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高考前后

孙政达从家里出来，并没有去打球，他只是受不了家里的尴尬气氛，才故意撒了个谎跑出来的。

自从父亲决定只送自己出国而不管姐姐时，孙政达心里就充满了负罪感，总觉得是自己抢了姐姐的东西，但他又不能不听父亲的话。这种纠结的心态让他有些抓狂，却又无法改变。

虽然已经晚上六点多，但天色尚早，孙政达来到小区门口，想了想拨通了艾婉莹的电话，然后到旁边的冷饮店买了两只冰淇淋等艾婉莹下楼。

艾婉莹走出小区，在门口东张西望找孙政达，孙政达却在她背后，恶作剧地突然拍了她肩膀一下，艾婉莹吓得大叫一声，脸色惨白地蹲在地上，把头埋在臂弯里。因为恐惧，艾婉莹的整个身体不停地颤抖。

艾婉莹的过激反应吓了孙政达一跳，急忙也蹲下身来说：“艾婉莹你别怕，我是孙政达！”

艾婉莹惊恐地微微抬起头，从手臂和头部的缝隙中看到面前的确是孙政达，这才稳了稳情绪，站起身来嗔怒道：“你真烦人，吓死我了！”

以前两人也开过类似的玩笑，不过艾婉莹的反应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看着面色仍然有些发白的艾婉莹，孙政达一下子明白了原因：眼前这个自己喜欢的女孩，还没有走出在上海发生的那件事的阴影。心里不禁一阵怜惜：“对不起啊，我只是想和你开个玩笑，没想到却吓着你了。来，快点吃，都有点化了。”说完笑眯眯地递过冰淇淋。

艾婉莹接过冰淇淋，没到嘴边已闻出正是自己喜欢的草莓味，心里一暖，一边吃却一边故意走在前面，不和孙政达并肩走。孙政达快步赶上来，艾婉莹又快步将他拉下。夕阳下，两个青葱少年就这样面带笑容，一前一后地你追我赶，最后终于并肩走到一起。

不知不觉来到广场。

这正是一天中广场最热闹的时刻。偌大的广场，被不同爱好的人群分成不同的区域。有对着人工水池唱歌的，有围着小树林走圈的，有在不同的器械上健身的……参与人数最多的广场舞，竟然在不同的区域分了四伙，每伙都有一二百人，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在树林的隐秘处，有年轻的恋人在卿卿我我。孙政达无意看见，红着脸飞快地看了艾婉莹一眼，没想到艾婉莹也看见这了一幕，也正红着脸看他，两人目光交接，瞬间又分开，一种异样的情愫在两人胸中涌动。

“哎，你看那个胖哥，和快手里那个红得不得了的娘炮像不像？”为缓解尴尬气氛，孙政达故意指着不远处一个正卖力地跳广场舞的胖子笑着说。

艾婉莹仔细看了看，撇撇嘴道：“你啥眼神呀！这岁数，都快赶上我爸了，还哥呢，嘁！”

“不过跳得还不错哈。”

“还对付吧。就他那体形，能跳成这样也算不错了。”

“哎你说快手里那个跳广场舞的胖哥为啥能成网红？”

“跳得好呗！”

“要我说不是，主要是因为他胖。”

艾婉莹白了孙政达一眼：“胖的人多了，能成网红的有几个？”

“我是说主要是因为他胖，”孙政达笑了笑，“再加上他又用心去跳，这两者结合起来，他就红了。”

“听你这么一分析，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那是，小爷我是谁呀，那分析推理能力可不是吹的……”

“得了吧你！”艾婉莹笑着推了孙政达一下。

两人笑闹了一会儿，走到广场边的长椅上坐下来，艾婉莹情绪又低落下来，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问道：“那个……你什么时候走啊？”

“怎么，看你这样子是舍不得我离开啊！”孙政达调侃。

“滚，和你说正事呢！”艾婉莹脸又红了。

“还说不是，你看你脸都红了……”

“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孙政达收起收敛笑容，叹口气道：“九月初吧，手续基本上都办好了，就等那边的高中通知了。”

“出国留学是好事儿啊，我怎么发现你有些不高兴呢？”

“这不是要和你分开了嘛……”

“你有完没完？再这样我真不理你了！”

“我是说真的！”孙政达目光炯炯地看着艾婉莹。

艾婉莹作势欲打，见孙政达丝毫没有躲闪的样子，又红着脸收回手，眼神慌乱地看着四周，故意岔开话题：“那个……这有什么啊？你又不是不回来了是吧……再说了，咱们可以网上联系啊……”

孙政达没有等到理想中的回答，不禁有些失望，随即自嘲地笑了笑，叹口气道：“其实我就是觉得对不起我姐。你说当初我爸是答应送我俩出去的，现在只送我了，我怎么感觉好像是我抢了我姐的东西似的……”

“也是。我要是你姐，也会觉得心里不平衡。”

“所以现在我都不好意思面对我姐。我想不出国，我爸又不同意。”

“你爸肯定是为你将来着想……唉，这样的事，想想就烦……”

“也是。那咱们就不想了，说说你吧。”

“我？我有什么好说的？”艾婉莹有些排斥，然后故意岔开话题，指着路边一辆刚停下来的黑色捷豹道，“哎你看这是什么车呀？车标好像是一头豹子，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孙政达看一眼，轻松道：“是捷豹，原装进口的。这车在咱们这儿比较少见……”

“很贵吧？”艾婉莹问道。

孙政达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呢？”

“我听别人说过，车贵不贵，有一个最显著的标志，就是看轮胎宽不宽。你看这辆车，轮胎比一般的车都宽，和奔驰宝马差不多，因此我猜应该挺贵的。”

“一般来说是这样。不过也有特别，”孙政达有些卖弄道，“比如日系车里的雷克萨斯，和奔驰宝马一个级别，但它的轮胎就要相对窄一些。”

艾婉莹附和着点点头道：“哎对了，那你喜欢什么样的车呀？”

“当然是越野型的啦！”孙政达闻听两眼冒光，兴致勃勃道，“我最喜欢的就是悍马。等我将来有钱了，我一定买辆悍马开开！”

“悍马？没听说过。”艾婉莹摇摇头。

“悍马你都没听说过？！”孙政达有些夸张地惊叹一声，继而道，“也是，你们女孩子大多都不怎么喜欢车。这个悍马啊，说白了就是美国军用大吉普，马力大，越野能力超强，开着很拉风，不过就是太费油了……”

孙政达侃侃而谈，见艾婉莹装作很认真的样子在一旁倾听，忽然回过神来，正色道：“对了，你别转移话题，现在该说说你了！”

“我？我有什么好说的？”艾婉莹故技重施，指着刚走过身边的一对中年夫妇，看着孙政达，神秘地笑着问道，“你能闻出这两个人使用的是什么牌子的香水吗？”

孙政达一愣，看了中年夫妇一眼，有些迷惑：“香水？这我真猜不出来。不过从这两个人的穿着，我能猜出他们是很注重形象，或者说是对自己要求很严谨的人。”

“我怎么没看出来？”艾婉莹一头雾水。

孙政达笑了笑道：“现在天这么热，你看那个男人，还是穿着长裤子，女人穿着长裙子，脚上都穿着那种休闲的皮鞋，不像别人都短衣短裤人字拖。”

“就凭这？”艾婉莹不以为然。

“艾婉莹同学，你要注意一点，现在快晚上七点了，来广场的人，基本上都是饭后溜达的，穿着都很随便，像他们这种穿着的人就很少见。由此，还可以推断出他们的职业、性格还有……”

“你别说，还有点道理。”艾婉莹点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笑道，“喂！你别转移话题，我刚才问你能不能闻出他们用的香水，快说，你能不能闻出来？”

孙政达故意快走几步，在那两人身后使劲吸了几口气，又装模作样的仔细品品，最终还是失望地两手一摊，作个鬼脸道：“没闻出来！”

“这个结果在我意料之中。如果你能闻出来我倒觉得惊讶了。”艾婉莹淡淡道。

“那你真能闻出来？”

艾婉莹肯定道：“女人用的是范思哲。男人嘛，没用香水，倒是用了施华蔻的洗发水。”

“范思哲谁不知道啊？你不会是在这懵我呢吧？至于施华蔻，我还真没听说过……”孙政达一脸不信。

艾婉莹并不理他，快步走到那两个中年人，笑道：“阿姨，您用的是范思哲香水吧？”

中年女人一愣，随即笑道：“是啊。小姑娘你有什么事？”

“没事没事。我就是想证实一下自己猜得准不准，”艾婉莹笑了笑，目光转向男人，接着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用的是施华蔻品牌的洗发水吧？”

这下轮到女人吃惊了：“小姑娘，你还真说对了！”

中年夫妇两人有些惊讶地对望一眼，男人笑了笑道：“小姑娘，你是怎么猜到的？只是……根据气味吗？”

“对呀，就是闻出来的。”艾婉莹不以为然。

“那你平时很喜欢闻香水吗？”女人也笑笑道。

“还行吧。”艾婉莹谈到自己喜欢的话题，话禁不住多了起来，“我从小就喜欢香水的味道，特别喜欢闻。正好我二姨在金龙卖香水，我没事就喜欢去她那里，时间长了，一些香水我基本上都能闻出来。”

“是这样啊。小姑娘，看来你在嗅觉方面挺有天赋的，将来可以考虑在这方面发展啊……”男人道。

“噗嗤！”孙政达看中年男女走远，又看看艾婉莹，禁不住笑出声来。

“你搞什么？”艾婉莹一头雾水。

“小姑娘，看来你在嗅觉方面挺有天赋的，将来可以考虑在这方面发展啊……”孙政达强忍住笑，装模作样地模仿那个中年男人说的话后，甩了甩头，表情严肃地道，“所以我建议你将来可以考虑考个警校什么的，以发挥你嗅觉方面的特长……”说到这里，孙政达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艾婉莹一下子反应过来，一边追着孙政达一边叫：“烦人，你才是狗呢，赖皮狗！”

“我要是狗，也是狼狗，能破案的那种！”孙政达边跑边笑。

两人笑闹了一阵，孙政达一本正经地道，“对了，你别转移话题，现在该说说你了！”

“你有完没完？！”艾婉莹抗拒。

孙政达看着艾婉莹，严肃地说：“艾婉莹，在小区门口的时候，我偷偷拍了你一下，你的反应……怎么说呢，有些过于激烈了……我有点担心，你是不是还没从上海那件事中走出来……”

“能不能不提这件事？”艾婉莹拉下脸。

“必须提，不然我走了不放心！”孙政达坚持。

“你！”艾婉莹看孙政达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无奈道，“这段时间，我经常做恶梦，可是……可是我又不想和父母说，怕他们担心……”

“我说话你可别生气，”孙政达怜惜地看着艾婉莹，“你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做一下心理疏导。我在网上查了，像你这种情况，叫什么应激性障碍……”

“我也在网上查了。不过我的事情我自己清楚，我不想去看心理医生，一是怕我父母担心；再就是我相信，只要给我时间，我自己能够战胜自己，克服掉这个心理障碍。”

“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加油！”孙政达长出了一口气。

“那你也加油！”艾婉莹看着孙政达，开心地笑道。

楚卓无法从苏媚生那儿打开缺口，郁闷不已，而投标在即，便约陈香出来探探口风。说实话，他虽然相信陈香的能力和在集团中的地位，但对于招投标这样的高度机密，除了财务部门和王四海，其他人应该不会知道。

但有什么办法，死马当活马医吧，万一能有什么收获呢？

这是楚卓的优点。每当遇到一件事时，不论有多困难，他首先决不放弃，然后尽力找到一切可行的办法。所谓东边不亮西边亮，也许奇迹就在不经意间发生。

中午时分，饭店也不算高档，位置有些偏。楚卓特意选了这个时间段和这家饭店，就是避免被熟人看到。这和陈香不谋而合。

陈香一进包间，就看到桌边包装精致的一套兰蔻化妆品，看样子得一万出去。陈香仿佛没看见，波澜不惊地和楚卓打招呼，楚卓忙站起身，为陈香拉开椅子，陈香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落座。

趁上菜间隙，楚卓指着那套化妆品，笑着说：“陈小姐，借你法眼，帮我看看这套化妆品。”说完把包装袋推到陈香面前。

“这套兰蔻挺不错的，清香淡雅，适合三十岁以里的女孩子。对于你来说，正好适合送给女朋友。”陈香并不细看，只扫了一眼便道。

“陈小姐好眼力！不过这并不是送给我女朋友的。”

“不是送给女朋友的？难道……楚先生没有女朋友？”陈香故作惊讶，然后恍然大悟道，“那就是送给楚太太喽！”

“我还没结婚呢！”

“像楚先生这么优秀的人物，不会连女朋友都没有吧？”

“女朋友倒是有，不过这套化妆品真不是送给我女朋友的。”

陈香心知肚明，却故作调侃状：“那你想送给谁？难不成是要送给我？”

“你说对了，就是送给你的！”楚卓笑意盈盈。

“这玩笑有些开大了。这套化妆品，应该一万出去了……”陈香故作不悦。

“恕我冒昧。不过陈小姐别多心，前两天我女朋友过生日，我给她买生日礼物的时候，顺便给陈小姐带了一份。因为通过以前几次接触，我发现陈小姐也是用这个牌子的化妆品……”

“哦？你是怎么发现的？”陈香有些好奇。

楚卓把食指放到嘴唇上，笑道：“秘密。”

“看来楚总没少在我身上下功夫。”陈香半真半假道。

楚卓盯着陈香的眼睛：“也不能这样说。只是我觉得陈小姐是个值得交的朋友。而对于这样的朋友，我向来是肯花心思的。”

陈香避开楚卓的眼神，笑道：“你这大中午的约我出来，该不会就是为了送我一套化妆品吧？”

“陈小姐就是聪明！我向来喜欢和聪明人谈事情。不瞒陈小姐说，我约你出来，还是因为贵公司大楼装修工程报价的事……”

“那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陈香打断楚卓，“说实话，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秘书，这么重大的事情，又是机密，除了财务部门和分管的副总……有时副总都不知道，财务那头直接和老总汇报……”

“陈小姐先别忙着拒绝，”楚卓也打断陈香，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到桌子上，“陈小姐是聪明人，就不需要我多说，这卡里有二十万，只需要陈小姐帮我留意一下……”

“那我真的要让你失望了！”陈香表情严肃，把卡推回给楚卓。

这时菜已上齐，陈香看着满桌子的菜，拿起筷子笑道：“楚总，生意谈不成，难道饭也吃不成了？”

“哪里哪里，吃饭吃饭！”楚卓强作笑容。

吃了一会儿，陈香突然问道：“不知道楚总当年读的是哪所大学呀？”

“我当年读的大学？你……”楚卓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不高考才结束嘛，我随便问问。”不待楚卓回答，陈香接着道，“我一个亲戚家的孩子，正好今年参加高考。你也知道，考生考完都有估分的习惯……”

“哦。”楚卓心不在焉。

陈香仿佛没看到楚卓的反应，兴致盎然地接着说：“你说别人估分，上下也就差个几十分，可是你说逗不逗，我这个亲戚，估出的分竟然相差两百多，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估的。”

“还有这样的事儿？”楚卓眼睛一亮。

“你还别不信。就我这亲戚，这次估分，最高530，最低320，你说是不是挺离谱的？”

“是挺离谱的。”楚卓看着陈香笑道。

陈香放下筷子，用餐巾细致地擦了擦嘴唇，满脸歉意地笑道：“不好意思啊楚总，今天让你破费了，我又没帮上什么忙。下次吧，下次我请。”

“陈小姐客气了。下次还是我请，不管怎么样，只要是我楚某认准的朋友，我向来不会让他们失望的。”

看着陈香袅娜离开的背影，楚卓满意地笑了笑，拿出手机：“最高5100万，最低3300万，马上按这两个造价修改投标，我今天下班前就要看到！另外，让账务老张给我准备三十万现金，我有急用……算了，这么大数额，他还得请示我，不用你了，我直接去找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