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极度后怕

从上海回来后的第二天晚上，艾晓君请当初帮忙找女儿的亲朋好友吃饭。艾晓君特意给邱栋打了电话，执意邀请他以朋友的身份参加，被邱栋婉言谢绝，称自己还在上海没回来。艾晓君只得作罢，表示这两天会做一面锦旗送到派出所以表谢意。

席间，回想起这两天发生的事，大家一致为艾晓君一家人感到庆幸，也为公安部门的及时出手感激不已。

早在去上海前的夜里，王丽娜的弟弟王军就劝姐姐姐夫，要他们赶紧花钱买女儿平安。王军做装修生意，赶上这两年好时机，快速挣了一些钱，算是亲朋中混得好的，于是便掌握了话语权。

“姐，姐夫，我问过公安的一个朋友了，像这种事，如果你不花钱，他们是不会派人找的，顶多立个案拉倒。”王军一副深知内幕的样子，“我听他说过，以前他们辖区一个小老板的女儿离家出走了，那个小老板得到高人指点，直接给公安局长送十万，那个局长马上立案，出动许多警力找，结果两天不到就找回来了。”

王丽娜看着弟弟，又看了眼丈夫说：“今天晚上我和你姐夫已经报案了，那个邱警官好像挺负责任的，说是会尽力找……”

“哎呀姐，你咋这么傻呀！他们那是做样子给别人看的！”王军打断姐姐，“现在人贩子这么多，要是莹莹被拐卖到哪个大山沟里，你一辈子都可能找不到了；还有贩卖器官的，要是莹莹落到他们手里，那后果……”

“你快别说了！”王丽娜尖叫一声，泪如泉涌，“太吓人了，莹莹不会落到他们手里的，不会的……”

艾晓君看看妻子，又看看小舅子，道：“那这样，我和你姐明天去上海找，你这边找找关系，看看能不能和咱们辖区公安局的队长局长什么的搭上线，咱们宁可花钱。”

“我也是这个意思。这样咱们两边一起使劲，胜算就大些。”王军顿了顿，“你们钱够不够？不够我那有。就十万吧，如果找不到，人家会把钱拿回来的。”

“那就这么办！你先联系着，如果明天还找不到莹莹，咱们就送钱。”艾晓君说完看着妻子。

王丽娜会意，急忙走回卧室，片刻拿了一张卡出来：“这里面有二十万，密码是……”

“你先不用告诉我，等我这边联系好了再问你要。”

“哎呀不行啊，明天我和你姐夫去上海，要拿身份证的，你这边没我的身份证，咋取钱啊？”

“没事儿，我这有钱，到时候先从我这拿。”

…………

而在上海找一天没有结果后，晚上在旅店里，艾晓君夫妇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害怕女儿真的出什么事，于是追问弟弟那头办得怎么样了。弟弟表示现在形式紧张，头头脑脑的都不太敢收钱，不过他已经托好了人，最迟明天中午有消息。

好在第二天早晨，邱栋等人就找到了艾婉莹。

答谢宴上，众人觥筹交错，酒喝了很多，结束时艾晓君已经有些醉了。从饭店回家，王丽娜开车，艾晓君坐在副驾驶上，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想着这两天发生的事，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他努力忍了忍，但是这种冲动愈加强烈。艾晓君把头靠向座椅，努力向后仰，但眼泪还是止不住流了下来。

王丽娜见状，用手摸了摸丈夫的额头，也哽咽道：“你想哭就哭出来吧。”

艾晓君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王丽娜摇上车窗，把车停在路边，也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王丽娜高中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当时她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都才上初中，父亲只是一个农民，收入有限，给母亲治病又花了不少钱，于是王丽娜辍学打工，帮父亲支撑起了这个家。

也因此，这么多年来王丽娜养成了坚韧、不服输的性格，同时感情也被磨

砺得有些粗糙，不太注重小节，也不太愿意对别人表露自己的真实情感，属于面冷心热的那种。这次女儿失而复得，经历这样的大悲大喜，她也只是把内心的波涛汹涌掩藏起来，实在忍不住了，最多也只是短暂地流点眼泪，然后强迫自己收敛起感情，全力以赴地面对现实，现在在丈夫的影响下，才忍不住痛快淋漓地哭了一场。

艾晓君则是比较敏感的一个人，不愿意隐藏自己的情感，属于那种性格比较直爽的人。这次女儿离家出走，给他很大的打击和压力，他无法想像，如果找不到女儿，他以后的日子会怎样过下去，他该如何面对妻子，面对亲朋。更难的是，他该如何面对自己。

以前，他多次看过孩子离家出走或是被人拐卖的父母的报道。经过努力找到还好，如果找不到，都会给他们带来一生难以抚平的伤痛。而这些离家出走或是被人拐卖的孩子，他们的人生也将彻底被改变，很多都沦落到社会的最底层，生活得很不幸，有的甚至会丢掉性命。艾晓君知道，虽然离家出走有女儿的原因，但主因还在于他和妻子，女儿是无法忍受他们的高压才离开的。如果找不到女儿，不论将来女儿生活得如何，他都会对女儿愧疚一辈子。

王丽娜也这样想。

没有人知道这两天艾晓君夫妇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和压力。现在，女儿有惊无险地回来了，压力骤然解除，艾晓君一时无法适应，像被抽空了一样，感情也脆弱到极点，因此当着妻子的面大哭起来。

夫妻二人在车里哭了一会儿，稳定好情绪才继续开车回家。

艾婉莹在家休息两天后继续上学。艾晓君怕这件事在女儿心理留下阴影，便想给女儿找个心理医生，对女儿的心理疏导一下，但女儿不同意，表示自己没事，艾晓君也就不再坚持。

但艾晓君还是感受到了女儿的变化。艾婉莹本来就有些内向，不怎么爱说话，现在放学吃完饭就回自己屋，和父母基本上没什么交流。艾晓君和妻子商量后，决定和女儿谈一谈。

周日艾婉莹休息，晚上一家三口去吃烧烤，看女儿心情不错，艾晓君开口：“闺女，以前是我和你妈对你要求太严了，给你带来很大压力，这是我们不对，以后我们不会再这样了。你一定要放下压力，在学习上只要尽力就行，成绩什么的并不重要，千万不要再想不开做出傻事……”

“爸，我不想再提这件事。”艾婉莹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打断父亲说。

“好好好，不提就不提。”艾晓君忍住心中不快，面带笑意，“咱们以后就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谁也不许再提。”

“是是是，不提不提。”王丽娜附和道。

艾晓君看着女儿，想了想说：“闺女，我就再说一句，不要在意别人对你的看法，也不要因此给自己带来压力。这不重要……”

“你们放心，我能处理好自己的事。”艾婉莹面无表情道。

艾晓君还想说话，王丽娜偷偷踢了他一下，艾晓君只得闭嘴。

艾婉莹上洗手间。艾晓君看着女儿的背影有些担忧：“因为这件事，咱闺女肯定成了他们学校的焦点人物，以后难免会有人指指点点，我怕她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

“我看没啥大事。”王丽娜边整理衣物边说，“闺女不会像你想像的那么脆弱。她们学校以前不也有离家出走的吗？这种事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再说了，大家都忙着学习，谁有时间老想着和自己无关的事。”

“但愿吧。”艾晓君重重地叹了口气。

王四海难得回家吃晚饭，史凌波特意让保姆做了丈夫最爱吃的汆白肉。现在已经是夏天，这道菜就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但王四海还是很高兴，不住地夸好吃。

见丈夫心情好，史凌波小心翼翼地说：“四海，我想让小墨去集团工作

一段时间，反正他现在也没啥事。”

“你说啥？让他去公司上班？”王四海一时没回过神，看看妻子，又看看儿子，“我看小墨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暑假过后该回美国上学了，还上哪门子班啊？”

史凌波看儿子一眼，低声说：“我怕儿子恢复得不好，回美国又没人照顾，因此给他办了休学一年的手续。”

王四海生气地放下筷子：“乱弹琴！这么重要的事，你事先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他一个男子汉，这么点小伤算什么？唉，你呀，迟早要把他惯坏了……”

“和你商量？你有时间吗？”史凌波也生气道，“自打小墨出事后，你晚上有几回六点前回来过？噢，对了，也不是从小墨出事后是这样，很久以前就这样了。我找你商量？你也得给我时间哪……”

王四海一推碗筷：“你简直不可理喻！噢，我天天回来陪你，那客户怎么办，咱们这个公司怎么办？再说了，这根本就是两回事，你不要放在一起胡搅蛮缠好不好……”

“我胡搅蛮缠？你注意一下你的用词好不好？你忙，我能理解，我也不需要你陪我，可是你总得注意一下你自己的形象吧？你的所作所为总得让我放心吧……”史凌波像打了鸡血，喋喋不休。

王四海起身欲走。

“爸，这不怪我妈，是我的主意。”王墨看着脸色铁青的父亲，“你也知道，我妈身体一直不怎么好，我这次回来，本来就想多陪陪她，恰好又出了车祸，我就自作主张休学一年。这件事事先没和您商量，是我的不对，您不要怪我妈。”

“你一个大男人，做事不要这么婆婆妈妈好吗？你要知道，将来你是要接我的班的，你这种性格让我怎么能放心？商场上杀伐决断，那是要铁下心肠的，”王四海看着儿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退一万步说，你妈身体为什么不好？我不说你也知道，就是整天疑神疑鬼……”

“我疑神疑鬼？你要是让我放心我怎么会整天疑神疑鬼？还是你有让人疑神疑鬼的地方……”史凌波又来劲。

王四海看着妻子的样子，失望愤怒至极，用手指了指妻子和儿子，转身摔门而去。

史凌波欲去追丈夫理论，被王墨一把拉住：“妈，您消消气，消消气，身体要紧。”说完扶母亲坐在沙发上。

史凌波大口喘气，好一会才平静下来，又拉着儿子的手，流泪道：“儿子，你看到了吧？你爸现在对我是一点感情都没有了。这些年要不是我盯得紧，咱娘俩儿恐怕早就被扫地出门了……对了，还有那个苏媚生，咱们一定要尽快把她弄走。儿子，你想到啥好办法没有……”

“妈，我不是和您说过了吗？她和我爸真的没什么，就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而已，您就不要胡思乱想了。来，我扶你到楼上休息。”王墨说着上前扶起母亲。

史凌波又像被打了鸡血，一抬手甩开儿子的胳膊：“看来你也不相信我是不是？你也认为我是在疑神疑鬼是不是？这些年我委曲求全，拼尽全力保住这个家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那个苏媚生，你一定要想办法尽快把她弄走，不然你就别叫我妈！”

“好好好，是我错了。妈，您消消气，我一定按您的意思办，尽快把苏媚生弄走。”王墨看着有些神经质的母亲，无奈妥协。

“这还差不多！”史凌波多云转晴，又拉住儿子喋喋不休，“小墨，你一定要和你爸好好谈谈，让他答应你到公司工作，这样你就有机会了。等弄走了苏媚生，你再回美国继续完成学业，然后再回来接你爸的班……唉，你什么时候扶正了，妈才能真正放下心来……”

“妈，您就放心吧，我一定按您的意思办。另外，您别想太多了，要注意身体……”

“好好好，你这样说妈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