚期定在何时。
这回,石如月依旧张口就是推脱之语。秦王想起自己日前在宫里见过那位“真千金”,瞧着不打算回石家,便说:“你不必担心婚事会有变动,无论如何,本王认定的妻子,都唯有你一人。”
哪知,石如月听了这情深似海的许诺,反倒哭得更凶了,抽抽噎噎说,真千金威胁父母,若是不把这桩婚事让给她,她就不会回家。
“父亲母亲尽管很疼爱月儿,可是与姐姐分离这么多年,总是月儿对不起他们。这桩婚事,定是要还给姐姐的。可是月儿……月儿……呜呜呜,殿下,您不要再喜欢月儿了,您还是看看姐姐吧……”
思及此处,秦王的心又软了。
他的月儿只是太心善,太敏感多思了,怎会是这毒妇所说的那般心机深沉?
“你还想挑拨离间?本王把话放在这,你不过乡野出身,从头到脚,哪里比得上月儿半分?不要想得到不该属于你的东西!”
石如星的心是麻木的。
她只想大骂一句:癫公,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