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六、真正面对

“真是太神奇了！”林溪兴奋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艾婉莹跟前道，“小姑娘，我现在诚挚邀请你作为我公司服务员的代表，和你小姨一起参加比赛！如果你们赢了，除了原来的承诺外，我还另有奖励！”

“奖励啥的就算了，我只是帮我小姨一个忙。”艾婉莹淡淡道，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小姑娘有性格，我喜欢！”林溪说完，又走到橱柜旁拿出一个精致的包装盒，递到艾婉莹面前道，“这就是克莫即将上市的新款香水。天才小姑娘，送给你！”

这回艾婉莹没有推辞，大大方方地接过来。

秦红站在一旁，像一个被遗忘的人。她知道，这次比赛没她什么事儿了。

果然，林溪看了她一眼道：“秦红啊，这次比赛，就让这个小姑娘代替你参加吧。”

“我听老板的。”秦红面无表情道。

郭华看了秦红一眼，有些纠结道：“红红，要不我不参加了，你和我家婉莹去吧。”

秦红有些惊喜地看了郭华一眼，又偷偷瞟了林溪一眼，没吱声。

林溪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对郭华和秦红两个人的心思也是心知肚明，于是坐回到老板椅上道：“这样，还是由郭华和婉莹去参赛。你们俩是亲戚，有默契，配合起来效果能更好一些。那个秦红啊，这段时间你没少为比赛的事情费心思，也做了不少努力。你们店长都跟我说过了，我心里有数，希望你不要有什么想法，回去继续努力工作。在我心里，你是非常棒的！”

“谢谢老板夸奖！我会继续努力工作的！”秦红一脸忠心道。

出了林溪办公室，秦红有意快步走在郭华和艾婉莹前面。郭华想了想，上前一步拉住秦红道：“红红，不好意思啊，我也是为了能把这个代理权拿下来。”

“没事。你这么做也是为了公司，我能理解。”

“你能理解就好。要不然我这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咱俩这么多年的姐妹，千万别因为这件事弄生分了……那个，中午我请你吃饭吧？”

秦红满面笑容，一副掏心掏肝的模样道：“你想多了郭姐。我真没多想。那个……吃饭就免了，我那边有个服务员请假，人手不够，我得尽快赶回去。”

秦红说完转身离开，表情变得冰冷无比。

郭华看着秦红的背影，叹了口气道：“唉，这回算是把她给得罪了。”

“能者上劣者下，大家凭的是本事，有啥得罪不得罪的？”艾婉莹不以为然道。

“你不知道，她那边的店长马上就要休产假了，她正想借这个机会上位呢！现在这个机会没了，她不恨我才怪呢？”

“如果我不参加，你俩就一定能赢吗？”艾婉莹问道。

“这个不好说。我们老板暗中打听过郑强那边的情况，他们参赛的两个服务员，水平和我们差不多……”

“也就是说，要是你俩去，输赢皆有可能，变数会比较大？”

“是这样的。说实话婉莹，要是我和她去，我这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那你还纠结啥呀！”艾婉莹看了郭华一眼道，“你们俩去不一定赢，胜负各半。对吧？要是咱俩去呢，虽说不敢百分之百赢，但至少比你俩去胜算要大很多……”

“我也是这么想的。”郭华点点头，顿了顿充满爱怜地看着艾婉莹笑道，“哎我说小丫蛋儿，平时看你挺低调的，今天怎么这么有自信，甚至……有些张扬呢？”

艾婉莹骄傲地摸了摸鼻子，一本正经地叹口气道：“唉，没办法，实力在这儿呢！谁让我有一个比狗还灵敏的鼻子呢？”

郭华忍不住笑出声来。

艾晓君下班接上妻子一同回家。

一上车，王丽娜就把艾婉莹上午在林溪办公室的“神勇”表现绘声绘色地说给艾晓君听。

艾晓君听后十分高兴，故作惊讶道：“上午你找咱闺女去啦？！”

“找咱闺女？我找她干什么呀？”王丽娜道，“是郭华告诉我的。”

艾晓君笑着打趣道：“噢，我听你讲得像评书演员似的，还以为你当时在现场呢！哎真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两下子，要不以后你别卖水果了，改行说评书去吧……”

“一边儿去！就知道忽悠我……”

说笑间路过一个菜市场，艾晓君忽然减速，停到路边的停车位上。

“哎你要干啥去？”王丽娜不解问道。

“买菜。”

“菜我都买完了，你还买啥呀？”

“我再买点儿大虾，晚上做个红焖大虾，咱闺女爱吃！”

“噢，她这一天天地也不想学习的事儿，还有功了？买啥大虾？不买！”

艾晓君不理妻子，径直下车而去。王丽娜生气，破天荒地没跟着一起去。

艾晓君买完大虾回来，重新发动车子，边开车边道：“老婆，我要郑重地和你说一件事。”

王丽娜白了丈夫一眼，没吱声。

艾晓君

道：“白天没事儿的时候，我和朋友介绍的一个心理医生在网上聊了很长时间。他反复强调一点，就是要真正面对问题，并想办法改变。我说我已经认识到了孩子的问题啊，也正在想办法改变呢。你猜怎么样？他问了一下咱们的具体做法，之后对我说，你们那根本就不叫真正面对。真正面对的含义是，从内心深处正视问题，并付诸行动，努力改变……”

“哎呀行了，以前你不也和我说过吗？真正面对，真正面对，咱们现在这样还不算真正面对？”王丽娜有些不耐烦。

“你看看你，正好犯了人家心理医生说的错误。”艾晓君叹口气道，“唉，其实我也一样。咱们现在是真正认识到了问题，也真正想去改变，但就是没有去真正行动！”

王丽娜指指艾晓君刚买回来的大虾，情绪激动道：“真正行动？咱们这一天天好吃好喝地供着她，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像伺候大爷似地伺候她，这还不算真正行动？就差摆个牌位把她供起来了……”

“你看看你，说的什么话？人家医生的意思是，咱们要认真分析孩子现在存在的问题，找到根源，然后对症下药，并真正拿出实际行动，一点点地去努力改变，而不是光好吃好喝地供着就行了……”

“那你说咱闺女到底是啥问题？”

“就是对咱俩没感情，甚至怨恨。还有，对学习没兴趣，对自己的人生没有规划，有些自闭。”

“嘁！这些我也知道，还用你说？！”

艾晓君没理妻子，接着道：“其实所有的问题，都可以归结为一个问题，那就是闺女和咱俩没有感情，甚至恨咱俩。只要把这个问题解决了，那后面的问题也就都跟着解决了。”

“那照你的意思，咱们光这么好吃好喝的供着还不行？”

“对，在好吃好喝地供着的前提下，还要知道她心里真正想什么，并帮助她去实现！这才是最重要的……”

“大道理谁不会讲？关键得落到实处。那你说，咱闺女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王丽娜看着丈夫翻了个白眼。

艾晓君想了想道：“说实话我还真不清楚。”

“这不就得了！所以你刚才说的，都是废话！”

“什么都是废话呀！虽然我不知道她现在心里真正想的是什么，但起码我知道她对什么感兴趣！我想好了，咱们以后要引导、鼓励她做她感兴趣的事情，而不是把咱们的意愿强加给她。这样她就会按着她自己的意愿去活，去规划她的人生……也许，这些就是她真正想要的……”艾晓君边思索边道。

王丽娜想了想道：“我就看她对香水感兴趣。噢，照你的意思，就让她去鼓捣香水，什么学习呀、高考呀都不管了呗……”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不能！”

“好好好，我真服了你了，”艾晓君无奈叹口气，停顿片刻道，“我的意思是说，她现在既然对学习不感兴趣，那咱们怎么逼也没用，弄不好还会适得其反。所以，咱们不如先顺着她，把学习放一放，让她做她自己感兴趣的事情。这样的话，她就会觉得咱们理解她，尊重她，和咱们的感情就会慢慢变好，这远比好吃好喝地供着管用。再有，她对香水感兴趣，又有这方面的天赋，那她说不定将来能在这方面走出一条路来呢……”

王丽娜并不认同：“这整天鼓捣香水能有啥出息呀？是能考上大学还是能有一份好工作呀？这叫玩物丧志你懂不懂？亏你还是坐机关的……”

“我下午在网上查了一下，还真有不少和香水有关的大学，毕业后工作都挺好找，待遇也不错。我想将来可以让咱闺女考这样的大学。”

“考啥大学不也得够分数线哪……”

“那倒是。不过我刚才不说了嘛，既然咱闺女对香水感兴趣，那咱们就鼓励她，给她指明方向，这样的话她就会有奋斗目标。有了目标，她就会有动力，就会自觉主动地去学习，而不是迫于咱们的压力……你不要忘了，咱闺女可是进过校榜前十的，一旦她能重新找回状态，那上重本应该没什么问题。”艾晓君充满信心道。

“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我就担心这孩子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来，把自己给耽误了。”

“那除了我刚才说的，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现在逼着她学习，结果只会越来越糟，弄不好又走进了死胡同，那咱们可就后悔莫及了。”

艾晓君见妻子默不作声，又接着道：“跳高你知道吧？按常规分析，既然运动员的目的是从杆上跳过去，那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在杆前直接跳。但实际上运动员没有直接在杆前跳的，都是要退回来，助跑一段距离之后再跳。所以咱闺女也一样。既然她现在走不了直路，那咱们就允许她走一段弯路。如果在这个过程中，她能解开心结，那这弯路也就变成直路了你说对不对？”

“我说不过你。唉，你说咋办就咋办吧！”

“那好，咱们就先这么试一段时间。不过你一定要积极配合，别到时候给我添乱。”

“那行，在她面前我尽量闭嘴。”

“不是闭嘴，是你要多理解她关心她，别老是挑她的毛病，把你的想法强加给她……”

“我明白了，就是总在她面前说好说，啥都顺着她呗。”

艾晓君有些气恼道：“你这什么态度！唉行了行了，你就先这么做吧！”

回到家里，艾晓君先到女儿屋里看了看，发现艾婉莹正在摆弄电脑，便知趣地退了出去，来到厨房和王丽娜一起，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吃饭的时候，艾婉莹才从自己的房间出来，看了餐桌一眼，不由得道：“好丰盛啊！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艾晓君给女儿和妻子分别倒了杯饮料，给自己倒了杯白酒，然后举起杯道：“闺女，听你小姨说，一周后你要和她一起去参加比赛，爸爸妈妈预祝你马到成功！来，干杯！”

王丽娜附和着举起了杯子。

艾婉莹一时有点儿不适应，但也激动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

“闺女，这一周啊，我看你就先把学习放一放，全力准备那个和香水有关的比赛吧！”放下杯子，艾晓君装作随意地道。

“是啊闺女，既然你答应了你小姨，那就要全力以赴，学习好坏也不差这几天。”王丽娜在桌子底下重重地踩了艾晓君一下，笑着附和道。

艾婉莹闻听放下筷子，仔细看了看艾晓君，又看了看王丽娜，满脸疑惑道：“你们……真是这么想的？”

艾晓君和王丽娜同时点了点头。

“我怎么感觉太阳好像从西边出来了呢？”艾婉莹惊喜地小声咕哝了一句。

艾晓君装作没听见，喝了口酒道：“闺女，我看你对香水挺感兴趣的，又有这方面的天赋，想没想过在这方面有所发展哪？”

“感兴趣是感兴趣，至于说在这方面发展……我还真没仔细想过。爸爸，你的意思是……”艾婉莹有些纳闷地看着父亲。

“啊，我也就是随便说说。闺女，我在书上看到过一段话，说人生最幸福的三件事，一是身体健康，二是有人爱和有爱的人，三呢，就是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还能挣钱。我就想，你喜欢香水，如果你将来能从事和香水有关的工作，倒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当然了，我就是随便说说，至于你将来到底想做什么，还要看你自己的意愿……”

因为没有谈学习的事情，艾婉莹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艾晓君夫妇也暂时抛却了烦恼，所以这顿饭吃得其乐融融。艾晓君边吃边禁不住在心里暗暗感慨，唉，这么好的家庭氛围，好像自从女儿学习下降后，就再也没有过。

吃完饭，王丽娜收拾完毕，就像往常一样打麻将去了。艾晓君来到书房，接着看唐史。看了几页，总感觉有些心不在焉，索性把书合上，望着窗外的夜色，陷入了深思。

虽说自己在妻子面前一套一套的，很有主意的样子，但实际上对目前针对女儿的做法，艾晓君心里并没有底。

只不过有心理医生的建议在先，再加上自己认为这么做也很有道理，于是决定尝试一下。

换句话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但总比束手无策，不敢尝试着去解决问题要好。

一定要真正面对，真正行动起来！

想到这里，艾晓君静下心来，接着看唐史。

另一个房间里，艾婉莹也正静静地坐在电脑桌前想心事。对父母晚上的表现，艾婉莹可以说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吃饭时她曾一度怀疑，父母这么做是不是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后来她再三思索，终于打消了这个想法。因为她看得出来，父母虽然对她目前呆在家里有意见，但从心底里还是爱她的。

面对自己，他们更多的时候是无可奈何无计可施。

甚至充满了痛苦和矛盾。

想想他们也挺可怜的。

但那也是活该！谁让他们以前那么对我的？他们应该受到这样的惩罚！艾婉莹刚刚觉得心里变得柔软了一些，这个想法马上就冒了出来，一下子又将她打回原形。

可现在的自己，真的是自己内心深处想要成为的样子吗？

很显然也不是。

艾婉莹知道，自己正在一个巨大的泥淖中苦苦挣扎。她想上岸，但总有东西在下面拼命拉着她。她拼尽全力，也只能保证自己不沉下去。

也许，父母真的改变了他们的想法，不要学业，不要前途，只要自己按意愿，活得快乐就好？

可这想法真的是他们发自内心吗？

绝对不是。

应该只是他们在无奈，甚至绝望的情况下迫不得已做出的一种违背内心的选择。

艾婉莹的心禁不住又变得柔软起来。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她却真切地感觉到了。

艾婉莹打开书柜，在两本书中间取出父亲写给她的信。

这两封信，她从来没有看过。

现在她决定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