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完笔录,杜逆和跟随他的中年人一起走出交警队,刚要打车走,被中年人叫住:“那个杜逆是吧?看来是我们误会了你,真的非常抱歉。我在这里代表我们王总一家人给你道个歉,同时也谢谢你救了我们王总的儿子……”
“无所谓,”杜逆一想到王太太的嘴脸就生气,打断中年人,“只要你们不把我当成肇事者我就谢谢你们了!”
中年人尴尬一笑:“这事的确是我们王太太不对,希望你别介意。噢对了,你那台摩托车应该用不了了,多少钱,我们赔你一台新的。”
“你能做得了主啊?”杜逆把气撒到他身上。
中年人愈加尴尬,有些不满又不敢发作,向上推了推眼镜:“那个……小兄弟,我虽然只是个跟班的,但这点小事还是能做得了主的。”
“那也好。不过你们得快点,我就是个送快递的,还指着它吃饭呢!”
“没问题没问题!你留下电话,我们明天就去买。”中年人爽快答应,见杜逆站在那没动,也没说话,顿了顿小心翼翼问,“那个……那你看看,还有别的要求没有?”
杜逆看了一眼中年人,脑海里闪现出王太太不停张合的嘴唇,想了想笑道:“看来你所说的这个王总应该是个大老板,很有钱对吧?那他儿子的命就更值钱……而且……如果他要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的话,那简直就不能用钱衡量了……”
杜逆边说边看中年人。中年人有些紧张。
“一口价,十万!就当作感谢费了。”
中年人身子一震,笑笑:“这个……这个我得打个电话。”
“我知道。这事你也做不了主。”
中年人离开几步去打电话,过了两分钟回来:“小兄弟,我们老板说了,最多两万。”
“你们老板可真够抠的。”
“小兄弟,这就不少啦!咋地也快顶你半年工资啦,见好就收吧!”中年人换了一副不屑的嘴脸,“再说了,老板本来只答应给一万,是哥哥我好说歹说,人家才又答应给一万的……”
“你再跟你们老板说说,我想他会同意的。你想啊,他在省城怎么说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这点钱就是九牛一毛。再说他要是不同意,这事传出去也让人笑话!”
“不用说了,他不会同意的。”中年人板着脸。
“那这样,”杜逆眼珠一转,“那你们明天派人和我到报社去一趟,我申请个见义勇为,没准还能得个几万块钱的奖金呢!”
“年轻人,这是不可能的。我劝你适可而止,这样对大家都好。”中年人的口气明显有威胁的味道。
“大哥,我就是个送快递的,我怕谁!”杜逆怒道,“你跟你们老板说,那两万块钱我也不要了,我明天就去报社。我就不信了,有交警队作证,我手机里还有现场照片,你们到时候敢不配合!”
杜逆说完转身就走。中年人急忙叫住:“那个兄弟,你等一下,我再打个电话!”
杜逆嘴角上扬,不屑地看中年人一边擦脸上的汗一边唯唯诺诺地应答,一边看一边笑。
“那个兄弟,我们老板说了,最多五万,不然你愿意上哪儿就上哪儿,”中年人走近杜逆,“你要是同意,明天钱和摩托一起给你,否则我也没办法了。”
杜逆看着中年人,轻蔑一笑:“我刚才只是说着玩儿的。回去告诉你们老板,我虽然只是一个送快递的,没有什么钱,但我救人只是凭我的良心,不会强求什么报酬!”
杜逆说完转身就走。中年人在后面喊:“兄弟,真的假的啊,把你电话告诉我……”
杜逆头也不回:“交警队笔录里有。那个摩托明天必须到位,我还得送快递呢!”
杜逆回到出租屋已经凌晨两点,疲惫至极,也没洗漱就一头扎到床上,习惯性地看一眼微信,准备睡觉。
忽然,他神情一变,看到哥哥给他发了微信:弟弟,你现在一切都好吧?我希望你能尽快回来。如果你不愿意到我公司工作,我可以出资帮你成立一个公司,你愿意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回到我们身边。还有,父亲这段时间身体一直不好,他很想你。
哥哥的号码虽然在杜逆的好友里,但被他设置了消息免打扰模式。最初离开家的时候,他一度想把这个号码拉黑,但最后还是留了下来。这两年多来,哥哥给他发了多条信息,都是问他过得怎么样,他一次也没有回。
这次不同的是,哥哥态度明显改变:一是希望他能回去;还有就是告诉他父亲身体不好。
杜逆一下子坐起来,又仔细看了一遍内容,愣了片刻,想了想开始回复。写了几个字,删除掉;又写了几句,又删除掉。最后索性放弃,把手机往床上一摔,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啤酒,一口气喝掉半瓶。
杜逆本来叫杜利,比哥哥杜顺小三岁。从小到大,杜顺学习成绩一直非常好,杜利就不行,有些顽劣,对学习没有兴趣。父亲便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杜顺身上。
杜顺高二的时候,母亲得了重病。为给母亲治病,家里欠了很多债,却依然没能留住母亲。杜顺知道,父亲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干不了重活,就靠家里那点地,要还掉这些债务得猴年马月,于是便想辍学外出打工。
这时刚满十五岁的杜利站了出来,表示由他外出打工,帮家里还债,供哥哥读书。因为哥哥学习成绩非常好,将来考上一个好大学不成问题,这时辍学无异于自毁前途,实在可惜,而自己对学习完全没有兴趣。
杜父虽有万分不忍,但无奈只得同意。杜顺十分感动,当即对弟弟说:“弟,你就先辛苦几年,等哥哥将来发达了,一定会帮你过上好日子。”
此后几年,杜利辗转多地打工,因为年龄小,又没有学历,干的都是粗活累活,小小年纪就尝遍了人间冷暖。每次发工资,他只留下够吃住的一小部分,将大部分钱都寄回家里。
后来杜顺大学毕业,在外企工作两年后,下海经商,很快发达起来,有了自己的公司,资产千万。杜利于是不再外出打工,到哥哥公司当了副总。
杜利自恃对哥哥有恩,对家庭有功,在公司里便分外嚣张跋扈。加之他文化水平低,不懂管理,任人唯亲,将自己负责的业务弄得一塌糊涂。哥哥说他几句,他便十分不满,和父亲诉苦。父亲一直对杜利心存愧疚,便有些纵容,反过来教训杜顺。杜顺无奈,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杜利更加有恃无恐,弄得公司元老和被他排挤的下属十分不满,但碍于杜顺的面子又不得不忍着。杜利知道自己在公司的状况,一心想做出成绩证明自己。一次他自以为机会来了,在没和哥哥沟通的情况下私自签了一个利润十分丰厚的大单,没想到却上当被骗,导致公司损失了五十多万元。
哥哥一怒之下,让他停职反省。他找父亲,父亲见他闯的祸实在太大,也没办法保他,便劝他先在家里呆一段时间,好好反省,过段时间和哥哥认个错也就没事了。
杜利却认为哥哥忘恩负义,非但不反省自身错误,反而几次三番找哥哥理论。父亲无奈,亲自出面将哥俩聚到一起,试图调解,没想到事与愿违,哥俩当着父亲的面大吵一顿,气得老头差点住院,索性不再管他们的事。
杜利一怒之下和哥哥彻底决裂,又离开家乡到外面打工。同时不满父亲不替他说话,到派出所将名字改成了杜逆。因杜逆学历低,又没有过硬的技能,根本找不到满意的工作,辗转了几个地方,换了几个工作后,他在朋友的介绍下来到这座城市,当了一名快递员。
这期间,父亲和哥哥给他打过多次电话,他都拒接;哥哥给他发微信他也没回。在他看来,父亲和哥哥都是忘恩负义之人。现在他们不需要他了,他成了一个包袱。他在心底暗暗发发誓,一定要活出个样来让他们看看。
可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尤其像他这样没有学历技术,只有一身力气的人来说,只能从事最低端的工作,挣的钱也很有限。要想出人头地,除非奇遇,否则基本没有可能。
这两年来,杜逆也反思了自己以前的不成熟,也想过和哥哥认个错,重新回去做副总。但一想到当时父亲和哥哥决绝的样子,心高气傲的杜逆又打消了这个想法。
同时,在底层摸爬滚打的杜逆充分认识到了知识和技能的重要性,在反思的同进,对自己严格要求。平时没事的时候,他基本都是看书充电。他知道,不管以后自己做什么,回不回哥哥的公司,要想混出个人样,成就一番事业,没有能力肯定是不行的。
杜逆正一边喝酒一边胡思乱想,公司徐经理忽然找来,一进门就把一个档案袋放到杜逆面前。杜逆疑惑着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六沓百元大钞,一看就是六万元。
“那个经理,看来是王总他们找过你了。”杜逆一看就明白了。
徐经理擦擦额头上的汗,和颜悦色道:“小杜啊,你救人的事呢,我都知道了。这是王总夫妇的一点心意,一万元买摩托,五万元表示谢意。”
“经理,我真没想管他们要钱。我就是看不惯那个王太太的样子,才故意说要报酬的。这钱,您还是还给他们吧……”
徐经理打断杜逆,笑道:“小杜,钱都拿来了,不要白不要,你就收下吧,不然我也不好交差。”
“经理,这钱我真的不能要,我要是要的话那我成啥人了……”杜逆看看钱,又看看经理道,“那这样经理,我留下五千,足够买摩托的,剩下的钱麻烦您还给他们。”
“怎么小杜,我的面子也不给?”徐经理收敛了笑容。
“不是经理,您别误会,”杜逆急忙道,“我真的没想管他们要钱……”
“别装了!”徐经理生气道,“你不想管他们要钱?你是嫌他们给的钱少吧?!你说,你不想要钱的话你威胁人家干什么?”
杜逆有点懵:“我威胁他们?我怎么威胁他们了?”
“你还在这狡辩,”徐经理怒道,“你不是说要上报社吗?你也知道,像王总这样有身份地位的人,怎么能愿意让媒体知道自己的儿子出车祸了呢?这样的消息一旦传播出去,马上就会引来各种猜测,什么酒驾啊、吸毒啊,到时候说都说不清……”
“经理你听我说,”杜逆正色道,“看来你们是真的误会我了。是这样的,我一开始就是看不惯他们的作派,才故意说要十万元报酬的,其实我真没想要,就是逗逗那个生怕我跑了的王总的手下。没想到他们信以为真,还和我讨价还价,我这才吓唬他们说要去报社的……”
“你说的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您想啊,我骗谁也不敢骗您哪!”
“这还差不多!小杜啊,你要知道,那个王总,别说我一个小小的快递经理,就是咱们区长市长,也要给几分面子。唉,没办法,谁让人家有钱呢!”
“放心吧经理,我不会给您惹麻烦的。这五千块我收下,剩下的麻烦您还给人家。”
“你还是都收下吧。不然我心里没底,再说我也没办法向托我办事的人交待。”
杜逆想了想,拿过档案袋:“那好吧,我就先收下,省得让您为难。”
“这就对了!”徐经理长出一口气,“他们有都是钱,不要白不要嘛!那个小杜,放你三天假买摩托,工资照开。”
“谢谢经理!”杜逆一边看着经理离开一边在心里骂,这小子肯定没少收人家好处费,别说三天假,三十天假他也肯定稳赚不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