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七、大红大紫

其实，这也是沈至洁自我营销的策略之一。就像古代的剑客一样，最快的成名捷径，就是打败已经成名的一流高手。沈至洁懂得这点，而且，她也有这个实力。于是，她查找了一些知名电竞高手的资料，最终选中了“西门不吹雪”。因为这个人年轻，而且口碑很好。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平时也做直播。

沈至洁成功了，她目前的日收入至少万元以上。

当然，这离她的目标还有一定差距。不过，沈至洁相信，只要努力，肯定就会有收获，就算最后达不到预期目标，至少她也不会有遗憾。

沈至洁回国后，并没有回家，而是断绝了和所有人的联系，在一栋中档小区租了房子，以此为基地做起了直播。她知道，如果直播成功，巨大的粉丝效应将会给她带来意想不到的收益，有可能让她实现帮父亲的目的。但同时，她也知道，粉丝良莠不齐，什么样的人都有，而窥探个人隐私，乃至于人肉搜索，向来是一些人的恶习。而她的个人情况，是万万不能曝光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因此，平时她十分注意，每天除了吃饭和锻炼，基本足不出户。

但在刚才，迫于粉丝的压力，她不得不做出和“西门不吹雪”一样的承诺，就是届时邀请三位粉丝来直播间观战，这让她隐隐感到不安。

因为这三名粉丝就是前三个在屏幕上报名的，她没有选择余地，只能被动接受。

但愿这三名粉丝都是遵纪守法、没有不良嗜好的高素质公民，不会给她带来任何麻烦。

但不可否认的是，直播网红现在正是风口浪尖上的热门话题，各种大大小小媒体时刻关注的对象。你成为网红，名气金钱涨潮一样滚滚而来，但其下面深不可测的暗流，也会顷刻间将你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此战过后，沈至洁成了不折不扣的网红。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面对粉丝，她只能有限度地妥协。因为她在一年内还无法离开这个行业，她别无选择。

而人在别无选择的时候，往往是很痛苦的。沈至洁现在就是。但不同的是，沈至洁知道，只要捱过这一年，一切都将回到正轨。因此，这种痛苦她能承受，并且对自己的未来依旧充满信心。

因为这本就是她的选择。

凌晨三点，沈至洁仍然坐在落地窗前，一点睡意也没有。虽然沈至洁出身官宦家庭，条件优渥，加上智商情商双高，见识早就超越同龄人一大截，但面对这一晚上六位数的收入，她还是在短时间内难以平复激动的心情。

这钱来得实在是太快、太容易了！怪不得那么多人作梦都想当网红。

如果按照这个速度，那在这一年内挣到六千万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沈至洁知道，今天晚上特殊，如果没有这样的赛事直播，她师在每天晚上的收入也就万元左右，看来她找这个“西门不吹雪”真是找对了。进而为自己的营销策略暗自得意。

的确，在我们的生活中，有极个别的人就仿佛是神一样的存在。比如沈至洁。这样的人，仿佛上天给了他们超一流的基因，或者他们的父母在孕育他们的时候，产生了基因突变。这样的人，无论做什么，好像只要稍微用点心，就能做得非常好。比如打游戏，沈至洁觉得自己只用了六七分努力，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就已经超过了无数苦练多年而始终成绩平平，不得要领的人，在不知不觉中跻身一线高手行列，而且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不可否认，如果她想从事这一行业，那她肯定会是绝顶高手。

东方天际泛白，已是黎明，兴奋犹如溃不成军的黑夜，无声无息远遁千里之外，那种浓浓的、深彻骨髓的孤单寂寞，恰似从窗外涌入的白色光线海洋，瞬间就将沈至洁深深淹没，那种强烈的窒息感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而她自己，也仿佛成了孤单寂寞的化身，在越来越强烈的光线中越发清晰，无处遁形。

无人问我粥可温。亦，无人与我立黄昏。

父母情况不明，甚至被关在哪里都不知道。亲朋大多势利，宁可不见。小小年纪，却要承担对她来说太过残忍沉重的一切，沈至洁努力眨了眨眼睛，试图不让眼泪流下来。

特殊的家庭环境，父母从小到大的严厉要求，养成了沈至洁内敛自律的性格。就算现在是一个人，她也要保持自己的坚强。因为她所做的，本就不是给别人看的。

因为这个缘故，她与父母之间的关系就有些特别。也不是不好，但却达不到亲密无间，总感觉中间隔着一道无形的门。因而，他们对彼此总有一份保留，不论是情感，还是其他什么。总之，他们更像是彬彬有礼的一家人，彬彬有礼的骨肉至亲。

也因为这个缘故，沈至洁从未对父母说过心里话，在她的心目中

，最亲近的人反而是从小玩到大，对她关心呵护备至的周际。因此，在她的人生至暗时刻，父母的影像只是在她的脑海里惊鸿一现，取而代之的是周际那张极具亲和力的温暖笑脸，并定格不动，再也抹不掉。

然后，泪水终于不可遏制地喷薄而出，飞流直下三千尺。

在此刻，她多么想靠在周际温暖的胸前，哪怕只一刻也好。甚至，她只想听听他的声音，哪怕只是简单的一句：你还好吗？

曾经，她以为他只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就像那些同学、老师，那些一闪而逝的朋友一样，终究成为路人。她一路狂奔，超过一个又一个同龄人，越过一座又一座山丘，此刻却蓦然发现，山丘那边，并没有人为她等候。

李宗盛的沧桑嗓音在耳边久久萦绕不去。

沈至洁拿出手机，长久地看着那个熟悉的号码，微信上那个熟悉的头像，还有下面质朴真挚的留言，泪水，又一次决堤。

但她始终也没有拨打那个号码，没有写下哪怕一句留言。

我自己的命自己扛。这一贯是沈至洁的人生信条。

仿佛心有灵犀。此刻，周际也没有睡，他正绞尽脑汁地在给那三个获得观战资格的沈至洁的粉丝留言示好。

原来，沈至洁消失后，周际就一直猜想其中原因，结合之前的情况，他隐隐觉得，沈至洁应该是想帮助父亲减轻刑责，但具体怎么帮，他一直没想明白。

周际大学逃课的那些日子里，疯狂迷上了打游戏，因此在网上结交了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昨天晚上他晚自习回来正打算睡觉，却被一个叫“一剑封喉”的戏友叫去看直播。本来周际并没有兴趣，因为自从他决定复读后，就基本上不再玩游戏了，但“一剑封喉”极力怂恿：厨子，去看吧，我保你绝对不会后悔。记住喽，十一点准时开始。

周际：要十一点啊，不行，我明天还得上学呢。

一剑封喉：不见容止终身误，一见容止误终身。厨子，你是没看到那个“天外飞仙”有多牛！技术好也就算了，关键还长得那么漂亮！长得漂亮也就算了，关键还那么年轻，和我们年龄差不多，真叫人情何以堪哪！

周际心里一动：你说那个非常厉害的“天外飞仙”是个女的？而且很年轻？

一剑封喉：对呀对呀！这个小姑娘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厉害得很！前几天我不服气，就去挑战，结果不怕你笑话，死得很难看！不过我输得心服口服……

周际：这个人是什么来头？

一剑封喉：不知道，网上根本找不到她的信息。这个人就像她的网名一样，一个多月前突然就出现了，然后迅速成名，真的就像天外飞仙一样。

之后周际就看了沈至洁的直播。虽然直播间中沈至洁戴着头套，浓妆艳抹，但周际一眼就认了出来。

周际马上就明白了沈至洁这样做的原因。思虑再三，他没有立即和沈至洁联系，然后，他做出了一个决定：尽快在沈至洁不知情的情况下打探到她的住址，然后悄悄地守护在她的身旁，陪她度过这一段艰难的日子。

因此，周际给那三个获得观战资格的粉丝分别写了许多留言，中心思想只有一个，和他们交朋友，然后从他们那里得知沈至洁的具体地址。

医生对史凌波进行了开颅手术，取得大脑组织的切片进行病理分析，结果显示她并没有得这种罕见的病。所以兜兜转转，史凌波的病情又回到原点，基本上还是抑郁症或者精神分裂症，而且很严重。

王四海之前已经回国，这两个月一直是王墨在陪着母亲。得知这个结果后，王墨第一时间打电话征求父亲的意见。

王四海几乎没有思考，直接道：“那就回国治疗吧。这种神经精神方面的病，我听说国内外水平都差不多。”

王墨反对：“爸，我这几天查了一些资料，发现这边有一种叫做‘农场疗法’的治疗方法，据说很有效果，尤其对像我妈这样的抑郁症患者。这种疗法，大致意思就是边用药物治疗，边在农场里参加劳动……”

“咱们国内没有这种治疗方法吗？”王四海并不认同。

“咱们国内也有，但我仔细查了资料，也电话咨询过，发现国内的这种疗法还不太成熟。比如空气质量，占地面积，环境设备，项目设置，专业人员配置等等，国内都无法和国外比。再有，在这方面，国外已经做了十多年，有一套成熟的经验，而国内基本才刚刚起步，所以我认为，还是在国外治疗比较好。”王墨据理力争。

王四海还是反对：“小墨，你说的都有道理。但怎么说呢？抑郁症这种病，我也查了一些资料，药物治疗只起辅助作用，关键在于心理疏

导，多和人沟通交流。你妈不懂外语，如果在国外，她根本无法和人沟通，这怎么能治好她的病呢？”

“爸，这您不用担心。我咨询了一家在这方面做得非常好的机构，得知他们那里有十多名来自国内的患者，我妈完全可以和他们沟通交流。”顿了顿，王墨又道，“爸，我妈目前的病情比较严重，医生建议先入院治疗一段时间，待病情稳定后，再转去农场……”

王四海沉默片刻道：“小墨，我并不反对让你妈在国外接受治疗，把她的病治好，是咱俩的共同心愿。但这种病，不是一年半载就能治好的，到时候咱俩谁能长期陪她？”

“爸，我也正想和您谈这个问题。”王墨有些艰难道，“我是这么想的，我先在国外陪我妈，等休学时间到了，我再和学校申请一下，看能不能延期。如果不行，到时候我希望您能过来陪我妈一段时间。医生说抑郁症这种病，亲人的陪伴至关重要，对我妈来说，如果您能陪着她，那效果肯定比我还要好……可是我也知道，集团那么多事儿，您也没有时间……不过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想让我妈在国外接受治疗。我还有半年多时间回学校，说不定在这段时间内，我妈就治好了呢……”

“那要是半年后治不好呢？小墨，你休学不可能延期，半年之后你必须得回学校去。所以你的意思，是不是希望我现在就能放下集团的一切，专门陪你妈一段时间？”王四海直截了当。

“是。”王墨沉默良久回答，“集团的事，您可以聘请一个职业经理人。很多家族企业发展到后期，都是这么做的……爸，您别误会，我不是说您能力不行，也不是对您进行道德绑架。我的意思是说，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把我妈的病治好，为了这个目标，咱们做多大的牺牲都是值得的。而且我咨询过医生，如果治疗效果好，也不用太长时间，到时候您完全可以再重新……”

王墨因为紧张，有些语无伦次。

其实他知道，他提出这个要求，从某种方面来说，是有些过分，更有些残忍。但换一个角度，却又是合情合理的。

所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这本身就是一个悖论。

王四海正值壮年，纵横商场多年，经验和智慧都在巅峰状态，正是放手大干一番事业的时候。在这种时候，让他放下一切去陪妻子，他怎么能甘心呢？

而妻子毕竟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为了妻子放下一切，也是一个丈夫应该做的。

退一万步说，是可以聘一个职业经理人暂时过渡一下。但行业翘楚不仅开价高，而且要绝对权限。就是说在合同期间，集团的一切都要他说了算，王四海不得干预。但这样下去未免存在一定风险，而王四海也根本不想失去对集团的控制。

如果不给这个人绝对权利，王四海仍有决定权，这固然可以减少风险，但两个人的经营理念、做法什么的，不可能完全相同，到时候肯定会产生矛盾，这样下去的后果可能会更严重。

再说了，妻子的病什么时候能治好，谁心里也没底。如果自己长期退居幕后，那这么多年来自己苦心经营的人脉和关系，就会一点点淡化，直至被人取代。而且，长期把公司交给别人经营，尽管他可以在旁边时时监控，但种种潜在的风险仍然不少。这些职业经理人，胃口都大得很，稍不留心，就可能暗渡陈仓，把你的公司一点点地变成他的公司。

这些，王四海无法不考虑，也无法不担心。

而问题的关键是，王四海根本就不想请一个这样的人。因为他认为自己完全有能力把集团经营好，并带领集团一步步走向更加辉煌的明天。

还有一点，就是他对妻子的感情。感情肯定是有。当初史凌波不顾父母反对，嫁给穷小子王四海，之后两人白手起家，并肩作战，一路走来克服重重困难，经历无数生死险境，一点一点打下偌大江山，可以说爱情友情亲情战友情等种种感情糅杂在一起，变得牢固无比坚不可摧了。

但还是应了那样一句话，堡垒往往都是容易在内部被攻破。王四海和史凌波的感情基础在那儿，外人是很难插足的。但自从史凌波回家做全职太太后，随着不再参与集团经营，自身危机意识的加重，渐渐发展成对丈夫的不信任，无端猜忌，再到现在的无理取闹。而王四海呢？在这一过程中也渐渐失去了对妻子的耐心，变得冷漠，甚至有些嫌弃……

两人的感情，是一砖一瓦建起来的。之后，又在双方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被一砖一瓦地一点点拆掉了。建和拆，都是他们两人。而可悲的是，在拆的过程中，两人像喝了迷魂汤，依旧像建的时候一样，彼此配合，仿佛心有灵犀。等到他们蓦然醒悟的时候，早已无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