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渐行渐远

周际退学后，一直没和沈至洁联系。虽然周际对自己的选择并不后悔，也认为没有什么低人一等的，但一想到沈至洁，心里还是有些发虚。以沈至洁的智商情商和对理想的努力坚持，将来终究是要做成一番事业的，成为正统公认的精英。而他，则是正统公认的失败者。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从一出生就产生了。家庭背景、财富人脉等等，这些东西是父辈带给你的，是改变不了的。但是经过后天努力，这些差距可以缩小，也可以继续放大，关键的转折点就在高中毕业后，你上没上大学，上了一个什么样的大学。

也可以这样说，两个本来没有太多差距的人，因为高中毕业后的不同选择，导致将来在就业、婚姻等方面的差距越来越大。也许N年后，这两个人会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而当初他们的起点是一样的，只是在高中毕业后走了不同的路。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拼命要考入一个好大学。

有人说，努力读书，将来考上什么大学无所谓，关键是在这一努力过程中，你培养了毅力、坚持等对你终生受益的品质，之后你无论上了什么样的大学，做什么工作，都能有一番作为。

这就是所谓的毒鸡汤吧。

如果说一个人的出身无法改变，那大学和婚姻从来都是改变命运的两个关键转折点。这在以前不会变，以后也不会变。而婚姻，与大学是息息相关的。因为大学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你的就业和将来在社会上的地位。而这些，又决定了你能拥有一个什么样的婚姻。

周际明白这些。他以前和父亲争吵，固然是为捍卫他的选择和爱好，但其实也有一些自知之明后的无奈。平心而论，谁不愿意做一个社会精英、一个出类拔萃大有作为的人呢？他能清楚地预见到，从高中毕业后开始，他和沈至洁的差距将越来越大，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他们将来注定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也正因为如此，他没有主动去联系沈至洁。

年少或许轻狂。但年少，也不是完全不谙世事。尤其在酒吧打工这一个多月，他见识了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多少影响了他原有的对社会的认识，以及对一些事情的看法。

因此，当沈至洁主动约周际聊聊时，周际多少有些意外。

“小主，今儿怎么想起来翻奴才的牌子啊？”两人在咖啡厅坐定，周际调侃道。

沈至洁笑笑：“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天到晚没个正形！唉，说实话，我早就想和你见面聊聊了，可是你也知道，现在正是关键时期，再有几个月就高考了，我一刻也不敢掉以轻心。”

“那是那是。不管怎么说，你现在经历的，我也算经历过，对此我深表理解。同时，对你我深表同情和敬佩。”周际正色道。

“说点正经的，听说你在酒吧打工？”

“是啊，挣点生活费和学费，以备不时之需。因为我要不按照我爸的意愿走，我爸马上就要给我断粮了。”

“我倒觉得不至于。依我看你爸无非是想逼迫你，到时候就算他目的达不到，看你铁了心想当厨师，也不会不管你的。”

“这我也能想到。不过，怎么说呢？我只想在经济上独立，这样也好尽早摆脱他。”

“我倒不这么认为。”沈至洁道，“因为咱们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是完成学业，为实现自己的理想打下一个好基础。在这个阶段，用家里的钱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何况你们家又不缺钱。”

“这个我知道。我这样做只是向我爸表明我的态度。我就是要让他知道，我是不会屈服的。”

“无论如何，你现在的付出和你的收入不成正比。或者说就算成正比也是得不偿失。说实话我并不赞成你这样做，我觉得你这是在浪费时间。要不这样，回头我让我爸劝劝你爸……”

“别别，千万别这样，没准儿会适得其反。再说这毕竟是我们父子之间的事，别人也不好插手。”周际打断沈至洁，“行了，别光说我了，说说你吧。以你的成绩，清华北大的不成问题吧？”

“也不太好说。你也知道，高考的事情，变数很多的。我现在正在申请国外的几所大学，有两所已经有了意向，不过还没有最后结果。”

“那

你现在是一边备战高考一边等消息喽。”

“是这样的。不过即使国外有大学录取我，我也会正常参加高考，我想知道我究竟能考什么样。”

“呵呵，厉害厉害。不过我想，就算没有国外的大学录取你，以你的成绩，也会考上一流的大学，将来一样可以出国深造。”

“大方向是这样。不过，将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不是有那句话吗，谁知道明天和意外会哪个先到来。”

“你怎么还多愁善感起来了呢？这不是你性格呀！”

“呵呵是吗？我就是感觉和你在一起很放松，没有什么顾忌和担心，所以不知不觉的就想啥说啥了。你知道吗？其实平时我和我爸妈说话都非常小心的，更不用说和同学老师了。”

“这……这至于吗？你是不是活得太累了？”周际无法认同。

“其实我是有意锻炼自己这样做的。我爸也很认同。可以说从小到大，我就是在他的潜移默化下养成这种习惯的。”

“这应该是个好习惯。不像我，完全没有你想的那么多。”

沈至洁笑笑。一时两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窗外人来人往。在内心深处，他们都知道，以后这样的时光基本上不会再有了。他们像从同一个光源出发，却射向不同方向的光，彼此将渐得渐远，除非机缘巧合，否则很难再有交集。

王四海走进办公室时已快到中午，看到陈香时，表情有些不自然。那晚他虽然有些喝醉，但总体来说还记得发生的事情，早上起来，陈香还在沉睡，他有些慌乱地匆匆离开。要不是中午有一个重要的宴会，他本想在家里好好休息一下的。

陈香却表现自然，没有问王四海早晨何时离开，现在是否舒服等等，也没有因为两个人之间有了昨晚的事而表现出丝毫的过于亲近或是僭越行为，一切都如以往，好像昨晚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让王四海对陈香更加刮目相看。

中午，北京天成集团的蒋副总宴请王四海，商谈盛世集团大楼装修的事情。本来是八字没一撇的事，但因为蒋副总和王四海是清华MBA班的同届同学，不知从哪里听说王四海的盛世集团大楼要全面装修，便特意从北京赶来，希望能拿下这个大单。

王四海的意思是让他们走招投标的正常程序，因为到时候竞标的肯定不只他们一家公司。但蒋副总只说这次是私下交流，以感情为主，之后还是会正常竞标。王四海无奈只得答应。虽说盛世集团上市在即，在省内也是数得上的大公司，但比起上市多年的天成来，毕竟还是小弟弟。

“王总，中午天成那边有四个人出席，分别是蒋副总和他带来的财务总监及助理，还有天成在咱们省的分公司经理楚卓。”王四海刚在办公桌前坐定，陈香就进来报告。

王四海想了想说：“这样吧，咱们也按同等规格出席。你通知一下财务章总监……和苏媚生，对，也通知一下苏媚生，到时候咱们四个人一起去。”

“我也去？这……不太合适吧？”陈香怀疑自己听错。

王四海哈哈一笑：“怎么了？我堂堂盛世集团的秘书还赶不上他一个分公司的经理？当然了，除非你不愿意参加这样的场合。”

“王总，您别误会。我只是担心，我以前没参加过这样隆重的场合，怕到时候怯场，或者说错话什么的，那样就不好了。”陈香嘴上虽然这样说，心里却暗自窃喜。

王四海笑道：“你昨晚还说你是第一次喝酒呢，到最后还不是我醉了，你却啥事没有？”

“既然是工作上的事，您又这样安排了，那我一定去。再说有您坐镇，我也没啥好担心的。”陈香没接王四海的话茬，而是巧妙地将这件事转移到工作上，丝毫不带个人感情在里面。

这让王四海感觉很舒服：“那就这么说定了。陈香，你跟在我身边有六七年了吧，也该独挡一面了。以后多找这样的机会历练历练，到时候我准备把集团人事这块交给你……”

陈香心里一阵窃喜。这是要升她的职吗？要知道，对于任何一个公司来说，队销售外，财务和人事向来是两个最重要的部门。盛世集团上上下下员工好几千，人事这块的重要性和权利是可想而知的。

陈香刚要假意推辞，

苏媚生不合时宜地敲门。陈香打开门，意味深长地看了苏媚生一眼，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回头对王四海说：“对了王总，章总监去北京出差了，要后天才能回来，刚才忘跟您汇报了。”

“哦……对啊，是我脑子糊涂了，他这都走两天了……那这样，今天中午就咱们三个一起去。”

陈香带上房门离开，王四海看着苏媚生，有些尴尬道：“那个，小苏啊，我本以为你会请几天假呢。这样吧，参加完中午这个宴会，我放你三天假，好好休息休息。”

“谢谢王总好意！不过您放心，我还没有那么脆弱。”苏媚生面无表情。

“那个……小苏，我替你嫂子向你道个歉。那件事，她做得实在是太过分了，也对你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我……”

苏媚生打断王四海：“我来公司也快半年了，期间多多少少也听说过您夫人的一些事，所以不管怎样，对这件事，我只能表示理解和接受。”

“你能这样想那太好了。谢谢你小苏！我正担心这件事会影响到你工作，也怕你想太多。”

“不过话又说回来，毕竟这种事对人伤害太大，如果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我只能选择辞职。”

“这点你放心，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了。噢对了，我正要让陈香通知你，中午咱们和天成集团的几个人一起吃顿饭，顺便谈谈咱们大楼装修的事情。”

“不是还没正式招投标呢吗？再说这种场合，我去不太合适吧？”

“这么快就要和我保持距离了？”王四海笑笑，随即正色道，“说实话，我并不想吃这顿饭。可那个蒋副总和我有同学之谊，又专程从北京来，再说咱们和天成的业务往来不少，又都是蒋副总负责的，于公于私，我都不好拒绝。”

“可是……”

“他是和财务总监以及总监助理一起来的，所以咱们对等接待，为表示重视，我才让你和章总监一起参加。恰巧章总监去北京出差了，所以你这个总监助理就必须参加了。这纯粹就是工作，没有别的什么掺杂在里面。”

“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否则再有好事的人传到您夫人那，又该说不清了。”

王四海尴尬笑笑：“小苏，你嫂子闹归闹，总归还是听我的话的。你放心，我已经和她表明了我的态度，她不会再找你麻烦的。”

“我是担心……”苏媚生欲言又止。

“有话你尽管直说。这又没外人。”

“王总，不知道您仔细看过那个视频没有？”

“那倒没有，就是看了几眼。怎么，这个视频有什么说道吗？”

“它太完整了。因此我怀疑……”

苏媚生把自己的分析说了一遍。

王四海听后半晌没言语，围着办公桌转了两圈道：“也许你们的分析有道理。不过怎么说呢，就像你们分析的那样，这件事就算不是你嫂子指使的，她也脱不了干系。我会再和她好好谈谈。至于是否有其他人别有用心，目前看还真不好说……如果真有这么个人，我实在搞不懂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破坏我们夫妻间的感情？我们之间的感情本来就不怎么好……唉算了算了，想想我就头疼。”

苏媚生见状笑笑：“我也只是猜测。算了，咱们别在这件捕风捉影的事情上浪费心思了，还是想想中午的事吧。”

“预算做好了吗？”

“已经做好了。”

“到时候可以找个机会自然而然地透露给他们，不过要超出一些。我的意思是，如果可能，这个工程还是给他们做。毕竟合作这么多年了，说互利互惠也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也好，反正不管给谁，人家都要挣钱的，既然这样，还不如让他们挣。再说装饰装修也算是他们的主业，水平在那放着呢，让他们干，咱们也放心……”

“好的。”

“不过咱们还是要矜持一些，不能让他们轻易得手，从而看轻了咱们。所以今天中午就是喝酒吃饭，以后该走的程序一样都不能少。尤其是报价这块，你一定要掌控好……”

“您放心，这我知道。对了王总，我还真想请几天假。”

“好的。忙完今天中午，给你三天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