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紧急抢救,王母在摔倒两个小时后清醒过来,所幸只是有点皮外伤。医生会诊后都感觉有些奇怪,如果只是皮外伤,那病人应该不会昏迷这么长时间。为防万一,又做了核磁,结果显示史凌波脑部没什么问题。
史凌波清醒后,神智还算正常。王墨这边刚放下心来,史凌波见医生护士都离开,赶紧把王墨叫到跟前,神情恐惧道:“小墨,刚才我要下楼梯,忽然背后有人推了我一把,我一下子没站稳,就摔下去了。小墨,你一定要救救妈妈,有人要害妈妈……”
王墨第一反应是不可能,第二反应头“嗡”的一声就大了,难道这就是所说的“妄想症”吗?急忙轻声道:“妈,您想多了,这光天化日的,谁敢害您哪?”
“你这孩子,怎么不相信妈说的话呢?妈会撒谎吗?就是有人要害我……咦?儿子,你听,这房顶上有人!你听见没?刚从这边走到那边……”史凌波忽然从床上坐起来,边用手指着天花板脑袋边随着从这边转到另一边道。
“妈,这是七楼,上面是八楼,是八楼里面有人走动吧?”王墨不置可否。
史凌波见儿子不认同,一脸焦急,看到在门口站着的吴嫂,忽然一下子躲到王墨身后,大声道:“儿子,刚才妈就是被她推下去的!”接着从王墨身后伸出脑袋,骂道:“你这个没有良心的女人,枉我平时待你那么好,你竟然要害我。你说,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是哪个狐狸精……”
王墨急忙安抚母亲:“妈,没事,有我在这儿呢,谁也不敢害您!妈,您好好想想,吴阿姨在咱家都快十年了,对咱们一家人都非常好,她怎么会害您呢?妈,您别怕,好好休息休息,睡一觉就好了……”
“那你不要走啊!”史凌波一脸害怕的样子,抓着王墨的衣角道。
“我不走我不走。妈,我就在这儿陪着你,哪儿也不去。”王墨柔声道。
“夫人,您……您怎么能冤枉我呢?我……我……”吴嫂急得眼圈都红了。
王墨摆摆手,示意吴嫂先出去。
见屋里只剩王墨一个人,史凌波情绪明显平静下来,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又睡着了。王墨松了口气,来到门外。吴嫂一见他,马上走过来道:“小墨,夫人她……”
“没事,睡着了。”王墨叹口气道,“吴阿姨,我妈可能是摔糊涂了,她说的话,您别往心里去啊。”
“夫人……夫人她这是怎么了?小墨,我跟你说实话吧,这段时间,我就感觉她有点不对劲儿,但具体又说不好。唉,这次你一定要好好给夫人看看……”吴嫂边抹眼泪边道。
王墨想了想道:“吴阿姨,我看这样,我妈她现在一看见您就感觉有些害怕,所以你就别呆在这儿了,先回春城吧,家里也不能没有人……”
“那谁照顾夫人呢?你……你不会是要辞退我吧?”吴嫂忐忑不安地问道。
王墨笑了笑道:“吴阿姨,您想哪儿去了?我的意思是说,既然您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那还不如就先回去,家里里里外外也得有个人照顾不是?我妈您就放心吧,这里是最高级的病房,有护士二十四小时看护,没事的……”
“那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吴嫂从门玻璃外看了一眼房间里躺在床上的史凌波,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地说:“小墨,刚才夫人好像不是脚踩空摔下去的,好像……好像是在楼梯边先摔倒,然后才滚下去的……”
“那她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摔倒呢?”王墨急忙问道。
“我在后面,眼看就撵上她了,忽然看到夫人身子一抽搐,就倒在地上了。倒在地上后,夫人手脚接着抽搐,就像癫痫发作一样,正好在楼梯边,她抽搐着忽然就滚下去了,我抓了一把没抓住……”
“那你刚才怎么说她是脚踩空摔下去的呢?”
“刚才人多,我怕影响不好,就没说实话。小墨,我是不是做错了?”吴嫂哭着道。
王墨摆摆手道:“没事没事。吴阿姨,这事到此为止,别人问起来的话,您还是按原来的说。”
“那好,我明白了。”吴嫂擦擦眼泪道。
晚上,王四海赶到医院,王墨和父亲说了母亲的情况,王四海听罢,沉默良久道:“那意思就是说,你母亲得了精神分裂症?”
“从目前情况判断是这样。”王墨答。
“那医生怎么说?”
“医生也是这个结论。”王墨答,“不过,据吴嫂说,母亲摔倒并不是因为踩空楼梯,可能是因为癫痫。”接着把吴嫂说的情况又说了一遍。
“那医生的意见呢?”
“医生也有些奇怪,因为作了脑部核磁,显示我妈脑子没问题。血液等有关方面的检查还没出结果,不过医生表示,精神分裂的可能性比较大,基本上就能定下来了。”
王四海想
了想,打了个电话,过了不到一刻钟,有护士通知王四海去保安室。王四海摆摆手,王墨明白,马上跟了过去。
监控录像非常清晰,和吴嫂说的一模一样,史凌波的确是先抽搐倒到楼梯边上,之后才滚下楼梯的。同来的专家见状也有些疑惑不解,因为史凌波的脑部核磁检查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而如果她患了癫痫,那脑部应该发生了病变。不过也可能不是癫痫,只是某种类似症状,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还得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后会诊再决定。
父子二人商量一下,只得同意专家的意见,先观察一段时间,等签证下来再说。
听到父母出事的消息后,沈至洁第一反应是不可能。她无法相信,在她心目中一直引以为自豪的父母会犯罪,她更找不到父母犯罪的理由和动机。父亲厅级高官,母亲国企高管,两人既有社会地位,也不缺钱。而且这些年来,父母感情一直很好,也没有过感情纠纷之类的事情发生。在沈至洁眼里,这几乎是一个十全十美的家庭,父母也堪称典范,她实在无法相信他们会与犯罪扯上关系。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当沈至洁从叔叔那里听说父母出事后,她尚有一丝侥幸心里,而当办案人员找到她了解情况时,她才不得不相信承认,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瑰丽完美的天空瞬间坍塌了。
虽然叔叔当时就告诉她,她之后的一切生活费用,由他来承担,让她专心读书,不要想太多,但沈至洁却无法做到。她要弄明白父母犯罪的原因,以及他们到底犯了多大的罪,要被判多少年等等……还有,沈至洁仍存在一丝侥幸心里,尽管她自己也不是十分相信,那就是,父母是不是被冤枉的?
所有这些,她如果要弄清楚,最好能见父母一面,但当她提出这个请求时,办案人员没有答应。所以,当那天看到周际的留言后,她决定按照周际的建议办。她知道周西城在省内司法界的能量,所以周际的消息,应该不会假。
于是,沈至洁以协助办案为由,申请和父母见面,得到了办案人员的允许,沈至洁随之回国,在某处看守所见到了父亲。
沈泽明像往常一样,戴着手铐坐在审讯室里,以为还是常规审讯。当他看到沈至洁在干警的带领下走进来时,一瞬间激动不已,千言万语想要说出口,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最终只是略显木讷地张了张嘴唇,没有发出声来,随即下意识地挺了挺胸,努力让自己显得精神一些。
囚衣囚裤,有些伛偻的背,凌乱的头发里点点灰白触目惊心,萎靡的神情……沈至洁见此情形,心中那些不解甚至责备的话语,一下子飞到九霄云外,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心痛和悲哀。她心目中叱咤风云指点江山意气风发近乎完美的父亲形象,终究一落千丈地坍塌下来,再也回不到从前。
干警例行公事地交待几句后便退了出去。沈至洁在父亲对面坐下,隔着长长的桌子,父女二人相视无语,片刻,沈泽明避开女儿的眼神,表情僵硬地笑笑道:“闺女,没想到咱们父女俩会在这样的地方相见……你……一切都还好吧?”
“出了这样的事,我还能好吗?”沈至洁终究年少气盛,“爸,我只问您一句,您和我妈,是不是被冤枉的?”
沈泽明看着女儿,良久长叹一声道:“不是。我和你妈是做了错事,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是咎由自取……”
“为什么呀?!”从小到大,沈至洁第一次打断父亲说话,高声质问道。那声音里有惊讶,有痛苦,更有一丝侥幸完全破灭后的无奈与万念俱灰……
沈泽明低下头,喃喃道:“闺女,有些事情,你现在不会懂的。也许将来等你到了我这个年岁,遇到了和我相似的境遇,你就会多少理解一些了……”
“我不能理解!”沈至洁看着父亲,一时间感觉无比陌生,努力平静了一下心绪,接着道,“爸,从小您就教导我,一定要遵纪守法。您告诉我,这是底线,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要碰触,更不要越过……爸,我无法理解,说实话,直到现在,我还无法相信您和妈妈真的做了犯法的事。我……我……”
沈至洁终于没能控制好情绪,失声哭了起来。
沈泽明看着女儿,眼角不由得变得湿润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惨笑道:“闺女,爸爸的确是做了错事,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好了,不说这些了。闺女,你不要想太多,好好完成学业,做好你这个阶段应该做的事……”
沈至洁哭了一会儿,努力平复好情绪道:“爸,既然您真的犯了法,那就应该认罪伏法,好好交待自己的问题,争取宽大处理,……”
“我的问题,都已经交待清楚了。至于到时候怎么判,那由法律说了算……”
“我听办案人员说,您的问题,基本上都交待清楚了,就是有一笔六千万的贿赂款,您没有交待……”
“根本没有这件事!是那个开发商诬告!”沈泽明失态地大声道,随即意识到不妥,装作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墙角的监控,平静下来,“真的是诬告,闺女,你一定要相信我。”
“爸,我和办案人员了解过了,能不能如实交待问题,关系到对您以后的量刑,这也是我要求见您的原因。爸,既然您已经做错了,就不能一错再错,把自己推到万劫不复的境地。爸,就算我求您了,把问题如实交待清楚,争取宽大处理……”
“我已经说过了,那是诬告!根本没有的事!”沈泽明粗暴地打断女儿的话,平复了下心情,黯然道,“小洁,爸爸妈妈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操心了,完成学业要紧。你还是个孩子,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好了小洁,你走吧,回美国去,好好把书读完。我累了,想休息一下。
沈泽明说完,低头沉默不语。
沈至洁见状,想了想道:“爸,您不说也好,还是真没有这件事也好……总之,您的女儿您了解,我不会坐视不管的,我会用我认为正确的方法去做一些事,尽量帮您和我妈减轻刑罚!”
“你说什么?你敢……”沈泽明情急之下想站起来,却忘了双手被铐在那里动弹不得,挣扎几下后,颓然坐在那里道,“小洁,爸爸当年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才做了错事,你可千万不要重蹈爸爸的覆辙呀!小洁,你智商情商双高,这是好事。但你这样的孩子,也会由于自视甚高,遇到事情时一意孤行,甚至为了所谓的捷径铤而走险。小洁,这是我最担心你的地方。小洁,答应爸爸,回去后专心完成学业,不要去想爸爸妈妈的事情。我们的事情,法律自有公论,再者也不是你一个学生能改变得了的……”
“那你告诉我那六千万到底是怎么回事?”
“根本没有的事,你让我说什么?!”沈泽明说完别过头,不再看女儿,也不再说话。
沈至洁见状,叹了口气道:“爸,我给你买了一些生活用品,还有你最爱吃的烧鹅……不管怎么样,爸,你都要保重身体,自己照顾好自己,方便的时候,我再来看你……”
沈泽明低头不语,泪水在眼角盘桓再三,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有女若此,夫复何求!自己当初为什么就那么傻呢?
王墨留在医院照顾母亲,王四海第二天上午返回春城,下午区委书记陪同省商务厅的领导前来视察,他必须参加。
和以前一样,王四海没有回家,直接到公司办公,中午草草吃了口饭,休息了一会儿。下午一点半,王四海刚起来,陈香就送过来泡好的龙井,水温浓淡都正好,王四海深深地吸了口气,清新的茶香瞬间充盈了整个大脑,王四海惬意地闭上眼睛,又长长地呼出口气,仿佛一切郁闷烦恼都随着飞出体外,顿时感觉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王总,隋书记的秘书刚才打来电话,原来定三点到咱们集团,现在有事改为两点。随行人员不变。”陈香看王四海喝了口茶,才开口道。
“哦。”王四海不经意地答应一声,还沉浸在浓浓的茶香里,看了陈香一眼道,“陈香啊,你这茶泡得是越来越见功夫了啊。”
“哪有啊,”陈香妩媚一笑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段时间我怎么感觉越来越不会泡了呢?”
“噢?”王四海饶有兴趣地看着陈香问道。
“就是感觉泡得太浓了,而茶太浓对身体不好。”陈香微微一笑道。
“哈哈!你呀,这是在拐弯抹角地批评我呢是不是?好好好,我接受批评,争取改掉喝浓茶的坏毛病。你呀,也别老顺着我,以后该提醒提醒……”
“那好,这可是您说的,”陈香说完看了看王四海道,“王总,您这西服有几天没换了吧?袖子还有后背都起褶了,还有您的皮鞋,也该好好保养一下了……”
“是吗?”王四海闻听上上下下看了看,叹口气道,“唉,以前小墨他妈身体好的时候,这些都是她来打理的,现在她身体不好,就一切从简了……”说完站起身,抻了抻衣袖,又四处寻找抹布一类的东西,想把鞋擦一擦。
陈香见状一笑,转身回到自己在外间的办公室,稍后拿过来一套熨贴得笔挺的西服和擦得锃亮的皮鞋。王四海有点晕。陈香笑道:“王总,这段时间我发觉好像没人照顾您的生活起居……作为下属,我又没法多问,所以就按您的身材买了两套西装和鞋子放在办公室,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现在还真用上了。来,王总,您穿上试试,看看合不合适。”
“这……没这个必要吧?”王四海推辞道。
“王总,商务厅的候副厅长也就罢了,那个隋书记,听说马上就要提为副市长了,您穿这身见他,如果让人以为您不尊重他,那就不好了……”陈香边说边走到王四海身边,试图帮他脱下西服。