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过程中,史凌波是有责任,但王四海也绝不无辜。因为这本身就是两个人的事情。如果史凌波能及时调整心态,一如既往地信任支持丈夫,那她就不会无端猜忌,甚至无理取闹,导致与丈夫的嫌隙日渐加深;如果王四海能合理安排工作和生活的时间,平时能多陪陪妻子,多沟通交流,那两人的感情就不会发展到现在这种程度,而史凌波,也可能不会得这种病。
“那好,我考虑一下。”
放下电话,王四海思绪万千,想了很多,一时有些走神,直到陈香拿着一条蓝色领带和一套西服推门进来:“王总,待会儿您去见欧阳市长的时候,把这条领带换上吧。”
王四海低头看了看脖子下面的灰色领带,有些疑惑:“我这条领带也不错啊?还有,这蓝色领带和我这身西服好像不搭……”
“所以,您还得换一下西服。”陈香妩媚一笑,边说边取出了袋子里的西服。
王四海没作声,而是微笑着看着陈香。这个女人,做事肯定有她的道理,而她,也肯定会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果然,陈香看了王四海一眼,微笑道:“王总,欧阳市长今天扎的是蓝色领带。”
王四海去见欧阳市长,是为了争取市里的一项优惠政策。如果他能争取到,那等于变相为集团一年省一个亿。这还只是以现在的产能来估算。如果将来发展得好,销路进一步打开,产能随之上去,那一年省下的可就不只一个亿了。
所以王四海十分重视这件事,志在必得。这也是他没在美国陪妻子,提前回来的原因。
这项优惠政策,以前只是传闻,王四海调动所有关系,也没打听到市里具体的落实时间。没想到一周前,这个传闻变成了现实。虽然时间有些紧迫,但好在王四海自从听说有这项优惠政策后,就让集团相关部门做好了准备,所以也不至于措手不及。但想争取这项优惠政策的,不只盛世一家,还有另外两家省里的知名企业。而这个欧阳市长,是一个月前从某部委空降到春城来的,王四海还没来得及和他拉上关系。这让他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但他相信,那两家和他竞争的企业也一样。
再有,大家的实力都差不多,因而结果就更加充满了变数。因此,从美国回来后,王四海专门召开了集团中层以上会议,希望大家献计献策,争取把这项优惠政策拿到手。但可惜的是,直到昨天接到市长的约谈通知,他也没收到十分满意的建议。
今天,市长同时约谈他们三家企业,成败在此一举。而他心里并没有底。
“哦。那会不会撞衫?”王四海并没有问陈香的消息来源,他只知道,这消息绝对可靠。
“不会的。”陈香指了指西装,“这套西装,正好配这条领带,又不和欧阳市长的西装颜色一样,只是……只是不是名牌,而且有些廉价。因为欧阳市长今天穿的西装也只是普通的牌子,所以……所以我就自作主张买了这套……当然了,这只供您参考,如果您不想穿,柜子里的那套阿妈妮也和这条领带很配……”
“陈香,我是越来越舍不得让你走了。”王四海由衷道。
“我也舍不得离开您。”陈香恰到好处地接过话茬,仿佛这话已在心里放了很久,随即意识到有些不妥,面色绯红道,“我毕竟是女人家,能想到的就这么多了,但愿能帮上点忙……”
一丝暧昧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流动。
如果妻子也如陈香一样多好,他太需要一个贤内助了。可是……
陈香不是那种乍一看上去十分惊艳的女子,她甚至算不上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但她却很耐看,是那种越看越让人感觉舒服,越看越让人感觉有内涵的那种。至少现在在王四海眼里是这样。
此刻,陈香正在给王四海系领带。西服王四海可以自己换,但打领带一直是他的弱项,以前史凌波没生病时,虽然和他时有吵闹,但还是尽心尽力地做好一个妻子的角色,把他伺候得十分周到。后来两人谁也不愿意理谁,史凌波干脆把王四海常用的领带都打好,王四海用的时候,只要往脖子上一套就可以了。
可领带和衣服一样,不但需要经常换,更需要经常清洗熨烫。史凌波发病后,吴嫂试着帮王四海弄过两回,无奈手艺有限,和王四海自己弄的差不多,于是作罢。后来,细心的陈香发现了王四海的窘境,便不动声色地在办公室准备了一批领带,之后,又帮王四海购置了一批西服。这样,陈香的秘书工作内容逐渐增多,由工作秘书逐渐向生活秘书领域迈进。而与此同时,王四海也渐渐习惯了陈香的角色转换。因为陈香在西装衬衣领带及鞋子乃至手包的搭配上,的确很有见地,又能跟上形式。而王四海经陈香一番精心伺弄后,自我感觉十分良好,仿佛换了一个人。
陈香比王四海差不多矮半
头,此刻正神情专注地帮王四海系领带,从王四海的角度俯视,正好可以看见陈香光洁的额头,眼光再往下探,依稀可见陈香胸口雪白的肌肤和若隐若现的沟壑。伴随着陈香身上那种淡淡的香水和体香混合的味道,王四海禁不住有些心荡神驰。他努力收回目光,强迫自己不胡思乱想,但还是由于紧张感觉喉头发紧发痒,让他不自觉地轻轻咳嗽两声。
陈香感觉到了王四海的变化,内心一阵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事情正朝着她希望的方向发展。她越来越相信,如果没有意外,那王四海一定会按照她设计的情节,和她一起一步步走下去,并最终像一部感人的爱情小说那样,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美国人类学教授霍尔博士将人际交往中的距离领域划分为四种类型:亲密距离,个人距离,社交距离和公共距离。
亲密距离是一个人与最亲近的人相处的距离,在0到45厘米之间。陌生人进入这个领域时,会使人在心理上产生强烈的排斥反应。一项对比实验表明,经常接受母亲抚摸的婴儿神经系统发育更快,比其他婴儿更活跃,体重增加的速度也比不受抚摸的婴儿快47%。因此,专家认为,亲密距离是人际交往中最重要也是最敏感的距离,每个人都必须谨慎地把握这个距离。
而现在陈香和王四海的距离,无疑小于45厘米,正是不折不扣的亲密距离。本来一开始陈香给王四海系领带时,王四海还感觉有些不习惯,但现在他已经习惯了。
如果一个人已经习惯了和另一个人在亲密距离内接触,那只能说明一件事,他已经把那个人当成了他生命中亲密的人。
的确,王四海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越来越离不开陈香了。这让他感觉既有些害怕,又有些莫名的喜悦,以及冒险般的刺激。
“好啦!”陈香终于弄完,边向后退边看效果,像一个即将送丈夫远行的妻子,眼神里充满了骄傲崇拜和期待。
那一瞬间,王四海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车子穿过繁华的市中心,径直向市政府驶去。王四海坐在车子里,又仔细看了一遍材料,预想了种种可能出现的问题,并一一想好了对策,终于放下心来。
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一件事,真正努力去做了,成功固然很好,失败也没什么遗憾。这一直是王四海的信条。
放松下来后,王四海的思绪不自觉地又回到刚才和儿子谈的话题上。其实,就算没有去见市长的安排,王四海也不准备继续和儿子谈下去。因为他无法回答。而对有些咄咄逼人的儿子,他心里的不满不知不觉间又增加了许多。
对去美国给妻子治病,王四海原本并不同意,但见儿子一再坚持,他也就没说什么。王四海当然也希望把妻子治好,但相比西医,他更相信中医。
尤其后来王墨一顿折腾,史凌波的病情又回到原点,王四海便打算让妻子回国治疗。不可否认,国外的某些医疗技术是比国内先进,但大多是针对肿瘤癌症什么的,对抑郁症或是精神分裂症这种神经精神类疾病,并不见得比国内强多少。王四海是这样想的,先让妻子回国住院治疗,待病情稳定后,再在中医方面想想办法。
因为对抑郁症或是精神分裂症这种神经精神类疾病,在临床上可以达到治愈,但后期还要长时间服药,否则极易复发。而西药的副作用比较大,长期服药,对身体肯定有影响,在这种情况下,中药就算不是最佳选择,但相比西药,肯定要好一些。
而且,如果妻子回国内治疗,他也可以在不影响工作的情况下,多陪陪妻子,这也有助于妻子治疗,同时也避免了让他为难的选择。
但儿子的理由也很充分。王四海上网查了查那个“农场疗法”,觉得也不错,所以他最终同意了儿子的想法。至于他能否放下集团的一切,全力陪妻子,到时候看情况再说。
因为王墨还有半年时间陪母亲,在这期间,王四海可以不用去,至于半年之后,情况是否发生变化,谁也说不准。
生活就是在你计划好的事情之外所发生的一切。有些问题,当下无解,过一段时间,不仅解决的方法会很多,而且也有可能自行消失。
还是暂时把这一切交给时间吧。
在电话里,王墨能感受到父亲的不满和忍耐,但他还是表明了自己的想法,并争取父亲同意。在他看来,母亲的病大于一切,至少目前是这样。同时,他也坚信,国外的医疗技术肯定比国内要强,这也是他坚持要母亲在国外治疗的原因。
史凌波住院期间,王墨抽空回了一趟在美国的家,发现韩楚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搬离,连同她的用品。想到他来美国后,两人只匆忙见了一面,韩楚楚就再也没来过,王墨也就释然。
有些感情本就经不起长期分离,尤其像他和韩楚楚这种处
于学习恋爱阶段。那天,对着空荡荡的屋子,王墨本想给韩楚楚打个电话,想了想终究没打,只是在微信上留言:祝你幸福。
稍后,韩楚楚回复:你也要幸福。
放下电话,王墨忽然感觉说不出的轻松,好像放下了一块一直压在心里的大石头,之后,吴悠的影像在他的脑海里分外清晰起来。正当他想给苏媚生打个电话,拐弯抹角地问问吴悠的情况时,苏媚生的电话却适时地进来了:
“王总,村小定在下周拆,那两个学生这两天就要到镇里上学,你答应的费用咱们现在拨付了吧?”
“哦,还没给人家呢?我以为这事早就处理完了呢!那好,马上把钱给人家,就按当初说的。“王墨答,接着话锋一转道,“我说师姐,你别一口一个王总的,我真有些不习惯,以后你就叫我名字好了……”
“绝对不行!谈工作的时候,我必须这么称呼你。同时,我也请你注意,这时候你应该叫我苏部长,而不是什么师姐师妹的。”苏媚生一本正经道。
王墨无奈笑道:“好了好了,我真是服了你了……对了,村小不存在了,那吴悠去哪里了?”
“我就知道你心里牵挂着她,”苏媚生的语气中真真假假地带着一丝醋意,“来,悠悠,急不可耐了吧,那就别装了,赶紧和王帅哥互诉衷肠吧……”
电话那边,传来两人打闹嘻笑的声音。片刻后,吴悠的声音传过来,一如既往地爽快:“那个王墨,我下周就回市里小学了,说心里话,我还真没在这儿呆够。”
“那你以后可以经常来呀,我和媚生随时欢迎!”
“真的呀!到时候你可别嫌烦。”
“哪能呢,我是求之不得呀!”
…………
两人闲聊一阵,吴悠忽然沉默片刻,语气严肃道:“王墨,说正经的,你……还好吧?”
“我挺好啊,”王墨脱口而出,随即感受到了吴悠的担心,正色道,“就是我妈的病有点难缠……”
“算了算了,我无意打探你的隐私,知道你没事就好……”吴悠急忙道。
“这也算不上什么隐私,而且……而且我也一直想和你聊聊天,这段时间在国外,真把我闷死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机会,王墨可不想这么早就结束谈话。
“那好啊,咱们就先聊十块钱的!”
“不行,怎么也得十一块钱的!”
…………
见两人聊得热火朝天,苏媚生悄悄朝吴悠打个手势,知趣地退出了房间,却在走廊里遇到了拿着一叠材料行色匆匆的杜逆。
“咦,这么巧?”杜逆率先打招呼。
“吴美人正和心上人煲电话粥,我可不想在旁边当电灯泡。”苏媚生笑着答,“对了,你拿的这是什么呀?”
“……是我哥的病历。”杜逆犹豫片刻,坦然答。
“哦……你哥他……现在怎么样啊?”苏媚生心里一动,禁不住问道。
杜逆看苏媚生一眼,指指手里的病历,叹口气道:“唉,不乐观哪!”
苏媚生探过头,只见病情描述栏里赫然写着“肾炎晚期“四个字。肾炎晚期,就是通常说的尿毒症了。到这个时候,患者只能靠透析来维持生命,而要彻底根治,就只有换肾。
“是这样啊……”苏媚生一脸同情道。同时心里蓦地一沉,看来,不管杜逆和哥哥有多大矛盾,毕竟还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哪,他不可能坐视不管。
但怎么管?杜顺并不缺钱,缺的是合适的肾。而作为亲弟弟,杜逆的肾极有可能和哥哥配型成功。也就是说,在通过医院或其他渠道找不到合适的捐献者捐肾的情况下,似乎就只有杜逆给哥哥捐肾这一条路了。更重要的是,据说只要配型成功,那亲人的器官是首选,相比陌生人而言,亲人间的器官捐赠成功率要高一些。
杜逆接下来的话马上就验证了苏媚生的猜想。
“我偷偷做了配型,医生说我适合给他捐肾。”沉默片刻,杜逆转过脸,看着墙壁道。从苏媚生这个角度,只能看见杜逆略显坚毅的脸庞侧影,无法看到他脸上的真实表情。
“那你打算给你哥捐肾了?”苏媚生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虽然觉得有些不合适,但还是禁不住问道。
“说实话我还没想好,不过怎么说呢?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而又找不到合适的肾,也许……也许我会把我的一只肾给他吧……”杜逆转过脸,面色平静道。
苏媚生张了张嘴唇,欲言又止。一时间两人陷入沉默。
“咦?你们这是怎么了?表情好像很沉重噢,是不是苏阿姨那边又……”吴悠刚和王墨聊完,心情正爽,一脸兴奋地出来找苏媚生,没想到却看到这样一幅尴尬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