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墨还没进屋,就听到父母激烈的争吵声。
“你看看你现在都变成了什么样子?在毫无真凭实据的情况下居然雇人当街暴打所谓的小三,你简直——简直是不可理喻!”王四海怒吼。
“我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没有!不是我干的!”妻子史凌波声嘶力竭地辩解。
王四海不以为然:“你就不要在这装无辜了,不是你干的还会是谁干的?人家吃饱了撑的?!”
史凌波带着哭腔:“四海,你要相信我,这件事真的不是我干的!我是怀疑你和那个苏媚生,但是我没雇人去打她,更没有拍什么视频,你要相信我……”
王墨定定神,推门进屋,史凌波仿佛看到了救星,一把拉过儿子,指着手机里的视频说:“儿子,你快跟你爸爸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墨一脸茫然地接过手机,看着看着笑道:“噢,是这么回事,那天我闲着没事,想到父亲的公司看看,没想到刚走到大门口,就遇到了这件事。那两个大妈实在剽悍,我怕事情发展下去会失控,就忍不住上前救了那个被当作小三的女人。”
“这视频你以前没看到过?”王四海沉着脸问。
王墨一脸无辜:“没有啊,这不才看到吗?”
“那个女人你也不认识?”
“我怎么会认识?当时就是我恰巧遇到这件事,然后出手救了她。”
王四海神色有所缓和:“你再看看下面的跟帖。”
王墨低头看帖子,越看越吃惊,忍不住抬头看着母亲叫道:“妈,她就是苏媚生啊?!这事情……这事情它怎么会这么巧呢……”
王四海瞪一眼妻子:“还说不是你干的?你说,你都和小墨说了什么?是不是说我和这个苏媚生关系暧昧?”又把目光转向儿子,“我说你怎么没去旅游,一放假就着急忙慌地跑回来了呢!哼!你们这娘俩……”
“是我让儿子回来的不假,我这不也是没办法了吗?”史凌波护着儿子。
王四海无奈一笑:“办法?你想要什么办法?问题是我这儿什么事都没有,你需要什么解决的办法?这一切都是你主观臆断、凭空猜测!我问你,你说我和苏媚生关系暧昧,你有证据吗?你有吗?”
“你俩出差一起出,晚上应酬也一起去,这双宿双飞的,没事儿才怪呢?”史凌波酸味十足,但毕竟没有真凭实据,底气不足。
“这都是正常工作好不好?!”王四海气得在客厅里不停地走来走去,“唉,你呀,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放着清福不享,整天疑神疑鬼,我看再这样下去啊,我就是没事,也被你逼出事儿来了!还有……那个什么,你竟然……竟然派人监视我,难怪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你简直是太无聊了……”
王墨陪笑:“爸,您别生气,我妈这么做也是因为她太爱您、爱这个家了,这次她的确是好心办了错事……”
“你少替她说话!”王四海瞪儿子一眼,“说,你那天到公司去想干什么?是不是你妈指使你去的?”
“你别啥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史凌波生气辩解。
“没有没有,没我妈什么事,我就是没事想去公司看看。”王墨也急忙辩解。
王四海猫盯老鼠一样看着儿子:“就算你妈没指使你去,但是这件事也和你妈脱不了干系!你那个小心眼我还不知道?你不就是想去公司看看苏媚生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然后想办法和你妈联手对付我们吗?”
王四海边说边生气地在地上转圈,然后疲惫地坐在沙发上,长叹一口气,“你说你们俩能不能让我省点心?以前这样的事情还少吗?你们说说,我这都被你们‘出轨’几回了?事后有哪一回被证明是真的?这回更好,全世界都知道了咱们家的丑事!你说你们……”王四海气得说不下去,用手指着妻儿,表情失望之极。
也难怪王四海生气。
想当初王四海和妻子一起创业时,有时王四海出差一走就是一个月,也不乏有长得漂亮的业务员啊什么的跟着一起去,但那时史凌波从来没有怀疑过丈夫。
因为她自
信。
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史凌波身体本来就不好,王墨又渐渐大了,于是史凌波平时便不怎么去公司了,大多数时间都呆在家里,一边调养身体一边照顾儿子,只是月末时到公司去两天,处理财务上的一些事情——史凌波深知掌握财权的重要性,因此她放下公司其它的一切,唯独没放下财务总监这个位置。也就是从那时起,她对自己开始不自信了。面对越来越大的公司,越来越多的财富,越来越迟暮的容颜与越来越有魅力也越来越繁忙的丈夫,史凌波的危机感与时俱进,同时也变得多疑起来。
再后来,史凌波的身体和知识水平已经越来越不适应财务总监这个工作。因为随着公司越做越大,财务总监已经不再是单纯地每月看看报表那么简单了,她需要随时参与公司所做的项目,进行前景规划,风险评估什么的,还要跟进项目,随时根据项目进展中出现的问题进行财务方面的调整;同时,在常规工作方面,她需要随时和银行等金融机构进行沟通,对公司各部门正在进行的项目做财务方面的分析调整,参加各种应酬……
最终,在王墨十五岁那年,史凌波彻底告别公司,回家当了全职太太。当年因为忙着创业,王四海夫妇二人孩子要得有些晚,不像同龄人那样,二十五六岁基本上就有了孩子,而是直到三十岁左右,等公司有一定规模、生意也基本走向正轨后才要了孩子。
也就是说,当王墨十五岁时,史凌波夫妇也都过了四十五岁。美人迟暮本来就是件令人伤感的事,而此时丈夫正值壮年,事业有成,正是最具男人魅力的时候,是无数已婚未婚女人们的目标。加之史凌波完全脱离公司,失去了对公司的掌控,于是,她像很多白手起家后来功成身退的全职太太们一样,对丈夫由最初的无条件信任,逐渐发展到疑神疑鬼,最终到后来的杯弓蛇影草木皆兵。
尤其这两年,随着王墨出国留学,史凌波更是变本加厉,甚至有些神经质,把看住丈夫维护住家庭当成了终日为之奋斗的事业,并海纳百川,综合书本网络专家大师以及个人她人经验,总结出三点“护夫大法”:
一是要与丈夫保持在一丈以内的距离。丈夫丈夫,一丈以内是自己的丈夫,一丈以外就有可能成为别人的丈夫。王四海去外地出差,一旦时间超过三天,史凌波必定会不请自来,到丈夫出差的城市转转,给丈夫预警。如果发现丈夫此行身边美女过多,她还会突然以股东的身份参加谈判宴会什么的,将一切有可能的暧昧艳遇之类的统统消灭在萌芽状态。
平时,史凌波也会隔三差五不定期地去公司各部门看看,公司举行年会或是有重大活动时,史凌波也必定亲自到场,像一只母老虎在宣示自己的领地,以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潜在威胁者:这个公司是王四海的,但王四海是她史凌波一个人的。这是个相当于主权的没有商量余地的问题,她史凌波已经枕戈待旦,甚至是张牙舞爪,有谁不怕触霉头,尽管放马过来。
二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要放过一个可疑之人。发现一丝风吹草动,马上采取相应措施,轻则请喝茶,重则让其立马走人,处理起来可以不择手段,甚至血腥暴力,绝不心慈手软,以告诫那些疑似小三的女人:王四海周围一丈之内,绝对是禁地,只有她史凌波一个人可以涉足,除她之外,无论是谁,一入禁地,格杀勿论。
三是广植党羽亲信,精心培养暗哨。史凌波的亲戚朋友同学等一些人,都被她安插在公司的相关部门,这些人就成了她在公司的眼睛。公司里新近发生的事情;哪个部门又新招了哪些女人,漂亮与否,有没有可能对她构成潜在威胁;王四海的日程安排;王四海出差或是参加宴会应酬,随行的女人是谁;平时哪个女人去王四海办公室的次数多,呆的时间长;王四海对哪个女人有好感……
如此种种,史凌波都会在第一时间知晓。但是史凌波深知,这些人都是“常规”武器,杀伤力有限,因为王四海也知道这些人和她的关系,不可能不防。因此除了这些人外,史凌波这些年还挖空心思,精心培养“余则成”似的暗哨。她知道,这暗哨才是她制胜的关键,甚至是救命的法宝,哪怕只有一个人
,危难之时也足以胜过千军万马。
在史凌波多年运作下,她对公司的情况虽不能说了如指掌,但也基本可以做到洞若观火。她就像一只技艺高超的蜘蛛,用这些明明暗暗的丝线,精心编织成了一张网,她要用这张网网住丈夫,同时粘住一切来犯之敌,在第一时间内将其一网打尽、斩尽杀绝。
但即便是这样,史凌波还是放心不下,疑心病也越来越重,最终发展成为类似于强迫症的一种心理疾病:只要是丈夫和她认为有可能的女人接触频繁,哪怕是因为工作关系,她也会认为这个女人一定会对她构成威胁,必欲除之而后快。
在这种心理驱使下,这两年史凌波没少闹出乌龙事件,尽管最后都被证明是虚惊一场,但史凌波非但不思悔改,反而愈加乐此不疲,甚至变本加厉。她认为这样不时敲打一下丈夫,敲打一下想往他跟前凑的女人,应该是效果不错的。
另一方面,王四海对妻子的做法苦不堪言,却又不忍心和妻子真正闹掰。总体而言,王四海还是非常注重感情的,尤其是对和她一起打下江山的妻子。因此,对于妻子的所作所为,他虽然有时气得不行,但是最后也都不了了之。他总希望妻子有一天能真正信任他。但是与此同时,对于妻子一次次的无理取闹甚至是荒唐透顶的行为,他也渐渐产生了不满乃至怨恨,甚至不只一次地想过,如果他真和妻子离婚会怎么样。
三人沉默半晌,王四海疲惫地摆摆手,“算了,我不想再纠缠这种无聊的事了。我累了,唉,一天到晚就没有让我省心的事……”
王四海边说边转身上楼,走到楼梯中间又回头看向妻子:“我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节外生枝了!不然我真的要好好考虑一下咱俩的将来!”又看向儿子,“还有你,把精力都放在学业上,做你这个年龄应该做的事情,别掺和这种无聊的事!”
史凌波对着丈夫的背影喊:“王四海,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我被人冤枉了你还这样对我,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王四海并不理睬,在楼梯拐角处消失了身影。史凌波气得直跺脚,转身看向儿子,正要诉苦,恰巧王墨电话响起,只得无奈闭嘴。
王墨掏出手机一看来电,是女友韩楚楚的。
“王墨,那个视频是怎么回事?我说你怎么突然变卦回国了呢!是不是拿你妈当掩护欺骗我啊?”电话一接通,里面就传来韩楚楚的责问。
王墨正烦:“我说你无聊不无聊啊!这就是一个乌龙事件,恰巧让我赶上了。行了,你在那边好好玩吧,我这忙着呢!”
“哎你这什么态度啊?!嫌我烦了是不是?嫌我烦你明说啊,本姑娘又不是非得赖着你……”韩楚楚发飙。
王墨皱了皱眉,长出一口气耐着性子解释:“楚楚,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那个苏媚生那天就是碰巧遇到,当时我就以为她是路人甲呢!谁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会那么狗血……唉,我都不知道说啥好了,但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
“好啦好啦,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不过那个苏媚生还真挺漂亮的,我都有点不自信了,”韩楚楚打断王墨,撒了两句娇,话锋一转,“不过王墨,你要是心里没鬼的话就赶紧过来陪我,我一个人玩没意思透了。”
“好好好,我尽快赶过去。”王墨急于从母亲那脱身,正好有这么一个好借口,马上答应。
放下电话,史凌波拉住儿子的手,一脸无助:“小墨,你这就要回美国去?那个苏媚生和你爸爸到底有没有关系咱还没搞清楚,还有那个视频,明摆着就是冲我来的,这个时候你忍心丢下妈一个人和这么多人斗?妈身体本来就不好……”
王墨耐着性子听母亲唠叨完,拍拍母亲的肩膀:“妈,您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您儿子呢!好啦,这都大半夜了,您也好好休息吧,我再考虑考虑。”
“不要走啊,一定要帮妈妈把这件事搞清楚!”史凌波一边上楼一边看着儿子,眼神里满是孤单无助。
王墨刚硬起来的心一下子又软了下来,重重地叹了口气,烦躁地拿起外套,推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