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过后一天,周际也纠结了一天,傍晚的时候,终于决定约沈至洁出来。
这段时间以来,周际一直没有和沈至洁联系。虽说两人两小无猜,从幼儿园到高中都是同学和好友,但周际明白,在高考这个转折点后,两人的距离将越来越远。就像一道诗中写的: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鱼与飞鸟的距离,一个翱翔在天,一个深潜海底。
虽然周际也喜欢沈至洁,但还没有到诗中所说的爱的程度。或者说以前有过这种懵懂的情感,但后来随着两人的差距越来越大,周际单方面主动屏蔽了,只留下友情。
现在高考结束,即使周际再不愿意和沈至洁见面,但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和沈至洁见一面,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问候。沈至洁冰雪聪明,早就猜到了周际的心思,因此周际一约她,她马上就答应出来,然后推掉了中午和同学的一个聚会。
沈至洁知道,在她面前,周际是超级敏感而自尊的,而这种自尊又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周际在她面前的自卑。
周际本想自己做几个菜,让沈至洁尝尝自己的手艺,好好表达一下自己的诚意和感情,但因找不到合适的地点而作罢。姥爷姥姥平时基本上都在家吃饭,很少出去吃,有两位老人在家里,周际觉得不方便,也怕沈至洁拘束。他也可以和两位老人说明情况,但是想想还是算了,他不忍心因为自己的事,让两位老人在外面吃。至于父亲那儿,他更是想都没有想。
这半年来,以吃货自居的周际把附近的饭店几乎吃了个遍,尤其是一些特色小吃,他更是如数家珍,于是就带沈至洁去了“烧公馆”。
这家饭店,所有的东西都是烧熟的。不只鸡、鱼这样的肉食,青菜、豆腐什么的也都是烧熟的。具体的做法就是把这些食材先用秘制的料喂好,然后包到锡纸里,外面封上泥巴,放到被加热过的石头或砖里面烧烤。
沈至洁吃得津津有味,尤其对烧蛋和烧土豆赞不绝口:“没想到这样普通的食材,也能做得这么好吃,怪不得这家饭店这么火。”
“不只是火。来这家饭店就餐,必须提前两个小时预订,一是怕没有座位,再就是这些食材,都是硬烧烤出来的,很费时间,尤其那些肉类,没有两个小时是弄不好的。”周际侃侃而谈。
“看来你对这儿还挺熟悉的。”
“何止熟悉,根据口味,我还能猜出用了一些什么调料。”
“真的啊!那你自己也可以开一家了。”沈至洁打趣道。
周际有些不好意思:“不瞒你说,我自己还真试着做了几回,但口味比这里的还是差了一些。比如这个烧鸡,我做出来的味道,怎么说呢,也不错,但就是没有这个独特。”
“我听说像这样一手鲜的饭店,都是有独家配方的。”
“是啊,这鸡里,除了一些常用的调料,一定还加了什么东西,只不过我一直没有猜出来。”周际叹了口气。
沈至洁看了周际一眼,笑笑道:“这你有什么好失落的?人家的秘密配方,哪是你一下子就能猜出来的。对了,你一定也知道关于可口可乐的传闻吧?”沈至洁看着周际笑道,“据说可口可乐包含像碳酸水、磷酸、白砂糖、色素、咖啡豆、调味料等一些常见的成分,但是有百分之一的神秘成分,除了其家族持有人,至今不为外人知晓。许多饮品方面的专家试图找到这百分之一的成分究竟是什么,近百年来,无数专家做了无数次实验,但始终没有结果……”
周际点点头,感叹一声道:“所以说这吃之一道,实在是复杂至极,想要在这方面有所成就,更是难上加难。在我看来,做一个好厨师,和成为物理专家化学专家什么的同样困难……”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比喻。”沈至洁不置可否,“不过听起来也有一定道理。”
“什么叫有一定道理啊,简直是太有道理了!你想啊,民以食为天。天是什么?天是老大。所以说这吃饭是头等重要的大事啊……”周际又开始嘴贫。
沈至洁也来了兴致,一时间两人唇枪舌剑,聊得不亦乐乎。
“这次你感觉考得怎么样?国内前十的大学应该随便挑吧?”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周际终于转入正题。
“我估了一下分,应该没什么问题。”沈至洁自信回答。
周际的话里本来带有调侃的成份,一看沈至洁的反应,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好像低估了人家似的,急忙道:“不是应该,是肯定没问题!你沈至洁是谁呀?集学霸校花与一体,融智慧美貌与一身,简直是遇鬼斩鬼见神杀神……”
“别闹了你!”沈至洁笑着推了周际一下,正色道,“不过我已经决定去宾夕法尼亚大学了。在高考前,我就收到了他们的录取通知书,这次参加高考,我只是想测试一下自己,在国内的教育体制下,我能得多少分,能考上什么样的大学…
…”
看着自信侃侃而谈的沈至洁,周际在愈感自卑的同时,不禁暗暗感叹:那种传说中早慧的孩子,应该就像沈至洁这样吧?这样的孩子,不仅聪明过人,而且比同龄人成熟早,他们早早就定下了自己的目标,然后为之努力奋斗。这样的孩子,如果不出意外,将来都会大有作为。
见周际沉默不语,沈至洁话锋一转:“对了周际,你是怎么打算的?是复读,还是直接工作啊?”
周际有些尴尬地笑笑:“其实一开始我是准备复读的,考个有烹饪专业的本科院校。这样既实现了我的想法,又不至于和我爸弄得太僵,但是现在……现在我不想复读了,只想直接参加工作。”
“为什么呀?大学毕竟是人生难得的一段经历,虽然说未必对一个人的一生起决定作用,但我认为,总要经历一下才好。再说你又不是没有这个能力和条件……”沈至洁自顾自地说了半天,见周际没有反应,便笑着说,“是因为你爸的原因吗?当然,你可以不说。”
“跟你说说也没什么,反正这两天我都快郁闷死了!”周际一吐为快,“我本来是打算复读的,毕竟我爸在那个位置,我得考虑一下他的感受。没想到那天我回家去整理书本和复习资料时,竟然发现他和那个陆离已经登记结婚了,家里挂满了他们的照片。你也知道,我妈的死,或多或少和这个女人有关,再说我妈才没多长时间啊,还不到一年,我爸他就……唉,不说了,既然他不在乎我,我又何必在乎他,干脆直接工作得了!那个家,我是不想回了!”
“我感觉你怎么有些意气用事呢?抛开你爸,你内心真的就想这么直接工作,不去读大学吗?”沈至洁目光炯炯地看着周际。
周际低下头。
“按理说我没有资格指导你的人生。但怎么说呢?咱们毕竟从小到大都是同学,又是好朋友,因此该说的话我还是得说,”沈至洁不理周际的反应,接着说道,“你家里的事情,我不便发表意见,但我建议你复读一年,就像你刚才说的,考个有烹饪专业的大学,然后一边学习一边实践。我认为这比你直接参加工作要好,也更有利于你将来的发展。如果仅仅因为你父亲的原因,你就意气用事,那未免太不对自己负责任了。你也知道,我们将来必定要离开他们独自生活的,所以,不管是你对他的看法,还是他对你的看法,所有这一切,真的没那么重要……”
见周际仍沉默不语,沈至洁自嘲地笑了笑:“算了,不说了,都说人最大的一个弱点就是喜欢给别人当导师,看来果然此言不虚。就像我,自己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好,就大言不惭地指导起你来了,呵呵……”
“没有没有!”周际急忙道,“你说的都挺有道理的,是我自己的原因,我一时还转不过这个弯……”
“对了,等高考成绩出来后,我们班平时处得不错的几个同学想聚一下……基本上都是复读生,有两个学生原来还是你们班的呢!怎么样,有没有兴趣一起去?”
周际想了想,摇头道:“算了吧,我暂时还不想见这些人。”
沈至洁笑笑道:“周际,恕我直言,我怎么感觉你有点自卑呢?其实不管考上什么样的大学,上不上大学,咱们始终都是同学,都是好朋友……”
周际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你放心,我坚强着呢!”
“虽然你不参加我挺遗憾的,但我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给我推荐一家有点特色的饭店……”沈至洁岔开话题,“你也知道,我凡事好挑头,这次聚会,同学们让我全权负责,约人,选饭店,定菜……唉,想想都头疼。”
周际忽然想起了王墨培训中心的事,就笑着说:“这没问题!我虽然学习不行,但绝对一吃货,方圆百里,就没有我周际没吃过的馆子,告诉我你们多少人,我保证给你安排得妥妥的!”
“不吹牛你能死啊!”沈至洁笑道,“那这件事我就拜托你了,到时候我提前把人数告诉你……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参加。”
周际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再说吧。”
一时两人都不再说话。周际抬眼看向窗外,蔚蓝的天空,阳光正好,一朵白云在风的助力下,快速地从眼前飘过,渐飘渐远,最终消失不见。
沈至洁也看着那朵白云出神。
他们都明白,对彼此而言,他们都像那朵白云,曾经真切地从对方的天空飘过,但最终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王墨走马上任后,立即成立了征地办,杜逆任办公室主任,全权负责城南村的土地租赁事宜。杜逆马上将徐新的弟弟徐闻招至麾下,授意他通过父亲,和村长等一干人接上线,时机成熟了,他和王墨再最后敲定。
还别说,徐家父子办事效率颇高,不到三天,徐闻就回来报喜,说是村长村支书等人同意和杜逆等人见面谈一下。杜逆急忙和王墨汇报,王墨闻听非常高兴,决定立即和他们见面
。
杜逆看着踌躇满志的王墨,想了想道:“王总,这是咱们第一次和他们接触,要不我先去探探底,看他们有什么具体条件,这样也好有个回旋余地……”
“不必了,咱俩直接去。”王墨笑了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我直接去,对方提出的条件又苛刻,而我又必须给出明确答复,这样难免陷入被动。不过我想,就徐闻汇报的情况看,城南村的书记村长应该很信任他们父子,他们所在意的,无非是他们的个人利益。这样就很好办。我直接出面,一是能让他们看到咱们的诚意,再者这样的事,最好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
城南村的村支部是一栋二层小楼,院子很宽敞,旁边连着村民文化活动广场,广场上面有一些简单的健身器材。上午九点多,当王墨的Q7开进村部大院时,正在广场锻炼闲谈的几个村民围拢过来,不停地说着什么。
王墨杜逆徐闻三人下车,和先期等在这里的徐父会合,直接上二楼村长室,村长支书和会计已经等在那里。徐父做了简单介绍后,双方来到会议室商谈。
村长四十多岁,正当壮年,一副很精明的样子,双方落座后,也不看书记,直接道:“作为城南村的村长,我非常欢迎盛世集团来我们这里投资谈项目。我是个直性子的人,有话就直说,不喜欢拐弯抹角。说实话,你们盛世集团以前也和我们接触过,但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合作成,我希望这次能有一个好的结果。这样,不论是对于我们城南村,还是贵集团,都是双赢的良好局面……”
可能是水平有限,村长首先用不太标准的官话开场,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等他终于闭嘴,杜逆看了看王墨,张口道:“今天我们王总亲自来,足见我们的诚意。我和村长一样,都是直性子的人,因此就直接说正事:我们集团这次预计租赁你们村五百亩土地,租期为三十年,如果合作愉快,后期还会增加数量。价格就不用多说,有市场价格在那呢,我们就按照这个价格,先一次性付清十年的租金,以后依此类推……”
村长听到这里,眉头皱了一下,看了一眼书记。书记看样子有六十岁左右,装作没看见,并不理村长,看得出两人可能不合。
杜逆说完,村长又看了看书记,这次书记不好再装作没看见,咳嗽一声道:“我年龄大了,身体又不好,按理说不应该再对村里的工作指手画脚。但怎么说呢,我毕竟是书记,也是有三十多年党龄的老党员了,在这件事情上,我还是要说一下我的想法:那就是一切以广大村民的利益为中心,这是我们的原则和底线。因为你们租赁的土地数目太大,租期也长,这涉及到我们城南村村民最少两代人的切身利益……”
看来这两人虽然平时不合,但在共同利益面前,他们又默契地达成了共识和同盟。
“书记说得很对!刚才村长也说了,咱们之间的合作,是共赢的合作,我们集团会拿出最大诚意,切实保证每个村民的利益。”王墨等书记说完,笑着说,“比如在我们计划租赁的土地里,村长有个养猪厂,书记有个果园,会计承包了几亩地养殖木耳……所有这些项目,我们集团都会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给予高价补偿,具体数额咱们可以协商……”
书记村长会计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面露满意之色。
“既然王总这么有诚意,那我也说句实话。所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虽说村长是个芝麻大的小官,拿不到台面上来,但我们城南村是大村,老老少少的也有七八千号人呢,作为村长,我必须得为他们的利益着想……”村长说到这里停顿一下,看了王墨一眼,又看了看书记和会计道,“所以价格一定要合理公道,不能让村民吃亏。至于我们几个,过得去就行了,一切还是以广大村民的利益为中心……”
“那好,我们这边先做个预案,到时候咱们再细谈。”王墨一锤定音。
见王墨起身要走,杜逆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王墨一眼,然后转头对村长等人笑着道:“那个快到中午了,各位领导,到我们酒店那边吃个饭,之后再泡泡温泉,按按摩……”
“哎呀!这样不好吧?到了我们地界,理应我们安排。虽说我们村里财政困难,但吃顿饭的钱还是有的……”村长看了书记会计一眼道。
“就是就是,还是在我们这里吧。”书记会计附和道。
杜逆笑笑道:“几位领导,你们就不要推辞了。我知道现在上面管得严,一些费用在村里不好报销,所以还是去我们那里吧。以后大家合作成功了,就是一家人了,在哪儿吃还不都一样……”
“那既然这样,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村长打个哈哈,接着发牢骚道,“现在啊,上面是既想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你说这村就算再小,好歹也是一级行政单位,这一年迎来送往的……”
村长边说边站起身,众人见状也纷纷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